吴征亦展颜笑着将他扶起道:“春公公这般做派可是要折煞我?”两人相识于微末之时,如今各自混出了名堂,相见倒有些感慨。
“是了,杂家再见吴大人心中激动,倒叫大人难做了。快请,快请,杂家陪您去见屠大人。”不由分说拉着吴征的手前行。
赵立春自小净身入宫,虽刚发迹不久,一双手仍远比普通男子细滑。
吴征极为不适,幸好长期练武的手臂足够稳定,心境也足够处变不惊未曾得罪了人。
后宫虽比不起朝堂处庄严凝重,也多了许多莺莺燕燕与不男不女的阴气。
可堪与朝堂匹敌的面积与更加富丽堂皇的宫殿,无不展露着君临天下的尊荣。
设计精巧的道路中望去,露出树梢的殿角飞檐披着华美的琉璃瓦,仿佛一座座黄金铸就的岛屿,比之黄昏时分的漫天彩霞更加耀眼辉煌。
赵立春兴高采烈,可放轻的步伐与压低的声音仍显小心翼翼:“吴大人,这里便是抹香宫,原先是朱婕妤娘娘的寝宫。”
吴征放眼望去,宫殿四周栽满各式鲜花,应是四时花期不断,抹香宫名不虚传。
念及一同对付朱婕妤的往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赵立春领吴征前来又刻意点出的用意不言而明,而吴征却是感慨万千。
赵立春没有什么出身家世,在皇宫里本该卑贱一辈子。
被派遣来接引初次入皇城的吴征看似一次偶然,实则内里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奉圣命离开昆仑山面圣的吴征受了个九品羽林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天才美名传遍天下,嫉妒与幸灾乐祸者有之,愿意暗中搭一把手的也不乏少数。
在昆仑山上见过吴征两回,也亲手试过他功力的屠冲也是其中之一。
胡浩的性格自是愿意吴征多摔些跟头涨涨教训,但作为师父的奚半楼对吴征了解更深,则难免多操些心思,赵立春正是他出面向屠冲讨要来的人选。
——其原因正是奚半楼打小教导吴征时悟出的教学方法,威严与关爱并存。
其后经历大内练兵,朱家倒台一案,屠冲与奚半楼之间便多了一条相互传递态度的纽带——赵立春。
这位碰了天大运气的小人物因此节节高升,跨过中黄门与永安丞做了掖庭令。
至此事已成熟,作为吴征皇宫中第一位铁杆盟友自也被彻底交到了他手中。
这些事赵立春云里雾里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吴征却是一清二楚。
转转悠悠来到屠冲的居所前,赵立春通报了一声不久便等来屠冲的传唤。
换下了官服,身着便装的屠冲更显得老瘦枯干,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跑。
但吴征丝毫不敢轻慢——那双皮包骨头青筋迸突的手掌可比苍鹰之爪更加有力致命!
“下官见过屠公公。”吴征长揖到地,礼敬极重。
“好好好!吴大人快请坐,小春子,去沏老夫的三山雾来。”屠冲并未起身只是挥手招呼,不过据说三山雾不是天子近臣可喝不着,可知已给了吴征足够的面子。
“冒昧前来,打扰公公休息了,下官罪过。”赵立春被打发走,屋里仅有屠冲与吴征二人,吴征顺势近前将厚厚一迭银票摆在桌案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座道:
“师命拜访屠公公,言道大战燕军时多劳公公居中协调方保三关不失,弟子奉命跪谢公公。”
拜了三拜,吴征心中微凉:朝堂上皇帝对昆仑一系的态度他看在眼里。
不仅对韩克军冷冷淡淡,连对胡浩都显得疏远不少,奚半楼远在凉州,似乎皇帝只对他吴征青眼有加。
吴征并不清楚国之栋梁之中发生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可这一系似乎将所有的资源与希望都落到了吴征身上,拜访屠冲的好处也由吴征来拿。
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头见了奚刺史代老夫问个好,都是为大秦出力,奚刺史见外了。”屠冲大喇喇地任由银票摆在台面也不收起,恰巧赵立春端着茶碗刚回,奉茶时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是个可造之材,难怪屠冲与师尊共同选定了他。”吴征心中一宽,聪明人好合作,被猪队友坑死才是最冤的。
闲话了些家常,屠冲露出送客之意道:“天色渐晚,老夫还要去侍奉皇上。
小春子,吴大人难得来后宫一回,你便领着他走走,切记莫要冲撞了贵人。”
辞别了屠冲,两人拣着偏僻小路一路绕行至掖庭。
赵立春昂首挺胸面目严肃,倒是颇显威仪。
吴征自是明白他人前显耀之心,只是时日已晚他还身有要事,灵机一动道:
“赵兄,今日已晚,我也还有一桩心愿未了,还是另择吉日专程来访,今日便不做打扰了。”
“吴兄说哪里话来?既有要事待来日空闲了无妨。”一路上两人已以兄弟相称,赵立春认准了吴征是他的贵人言听计从道:“不知吴兄还有甚么心愿?”
“哈哈,说来让人羞惭。”吴征摸了摸鼻子面皮微红道:“当年我在景幽宫处当值,真是不堪回首。如今自是不愿再回去啦,只想再回去看看那堵高墙背后之地深刻脑中,以激励日后不可丝毫松懈,以免又落入荒角之地。”
赵立春露出古怪的神情道:“那里是天泽宫所在,吴兄,不是兄弟多嘴,那里恐不太方便。”
“咦?”吴征亦奇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莫非蟠龙金牌进不得宫殿么?”
“自然不是!”赵立春为难道:“吴兄手持蟠龙金牌,便是皇后娘娘也可求见。只是……哎,这事不好多说还请吴兄见谅。”
见吴征不答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赵立春顿足道:“罢了罢了,小弟便陪吴兄走一趟。”
两人又来到天泽宫前,吴征又道:“此地如此荒僻,莫非是……”
“正是!”赵立春摆手打断示意吴征噤声:“里头这一位十分特殊,圣上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再听,这个……这个……哎!”
吴征见他左右为难也不催促,只是一脸迷惑不解地挠着头。
赵立春顿了顿足道:“吴兄快去快回也不需通报,料得无人敢拦阻。进了宫办完事便出来,万万不可与内里的人交谈,更不必问此地是何人居住。小弟并非有意隐瞒,而是知晓了有百害而无一益!小弟在这里等着,此事今日过后便罢,不可再叫其他人知晓。”
吴征暗道一声果然,玉妃在宫中太过招人避讳,赵立春连进去都不愿——也幸好他不愿,遂迷茫地点了点拱手道:“有劳赵兄。”
第一回从正门步入天泽宫,宫门虽打扫得干净仍难掩年久失修的破败,角落里爬满了青苔。
天泽宫三个金漆大字更是斑斑驳驳,掉漆的地方露出苍青的底色。
吴征心中难受又激动,在这荒僻之地枯守独坐,不知近一年多过去,宫里那位凄艳绝伦的丽人又是怎生模样?
不知她又是否如他一样,时时念起对方。
跨过宽大又残破的宫门,服侍玉茏烟的老妈子正百无聊赖地在院井中望天,见宫中忽然来人吓了一跳。
吴征及时竖起手指在唇边一比,亮出蟠龙金牌挥手让她退下。
老妈子如蒙大赦般惶急地跑回屋去砰地一声关紧房门,瑟瑟发抖。
吴征踏入无比熟悉的内殿,向着仅亮起一点昏暗烛光的宫室走去。
他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刚至门口便听见一声惊呼:“什么人?”
吴征顿足压着翻涌的心绪,低声又清晰道:“微臣吴征,求见玉妃娘娘!”
“呛啷”一声脆物坠地破碎的声响,宫内独坐的人儿怔了半晌才踩着细碎的脚步奔行而来。
一阵香风拂过,丽人满面愕然又惊喜道:“你……你……真的是你?”
玉茏烟只着一件单薄的纯白素衣,粉黛未施,长发未盘,星眸半合啜着眼角的泪花,下撇时绝不显苦相却引人爱怜的嘴角,还有随着急促呼吸不住上下起伏的饱满胸乳。
这一切让她憔悴的面容不仅难掩丽色,反倒更增凄艳。
吴征眯眼抿唇,心中大起怜惜之意沉声道:“是我!”
“你……你怎么进来的,快走,让人看见了要出大事。”玉茏烟心中难舍,却又大为焦急起来。
吴征失笑取出蟠龙金牌晃了晃道:“娘娘怎么忘了?微臣自然能光明正大地进来。”促狭心起调戏道:“莫非偏要翻宫墙玉妃娘娘才不担心么?”
见了蟠龙金牌,玉茏烟心中大定之后顿时鼻头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一时只想嚎啕大哭却梗在喉头哭不出来,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寻求些许慰籍,足底却像定住了一般挪不动分毫。
吴征大踏步走近如前时一把将她横身抱起!
茉莉似的清香浸润鼻尖,入怀的娇躯丰腴绵软,靠在胸膛的脸颊与自然而然环住脖颈的手臂却一片冰凉。
吴征心中大痛,凄寒的冷宫竟连一件保暖的衣物都无。
爱怜之心既起,情意便再难压抑。
吴征在玉茏烟的惊呼声中将她抱起,一手扶着螓首后脑勺,一手横跨丰腴沃软的腰肢将她抵在梁柱上,对着朱红圆巧的香唇狠狠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