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圣杰一脸尴尬,寒暄几句又没人搭理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吴征随着梁玉宇回使馆,刚出了会盟的院子,就见十余人一字排开,见了吴征一人上前道:“吴大人请留步!”
找麻烦的来了!
孟永淑在成都身故,长枝派毫无反应。
这事吴征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就此揭过,想想长枝派掌门身为燕国大将军,门下弟子若进入川中肯定讨不着什么好处,在这里发难也是理所当然。
“有事么?陶前辈。”领头的正是在长安驿馆见过的[铁爪搜魂]陶经武,吴征情知无法善了,拱手道。
“殿下,并非在下无礼,只是孟师妹的事终须有一个交代。”陶经武留住了吴征,向梁玉宇施礼道:“不知吴征现下是秦国官员还是江湖中人?”
梁玉宇背着双手不正眼看他道:“既是大秦的英雄豪杰,也是朝堂上的重臣。
你有什么话?”
“若是臣属,在下这就告退,待会盟之事商议完毕,在下再以江湖同道的身份前来拜访。”陶经武躬身一礼告退。
这一趟排开阵容,足够给吴征极大的心理压力,本也没指望能拿他怎么样,目的已然达到。
“且慢!”吴征向梁玉宇道:“殿下,这是微臣门派中的私事,不敢误了殿下的大事,微臣想早些处置了断了好。”
“也好!”梁玉宇拍拍吴征的肩膀道:“若有疑难,孤王自会与你做主!”
“微臣恭送殿下!”
送走了梁玉宇,吴征向陶经武道:“陶前辈请指教。”
“嗯。”陶经武踱着步质问道:“孟师妹孤身前往成都投在你门下,听闻帮了你许多忙,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你只知保全自己,却让她身受贼党毒手,还在你手上死得惨不堪言,你们昆仑不该给一个交代么?”
“孟前辈义薄云天,志向高远,她身逝一事让晚辈深深自责。彼时她身中奇毒神志不清,晚辈无可奈何,只是为了帮她早些解脱。孟前辈的确是死在晚辈手上,让她落到贼党手上,晚辈也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吴征对孟永淑的敬仰发自内心,并不推脱责任:“晚辈已当着孟前辈的面发誓继承她的遗志,否则天地不容。”
“是么?”陶经武沉着脸道:“我只知道孟师妹好端端地入川,不久后就香消玉殒。你说的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她?”
“前辈这句话说出来不害臊么?”吴征再忍不住心中怒火,大骂道:“好端端地入川?孟前辈什么时候好端端了?她遭逢贼党残虐的时候,你们在干嘛?她被残虐如此,事后你们挽回了长枝派好大的面子,又关心过她没有?安慰过她没有?是,我吴征是个外人,不比你们师兄妹亲密。可是她心怜天下女子立志剿灭贼党,你们帮过吗?你们管过吗?你们只嫌弃她是个累赘,嫌弃她面貌丑陋,避之唯恐不及!她一个长枝派的门人,孤立无援,不远万里求到我门前来,不顾面子身份,只为了多杀几个贼党又是为了什么?你们都不搭理,嫌麻烦,我还能不知道吗?孟前辈身故,你们同门师兄弟连一个来送行的都没有,现下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我给交代,我给什么交代?你们才该给孟前辈一个交代!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狗屁不如!”
“放肆!”被戳中心思,陶经武面色大变,亦是借机出手!
爪影横空去势无定,吴征早有防备倒翻而出。
身后一只莲足伸来,径踢陶经武臂弯道:“以大欺小么?”
陶经武一缩手避开,见陆菲嫣娉娉婷婷地立定,飘然若仙:“陆仙子?正巧,向你们昆仑派讨个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陶经武绰号[铁爪搜魂],无论一柄奇门兵刃飞抓还是手上一双铁爪俱已练得出神入化,且搜魂二字不仅说他招式狠辣,更说身法出众。
只见他一支箭般射来,双爪如钩,抓向陆菲嫣咽喉与面门。
陆菲嫣气沉丹田,足下不丁不八,双臂如抱太极使力一震,将抓向面门的左爪震了出去。
旋即双臂一圈,一股回环绞旋的力道如深海漩涡,她一个侧身,拖着陶经武一甩。
陶经武只敢那股力道大得出奇,几乎将臂上肌肉绞得根根断裂,大惊之下沉肩怒喝,内力奔涌,掌推之下发腿风生,身向旋绞之力的反向跃起,堪堪挣脱出来。
这一下败中求胜急若流星,可腿风未至,陆菲嫣只是一个小踏步已欺近身来,发掌打他腰侧。
这一掌若是按得实了,不仅内脏受创,更要被她推得飞出去,大丢脸面。
陶经武变招奇快,空中硬生生一个急速坠落,隔住两掌。
陆菲嫣武功内力运使方式极为怪异,陶经武不敢再有丝毫小觑之心,当下不敢稍停,身随掌走满地游动,月光下似有十来个人影来来去去绕着陆菲嫣打转。
陆菲嫣以静制动,仍踏着沉稳的步伐,也不随陶经武转动身形,似有一双天眼正俯视战场,收发随心。
来回拆了数十招,陶经武左足疾跨而上向陆菲嫣莲足踩落,左爪抓向她肩井。
这一招正在陆菲嫣左后方视线不能及之处,又不在后背的防备之处,十分突然。
不想陆菲嫣臀胯不动,蛇腰旋扭居然与陶经武面对面而立,一手胼指点向他臂弯,一手戳他膝弯。
陶经武大吃一惊急忙变招。
不想陆菲嫣不仅腰肢柔若无骨,手臂居然也像只灵蛇,一卷一缠如影随形。
她足下也不甚快,可每一个踏步都追上陶经武暴退的身形,双臂或虚或实,粘连相随。
陶经武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想要以力取胜,却罕有能够触碰到陆菲嫣双掌之时。
偶尔双臂相交,也都被陆菲嫣隔在最难发力的关节,上臂之处,轻易便被化解。
打得如此束手束脚,憋屈无比,陶经武怒气填膺,快爪连攻臂影晃动,如狂风暴雨一半铺天盖地。
陆菲嫣却始终气定神闲,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有迹可循。
陶经武须发皆张,忽然力贯十指,指尖都已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劲风横扫,这一下快得不可思议,陆菲嫣仰头急避,爪影险险从鼻端划过。
“金刚指力?”陆菲嫣轻哼一声,娇躯一旋,双掌左捺右收,一股圆融的旋转之力登时把陶经武带了个踉跄。
陆菲嫣踏上一步道:“料得你不服气!”双掌连消带打平平推出!
这两掌已聚陆菲嫣浑身真元,直有开碑裂石的威力。
且双掌一出,陶经武只觉周身都被罩定,无处可逃,当即大喝一声也是双掌拍出!
一方隐含风雷之声威力雄浑,一方如月光洒落轻盈无声。
四掌相交,时间如凝住了一般,转瞬间陆菲嫣双臂一曲一推,陶经武只感大力涌来,竟似被陆菲嫣抓住了予取予求,任她捉近推远。
陆菲嫣踏前一步,依然是双掌平推,在陶经武的怒喝声中一掌又是一掌!
陆菲嫣连推十二掌,陶经武就连退了十二步。
陆菲嫣忽然收掌冷笑一声道:“不用再比了吧?”
陶经武直直立定,怒目圆睁,陆菲嫣收了手,他呆呆凝立片刻,忽然全身软瘫在地大口喘息不止。
吴征哈哈大笑挥了挥手道:“练好了武功,修好了人品再来找我。或者……
让你们的掌门丘元焕来!”
丘元焕不知在不在凉州,不,他一定在,若是在,还是早些逼他现身的好,无论为大秦国计,还是为祝雅瞳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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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丘往西五十余里地有一小片平原地带,足以容纳下一座小型城镇,原本也确实有一座城镇,名唤垄首镇。
按吴征的猜测,原本当叫做龙首镇,可是犯了天家的忌讳,饶丘一带沟壑纵横,高处看颇似一处田垄,改做垄首镇也是生花妙笔。
僖宗埋下的军器其中一处就标注在垄首镇。
会盟陷入的僵局谁也不愿打破,燕秦之间维持着短暂的平衡。
吴征终于闲了下来,在一个阴云满天的夜晚被祝雅瞳提上皇夜枭,风驰电掣地赶往垄首镇。
“这里的地形我提早都已打探清楚,俱在脑中。”祝雅瞳揶揄地看着吓得面色发白的吴征,一手在他腰际托定道:“垄首镇土地肥沃,边上还有大片的草场,西面的龙首山又名桃花山,延绵百里,物产极丰,垄首镇虽受限于偏远,倒也算得上历史悠久。”
“嗯嗯……”吴征牙关打颤,抬头死死盯着暗沉如幕的天空艰难道:“还是你准备得充分。”
“只是没有更多的线索。宁鹏翼埋下遗藏时肯定防了一手意外,除了宁家的后人难以知晓。”祝雅瞳幽幽道,有些神思不属。
“除非宁鹏翼能活到现在,否则一定有线索。这种事重大得紧,宁鹏翼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留下确切消息,万一泄露出去,对他们也是致命的打击。”吴征并不赞同!
机密事必然留下外人难以看懂的机密线索,可再机密也是线索。
“你说的我明白,只是……以宁鹏翼的才干,外人想要参透怕是难上加难了。”
祝雅瞳罕有服软认输的时候,只是对上了宁鹏翼难免有些气馁。
换了吴征也一样,若是宁鹏翼还在世,他早就躲得远远的,生不起半点作对的心思。
“别担心,先去看看再说。”吴征宽慰了一句,又苦笑道:“咱们……快到了吧。”
“噗嗤……到了到了。”祝雅瞳打个唿哨,皇夜枭盘旋着降落。
看着距离不远,吴征再也按捺不住轻点鸟背,轻飘飘落下地来。
脚踏实地,终于长舒了口气,精神大振!
垄首镇如今已彻底荒弃,剩下一地尘灰。
只从屋角残垣里能看出昔日的人烟繁华。
虽名为镇,看着比起一般的小镇要打上两倍有余,大体因地处偏远的缘故吧。
“若要通往番邦或是西域,这里倒是一个好的落脚点。据我查证,垄首镇当年莫名其妙地频频死人,还传出闹鬼的传闻,时间正与宁鹏翼大肆修建宫室,借以掩盖他留下遗藏的时间吻合。此后垄首镇依然怪事不断,久而久之成了鬼镇。”
祝雅瞳旋着娇躯,美眸精光大放四面打量。
裙裾旋舞着如一朵盛开的白莲,随意一个动作都是风华绝代。
吴征正看着她秀眉微蹙,双唇紧抿,虽郑重凝肃得浮现阴云,依然美不胜收。
陡然听到吻合一说,不由脸上一红浮想联翩。
不由暗骂一声:到底哪个狗东西占了如此佳人,又让她孤苦伶仃?
这话只敢在心中默念,再也不敢出口,也不知道那个人给了祝雅瞳什么好处,明明祝雅瞳既愤恨又不屑,却不许人骂他。
狗东西,王八蛋什么的骂人话儿,不是平常得很么?
“在镇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垄首镇昔日人烟密集,想要掩人耳目太也难办。
且翻地总会留下痕迹,镇子再大又花的了多少功夫?依我看,多半在山里。”
吴征合情合理的分析却让两人都有些丧气。
桃花山山势延绵百里,想要探查清楚整座山谈何容易?
便是一国之君专程征了徭役,遣来精通此道的人才,没有经年累月也无法查得明白。
眼前三国并立,想要私发遗藏谁又敢明目张胆地在此挖掘。
“咱们先到处看看。”颓丧一闪即逝,祝雅瞳的执念坚不可摧,无物可以撼动!
她朝吴征展颜一笑,鼓励地点了点头。
“好!”吴征受她感染也振奋起精神,运足目力沿着城镇废墟来回搜寻。
镇上尘灰厚重,偶有些脚印也是零零散散,应是些来往路人在无奈之下才从
“鬼镇”上行色匆匆地穿过。
来来往往个把时辰,一无所获。
两人不时穿屋过室寻找踪迹,头脸上都沾染了尘灰,见状相视一笑,也算苦中作乐。
“去山上看看?”时辰紧张,天明之前还得赶回饶丘,这一趟来还是以全局探查为主,可没有在一处地方细查的功夫。
“嗯。”祝雅瞳点了点头望向桃花山。
原野尽头桃花山拔地而起。
虽不甚高,山势却十分陡峭,居然展现出一股壁立千仞的气势来。
视线中便是一面足有五丈高的峭壁,暮色里黑沉沉的,像是天上的仙人在世间投下一块巨石凭空生出。
两人疾驰一阵抵达山脚,才见一条小道顺着山坡较平缓处蜿蜒没入林中。
垄首镇既荒废,桃花山想也是多年未有人迹。
宁鹏翼装神弄鬼搞出死地一处,倒是最大避免了遗藏被意外漏出的可能。
吴征与祝雅瞳立在山脚望着山势,颇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走走不?”吴征无奈一笑。
又想起在浮山之上遇险,祝雅瞳从天而降化解危局之后,也是这般约着自己走走,点醒了混沌中的自己。
“哼。”祝雅瞳一个扁嘴娇笑,显然心意相通,却摇了摇头道:“下回有了闲暇,一定和你来这里走走!”
招来皇夜枭,两人又踏着鸟背高飞而起,绕着整座桃花山盘旋俯瞰。
梯田,草场,山谷间废弃的村落,寺庙,道观等一一尽收眼底。
早春时节,漫山的桃花抽出了新枝,一颗颗花蕊正含苞待放。
浓重夜色里走马观花一样的巡视自然看不出什么,可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简直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用以救命的军器就埋藏在此地,如何启开确实一个谜。
宁鹏翼设下的局环环相扣,最终还是要落在宁家后人身上,外人休想染指。
吴征与祝雅瞳几回振奋起精神又频遭打击,心中越发郁闷。
“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时候不早,先回吧?”祝雅瞳不知是叹息还是宽慰了一句,看着天光渐亮,只能暂时放弃。
“再绕一圈。”吴征目光闪烁着光华,原本他比祝雅瞳更加消沉得多,不知何时变得睿智了起来。
祝雅瞳心中一动,情知吴征有所发现正在沉思,不敢打扰,号令者皇夜枭又盘旋起来,美眸顺着吴征的目光打量。
“这山一直唤作桃花山么?”
吴征的问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祝雅瞳耐心道:“原本唤作龙首山,你看接近垄首镇为龙头,往西山势渐窄渐平,倒像一条巨龙俯卧。僖宗登基后大约二十年才在此山广泛栽种,不久后又名桃花山。主要还是原本的山名犯了忌讳……”
“停!那里。”吴征摆手打断了祝雅瞳,手指急急连点指向一处山头。
大风呼啸吹散了阴云,天光正至破晓的一刻,几线朝阳捅开了黑夜照耀下来,落在山间为一幅水墨山水图染上了暗红的光彩。
“这里……”祝雅瞳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吴征之能正在每每于不可能之处神奇地发现蛛丝马迹,譬如锦兰庄底怪异的符号,难道这里也有他“杂学”所通之处。
“就是这里!”吴征目如鹰隼,死死地盯着山头。
山头形似一块长方形的巨大顽石垂垂落定,在无数山水画里都会看见这样的顽石。
“《苏山紫微图》!”两人一同脱口而出。
夜空中虽无紫微星,桃花山也不像画中的苏山一样巍峨高耸,剑指星斗。
可这一块小山头却让两人同时想起《苏山紫微图》!
吴征心中有了明悟:倪妙筠曾言道大家作画之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在胸中,落笔挥毫一气呵成,有一股模仿不来的神韵!
小山头与《苏山紫微图》不同,可小山头立于悬崖顶端,悬崖处再无遮挡直落平地,可想而知若站在小山头上想下望去,定是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苏山紫微图》画的,正是这样一股气势,这样一股神韵!
动念之间,祝雅瞳已号令皇夜枭立于小山头崖尖上。
两人举目四望,又不住在石壁上连连顿地,意图寻找掩埋在地底的宫室。
可又花费了许多时光直至天光已亮,依然一无所得。
“来不及了,我们先回,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