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可见天日 世已浮洼(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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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雅瞳像只傲翼翱翔的凤凰,昂首挺胸,得意非凡,向栾采晴投去自豪又不失挑衅的目光,扬眉吐气得一副大获全胜的意味。

两人自祝雅瞳离开长安前结怨,争端由来已久。

暗地里的新仇旧恨,明面上又都生得国色天香,行事风格一般果决狠辣,颇有相似之处,始终在市井里被相提并论,多番比较。

女子之间难免有分个高下之心。

祝雅瞳如今不仅与爱子相认,情投意合,吴征还争气得不得了,处处为她挣得颜面。

面对多年的敌手,祝雅瞳颇有大获全胜,处处压过一头的意味,内心里那份得意也不用提了。

栾采晴发白的俏脸重又晕上了血色,惊慌也已恢复如常。

她冷冷地打量意气风发的祝雅瞳,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来:“骚货!”

“你……”怎么也料想不到被人骂上这等言辞!

尤其栾采晴对自己更加知根知底,无论如何和骚字扯不上边际。

祝雅瞳全无心理准备,也不由错愕得一时回不过神来,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辩驳。

“呵……每日每夜地发骚……”栾采晴冷笑一声,一甩衣袖施施然走出洞口,讥讽言道:“有本事,你晚上别和他睡一块儿。”

祝雅瞳抿着唇,蹙着眉甚是不满,大有动手痛打栾采晴一顿的冲动。

可扪心自问,栾采晴说的可没错,要她晚上不和吴征腻在一起……正是食髓知味,蜜里调油,至少现下是万万不能的……

栾采晴走出洞口,骄阳初生耀目生辉,不由得眯了眯眼。

新搭好的草屋就在刺斜里不远。

比起从前的琼楼玉宇,简陋得不堪入目。

可幕天席地多日,春夜的露水并不舒适,有了这么一间遮风挡雨的草屋,居然前所未有之温暖。

吴征绕着草屋打转,砰砰飞出几脚,踢得立柱微微晃动。

看来草屋足够坚实,不过[工作]尚未完成。

春季多雨,夜露深重,草屋顶暴露在风雨之下,不需两日就要漏水。

依祝雅瞳的意思,好人做到底,再搭个木头架子,屋顶之上加上一层木板。

不仅遮风挡雨,也防日头曝晒,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粗重的体力活能打熬吴征的筋骨,助他稳固目前虚浮的修为。

一副认真的样子左右比划了一阵,又朝山洞探了探头不见祝雅瞳出来,吴征露出个古怪疑惑的神色,似是不愿与栾采晴多照面,转身自去寻找合适的木料。

栾采晴冷眼旁观。

她与吴征相处的时刻不多。

从前在长安,近日在使馆,俱是官面上文章,只有近日才是各自私底下的样子。

捕得不承认,相比起家族中人时不时如恶狼般嗜血的目光,吴征的清淡平和许多。

不仅罕见凶光,连欲念强占的贪婪也少见。

便有,也是大不同。

是没有,还是深深藏起,栾采晴经历颇丰,自问还是看得分明的。

只是好感一闪即逝,栾采晴警惕之心再度把自身遮得严严实实,哂笑自语道:“能有这么好心?装模作样!本公主就看你们玩些什么鬼花样!”

她回头望了望掉落的洞口,飞瀑不停地直下,在潭水里撞作万千碎玉,又化为一体。

“哪里来的,自然从哪里去。”栾采晴喃喃念道,甩了甩头,自回小屋里,紧闭了房门。

……………………………………………………

潇潇雨后,山行小道。

空气里混着泥土与青草翠叶的味道,清新芬芳,即使荒僻已久的桃花山此时也偶有行人。

遍地泥泞,踩上去咯吱咯吱地不免黏上一脚烂泥,三两行人不住寻找点滴可落脚的地面,小心翼翼地前行,实在美中不足。

“哎,看这天色一会儿还要下雨,可遭了罪。”面色白皙,衣饰富贵的公子唉声叹气地抱怨道:“都是你个不开眼的贱种!非说要来这什么破山,走了半天尽是些五大三粗的糙汉。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连个脚夫都雇不着!还哪里来的漂亮姑娘?”心中恨得不行,抬手就给三名仆从们一人一个爆栗!

小厮们吃了打骂不敢喊疼,终有一名仆从大着胆子抬起头来道:“公子爷,小的真真是看见了!千真万确,小的这眼力界公子爷您是知道的,漂亮的小妞儿从来过目不忘,否则就是再给小的几个胆子也不敢信口雌黄呀!”

“放屁!满嘴的成语,特娘的你要考状元不成?”公子哥满怀希冀而来,被山道折腾了一顿,气势大挫,心情也浮躁起来。

“公子爷您先歇着会儿,消消气。”仆从寻了块大石,以衣袖扫净了陪着笑扶着公子哥坐下道:“公子爷,小的从来不敢在您面前胡乱说话。从张家的小娘子,到钱家的闺女,小的何时看走了眼?跟公子爷说句实话,若不是小的心中念着公子,这姑娘小的都想自己亲手占了!”

“说的屁话!”公子哥冷笑一声,面色倒是大有缓和道:“既然见了,为何不直接抓了来见我?八成是拿人家没有办法是不?”

“嘿嘿,公子爷明鉴!小的这头三日里,有两日见她在山中徘徊,像是在寻些什么。倒是身手十分敏捷矫健,小的不敢冒昧前去打扰。”仆从略觉尴尬,陡然又精神一振拍着胸脯道:“这一回的姑娘非比寻常!此前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人儿,那可真是如花似玉,身段风流,满山的桃花也不及她丁点俏丽。若能亲近一二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嘿嘿,嘿嘿……唉,被弄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连顿好饭都吃不上,难得有这么标致的姑娘,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公子哥眼珠转了几转,施施然道:“此地附近可并不太平,这姑娘若身手敏捷料来身份也不俗,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见着这等人物也敢前去招惹?”

“嘿嘿,那不都是为了公子爷您着想嘛……”

“滚滚滚滚……你个二五郎当,少特娘的来这一套。且走,且走,若能不期而遇,务必看本公子眼色行事!”公子哥儿歇得够了,一振衣袍下摆,挥舞着手中折扇指挥仆从们引路。

深一脚,浅一脚,不多时便将四人的鞋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

公子哥儿再度咒骂起来,刚举起手要将一肚子火发泄在仆从身上,陡然眼前一花,又一亮,伸长了脖子朝空中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前一刻还在地上奔行而来,长长的双腿足尖踮立,在泥泞中踏地无痕,像只翱翔的水鸟一样轻盈。

见前方有人阻路,女子高纵而起跃上道旁的大树!

树枝不过二指粗细,女子落下时将枝条踩弯,像只拉满了的弓!

公子哥暗赞一声好轻功,一时居然忘了来此的目的。

贪看不已间满心期待树枝弹起时,女子借力发力,再度以曼妙的身姿高跃而起。

不料女子一低头,忽然足下加力,咯嗤一声踩断树枝,轻飘飘地一个旋身落下地来!

公子哥不由大叹可惜,女子身着劲装,固然将身材衬得凹凸有致,可单就落地这一下而论,飞扬的裙裾才能最显飘逸。

“姑娘有礼。”公子哥不敢造次,见女子提着长腿,以仙鹤般高高抬着膝弯的优雅步伐走来,忙躬身抱拳。

女子并不理他,而是向仆从道:“你在山里徘徊了三日,可曾见到一男一女?”

仆从嘻嘻笑道:“见了见了,自然是见了的!”

女子目光一亮,焦急道:“何时?在何处见着?生得什么模样?”

仆从笑得更加得意,挑眉弄眼道:“有三四日了,每日几乎都能见上一面。

至于生得什么模样?男子是面如冠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形若临风玉树!女子么,这个这个,小的得想想如何说了……”

仆从沉吟起来,女子心中一跳,暗道:若按这样的面貌,倒真有可能是他!

仆从机灵过人,见女子沉吟一番张口欲问,抢先又道:“这位女子可就不得了了!小的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美人。她年纪约莫花信上下,那是以花为貌,以鸟为声,宫腰纤细,眉画远山,美得不可方物!”

女子愕然,暗道:祝师姐虽保养得宜,肌肤宛若少女,那股气质怎么也不是花信年华!

画的不是远山眉,再说什么纤细宫腰可是满搦一掌,说是玦儿,盼儿,韩将军还差不多。

祝师姐身材与柔师姐,陆师姐相似,宫腰可太过离奇了。

若那男子是吴征,年轻女子又是谁?

为何他不与祝师姐在一道儿?

女子正思忖间,仆从笑得越发浪荡猥琐,忽然眼前现出无数掌影,还未看清,左右脸颊便发出两声被扇的脆响,剧痛热辣辣地蔓延开来!

仆从大骇之下,身形居然十分灵动向后疾退,两名同伴也一同左右掩至!

女子俏脸含霜怒极了出手,掌影不离他左右,又是一阵啪啪的脆响,仆从脸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

至于那两名同伴连连发掌,却连女子的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女子抽了仆从十几记耳光,怒火稍平,手下一缓那仆从才挣脱开来!

一路被打得晕头转向,恍惚间见女子目中射出厉芒,抬起的小小手掌举在空中尚未放下,慌乱之中急道:“啊打呀?”

“呵……脸皮真厚,打得本姑娘手都疼了!”女子冷哼一声,目中厉色却因仆从的方言口音缓和了不少,道:“你方才说见过一男一女,是消遣我来着?”

仆从打了个寒噤,再不敢胡说八道,叫苦不迭道:“姑娘问得没头没脑,既没说两人相貌如何,连年龄也不说,却如何叫人猜的着?再说小的近日来见过的唯一女子,就是姑娘了。”

“滚!滚得远远的,不许再来桃花山!”希望又破灭,女子再度焦躁起来,举目四望,似在抉择方向,左右为难甚是踌躇。

“小五……前辈?”公子哥唇皮微动,音声若有若无地传入女子耳中:“奉陛下旨意,费国师差遣在下前来此处,不想与前辈在此不期而遇。”

女子正是在桃花山遍寻多日的倪妙筠,她闻得乡音,又提及外公,虽有眷恋之心却不停留,只留下余音一缕道:“我已知了,莫要多言,现下还不是时候,我也全无把握!你们也莫要来找我,若有定论我自会去寻你。”

倪妙筠朝山顶处奔行,暗暗思量:雨季泥泞,许多痕迹都被掩盖了去。

师姐踪迹不现,太子殿下,丘元焕等人也遍寻不着,可万万莫要落在他们手中才是。

不对,以师姐的本事,要拿她是万万不能!

吴征的武功稀松平常,八成躲不过这场劫难,莫非师姐要去救人,早已随着离开了此地么?

唉,不知师姐为何要待吴征这么好,自从此人出现之后,师姐就像变了个模样。

当年她去江南游历之时,可比现下潇洒得多……唔,到了,这里是第一处战场!

满地泥泞早将足迹打得七零八落,唯独坚硬山石上的痕迹无法抹去。

倪妙筠抚着鎏虹拖在山石上划下震慑敌胆的剑痕,低头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师姐施展了[潮涌潮落],向前奔行时忽然折向后撤,使力极大还留了足印,天下间没有几人能挡得住……这一战师姐赢了,不会错的!若我是师姐,之后我会怎么办?我不如她本事大,可事后从痕迹推断当是猜得出来的,为何,为何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踪迹?师姐……究竟会去了哪里?”

她最擅潜行追踪,实是无法想象会完全无法推断祝雅瞳的行踪。

又在平台上搜寻了大半日,终究一无所得,倪妙筠颓然寻了处石壁坐倒。

额头上微见汗珠,娇喘细细均不及心中的丧气。

柔惜雪危在旦夕,祝雅瞳不知所踪,几位师姐身死道消,倪妙筠心中惶恐不安,似乎又回到幼时刚加入天阴门之时的艰难时光。

“只要她们俩平安无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倪妙筠喝了两口水,腾地起身,恼怒自言道:“若不是吴征,祝师姐焉能陷入这等困境!咦,吴征?”

灵光一闪,倪妙筠才知漏了其中的关键!

忙又回到祝雅瞳以宝剑留下痕迹之处。

“吴征,原来关键在于吴征!师姐实在太……在意他了。以他的修为,参与此战必死无疑,师姐一直护着他,定然是如此了!”数日来的探查,情况已了然于胸,想到了关键处倪妙筠一通百通,将过程拿捏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人的性子定然是不肯袖手旁观的。但他若插手只会碍手碍脚,师姐当是将他制住了丢在一旁,孤身迎敌……这一阵胜了之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师姐不易对付,但吴征却是个活靶子,也是师姐最大的弱点,第二拨人当精于暗器!寻一处易于对付暗器高手的处所。对了,对了,就是如此,回头是不能回头的,他们该往山顶去了!”

思路清晰得像忽然升起的朝阳划破了黑夜,显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原本散乱不堪的踪迹全都变得条理分明,倪妙筠喜形于色,顺着踪迹发足向山顶狂奔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之中,喜悦亦带着忧虑想道:他们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拿不下师姐,让师姐寸步难行的原因仅仅因为吴征。

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论如何,关键之处便是他了,可千万千万莫要拖了师姐的后腿才是。

这一路就找到夜晚,待晓月坠地,金乌又升,祝雅瞳等三人坠落的洞口旁,一路摸索至此的倪妙筠惊得呆了。

黑漆漆的洞口不知深浅,倪妙筠伏地贴耳,居然听出风入松林,无穷无尽之感。

愕然中又取了枚指甲盖般的小石子向洞口掷入,石子撞击着石壁,叮叮咚咚去得远了,不久便耳力不可及再无一丝声息。

倪妙筠打了个寒噤,掉头要跑回军营,忽而止步就近找了处小山头远眺一番,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手中的焰火!

俏立崖尖,山风从身后吹得衣衫猎猎飞舞,更让衣衫贴着的香脊像高崖一样陡峭。

这里视野空旷,左近一览无余,信号焰火也远远传了开去,不多时便有三人一组迅速前来,默默向倪妙筠行了个礼。

“即刻回军营向韩将军报信,就说已有所得,请她务必立刻前来!”倪妙筠取出印信,珍而重之地交在血衣寒手上道。

“诺!”来人接过印信行了个军礼匆匆离去。

倪妙筠又四处探查一番确信无人,才蹲在洞口边思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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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韩归雁惊愕得美眸怒睁,润口圆张,手中轻若无物的墨笔竟至拿捏不住,失手掉落于地,颤着声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于半月之前夜间忽然驾崩,未留遗诏。屠公公急传讯蒋尚书,胡侍中,俞侍中,迭将军,方将军入宫。太子不在宫中,方将军力主五殿下为陛下发丧,咄咄逼人!蒋,俞,迭三位看不出意图,兹事体大,胡侍中只袖手旁观不做表态。

不料霍永宁在京城忽然现身,直入宫中,力挺五殿下登基……”

韩归雁听得香汗遍体,喃喃道:“霍中书,他是忧无患啊!贼党之首要挺五殿下登基?其心可诛!怪道他忽然在凉州露出真容,原是要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坚守如自缚,好让他轻而易举地返回成都做妖!好算计!你继续说下去……”

“胡侍中已知霍永宁身份,然孤掌难鸣暂且隐忍。几日来朝堂里争论不休,霍,方两人联手声势极大,屠大人也有所动摇不过不好明言。幸之群臣反对之声从未消停,如俞,迭,蒋三位大人也力主待太子回京后再做定论不迟!这两日原本渐趋风平浪静,不想胡大人深夜忽召小人携带密信来凉州见诸位大人!小人离京后一路遭遇伏杀,九死一生,仅余同伴三人……奚刺史见信后已火速乘扑天雕返回京城,亦遣使者来此,想来不久便至。密信请韩大人过目!不知吴大人身在何处?”来人正是胡浩的贴身护卫杨雪山,剿灭暗香零落贼党时多有出力,对孟永淑十分敬佩倾慕。

他到了凉州,可见京中形势之危急。

韩归雁止不住手指发抖,几回才拆开信封。这封信被奚半楼拆过,他看完之后重又用火漆封好。韩归雁一边阅览一边道:“吴大人……你先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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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速去请爹爹来!”

“奚兄,韩兄!事已急,彼既挑起风浪,愚思来想去,必有后招未出,一出则万劫不复!彼深藏地底,此时发难处处占得先机,实难挽回。兄等万勿回京,徒惹祸端!切记,切记!若遇危难,愚唯尽死力效忠而已。顿首!胡浩。”

只是薄薄的一张小笺,字迹惶急而潦草,墨迹未干便已等不及封上了火漆,笺页上污迹处处。

韩归雁一时失魂落魄一般呆住了,尚未回过神来,一名血衣寒不经奏请便进入营帐,递上一枚印信道:“倪女侠原话:已有所得,请韩将军速速前往。”

“是么?”韩归雁再一次失惊站起,一掌按下,竟将桌面生生掰下一块来。

“是!”血衣寒再度确认后一躬身退出营帐,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