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知下狱,就算被做成铁案,于情于理吴征都要来一趟,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祝家的高手近日频频在镇海城里现身,这些身怀绝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头蛇们的注意。
吴征的用意,一来威慑这些背后动歪脑筋的宵小,昆仑和祝家视为头等大事,你们小心些。
二来也是让火虎堂先紧张几天,厉白薇不是重伤卧床吗?
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厉大总管,还能否一切如常。
三来虚实结合,叫人摸不着头脑,总之自己不能随意在镇海城大庭广众之下现身。
祝家的高手们高调地现身,让镇海城的江湖帮派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
几日下来一无所获,不免就有所懈怠。
就算厉白薇还是紧绷着神经,手底下办事的弟子想要无时无刻像她一样,就强人所难。
再说寻人盯梢,明哨暗桩都少不了。
对于此道于右峥是大行家,否则怎能逃过无数次追捕?
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翘楚,否则于右峥又怎会被她盯得死死的,使尽了千变万化都逃不出去?
这几日镇海城里的帮派固然寻不着根本没在城里出现的吴征,反倒是自家的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
倪妙筠熟悉了之后,进出镇海城就像在逛吴府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才领着吴征一探镇海城。
“扬州六郡都是鱼米之乡,历来富庶。”倪妙筠悄声道:“火虎堂在城里做了二十年的帮派扛把子,一定赚了不少银子。”
“富得流油,连肚子上都是一层层的肥油。”
“噗嗤,你说他们吃得太饱了?也对,来招惹昆仑天阴吴府,岂不是没灾找灾么?前面那条小巷有暗哨,我们放慢点步子。”
“妙妙真是了若指掌!火虎堂这么点道行,就要与我们死磕过招?”吴征有些纳闷。
当地的江湖帮派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大家可以争,可以闹,甚至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江湖上拳头大的声音就大。
但闹到有人下了牢,还身背多条命案,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
你厉白薇就算手脚做得再干净,把血债甩得一干二净,可太也过分了些。
昆仑在镇江可没有到要与地头蛇们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猜内有不得已的因由。会不会和于右峥一样,背后都是被人所迫?”
“有理,所以我们先去看看。”
“啊?要去哪里?”
“庞太守我信不过,镇海城里鱼龙混杂,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贼党窝点,万一这个庞太守与贼党有勾连,我去找他可就要坏事。到大牢见宜知也不能去,动静太大,就是不知道宜知见到的人是谁。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我看去火虎堂逛逛就不错。”吴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似在暗示她从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
美人果然俏脸一红,美眸一眯警告意味甚浓,道:“莫要莽撞行事。”
“正要与你参详。”吴征一贯从善如流,镇海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火虎堂紧张了几天,近日定然懈怠,是个好机会。他们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现身了么?里外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再说了,天阴与昆仑两大高手驾到,若是被火虎堂什么隐藏的高手发现,也算我没白现身一回,至少知道些他们的底细。”
“嗯?”倪妙筠一番沉吟。
吴征说得有理,火虎堂当非常清楚吴征的实力,反倒是他们对火虎堂反常的表现全然不知底细。
夜探火虎堂这种事虽有些冒失,但要探知对手谜一般的举动背后深意,想不冒险显然做不到。
她对自己同样自信满满,遂道:“好,但你要听我的。”
“当然,倪仙子隐匿踪迹之能天下无双,我保证乖乖听话,紧跟在倪仙子臀……背后…”
“呸……去前面换身夜行衣。”人就是奇怪,自从有了鱼水之欢之后,被人说个臀儿,都觉得那两片嫩肉跟着一麻。
倪妙筠大是娇嗔,加急脚步闪入一处小院。
换好了装便闭目养神,待夜深人静火灭灯瞎,满城万籁俱寂,二人才一同影子般跃出窗棱,悄然隐入阴影里。
今夜的天气不太适合夜行,星月满天,照耀得大地一片惨凄凄的灰白。
但对倪妙筠而言不是问题,有光就会有影,她甚至悄然对吴征道:“这种天气更好。因为目力佳,防守的人就会认为不会有人来,即使来了也容易发现,比平日更易懈怠。而且,亮堂的地方越多,阴影也会越浓。”
吴征还是第一次跟着倪妙筠潜行,感觉大开眼界。
两人分明手拉着手,有时走着走着,美人就仿佛在吴征身边消失了。
——可是那只纤细软嫩的柔荑分明就在手里握着。
两人双修之后,功力均更上一层,吴征对道理诀领悟更深,得的好处当然也更多,自感已接近了瓶颈关口。
功力越深,越觉得倪妙筠这一套藏身之术的厉害,非仅苦练,也是天赋,好像美人对此有一种天生的嗅觉。
火虎堂的总舵就设在镇海城西南,占地宽阔。
除了堂主冯昊远一家之外,单身的厉白薇虽在外有产业,但为了处理堂中事务方便,日常也都居于此地。
堂口的建筑布局吴征早已看过,但火虎堂经营了二十年,外人难以知晓里头的玄机,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两人在府邸西面墙根下听了片刻,确信无人才施展壁虎游墙功爬上墙顶。
倪妙筠双手带着银丝手套,刀剑不伤,水火难侵。
她先伸出手在墙顶摸了一把,回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
吴征慢慢摸至墙顶,定睛看了片刻,才发现墙顶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五彩光芒。
原来这里密布钢钉,只露出一点针头,针头上又喂着毒药。
若是稍有大意,针头只消刺破点油皮便要身中剧毒。
两人爬在墙边不敢轻举妄动。
火虎堂布下这么阴毒的机关,这里就不会没有暗哨。
一家门派苦心经营的总舵,守备之严密可不是当年迭轻蝶的外宅可以比拟。
倪妙筠双掌扣在墙上,双足踩定缝隙站稳身形,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个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与蒙面黑纱融为一体。
吴征在一旁见她撅起的翘臀圆润丰满,心中大动,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合在一处,一同去夜探个什么地方,保管看得目不暇接。
倪妙筠探查了一阵,伸手在吴征掌心写道:“不易。”
不易的意思,就是不能来去自如,要耐心,要等机会。
想要不暴露身形,就要做好隐藏许久的准备。
吴征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
来镇海并非闲情逸致,而是与时间赛跑。
杨宜知在大牢里,五条人命这么大的案子,一旦开堂审理时拿不出证据,案子就要断下来,而且开堂的时日也拖不了多久。
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机,呆得越久危险就越大。
且她改容易貌,同样维持不了多久——章大娘为练铁膝功常年跪着走路,这一回站起身来姿势别扭,连武功都借此隐去大半。
柔惜雪却是剃度出家人,人皮面具黏在脸上,天生就少了头发遮挡边缘。
再怎么巧手隐藏,时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绽。
吴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必不可空手而归,否则接下来的计划一步步都要受影响。
“耐心。”倪妙筠看出吴征内心的急迫,这二字不仅告知他通盘大事不要着急,在火虎堂同样要耐心等待。
吴征回以一笑,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两人还在院墙之外一动不动。
这里虽是整座火虎堂总堂的荒僻处,但厉白薇既惹了昆仑派,整座总堂宅院也随之加强了戒备。
倪妙筠探头时必然发现了几处暗哨,将这一带盯得死死的。
以两人的武功打进去不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至少在今夜的月色下尚办不到。
门派立足不易,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说,光是建筑就这般讲究,就叫吴征收起轻视之心。
他与倪妙筠一同侧耳倾听,墙内有几处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但在二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闻,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
一等就是小半夜,正当吴征以为要继续熬下去之时,骤然起了阵大风。
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远处两道雷光划破了天际,旋即隆隆雷声震耳。
倪妙筠立即回头望向雷光劈落之处,片刻后又是一道霹雳,照得一瞬间如同白昼。
两人握着的手同时一紧,雷光闪,暴雨将至,二人或被淋得狼狈不堪。
但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正是潜入的最佳良机。
雷光第三闪时,二人已作势欲扑,电光熄灭之后的黑暗,让人的目力难以适应,谁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二人飞鸟般跃起,轻巧地落入一处树冠。
轻微的枝干摇动树叶沙沙声,被接踵而来的隆隆雷声所掩去。
暴雨伴随着第三道惊雷铺天盖地地倾落,二人却在枝桠间相视一笑。
若不是这场暴雨,或许要埋伏至天明日月交辉的那一刻才有机会。
借着暴雨的掩饰,二人施展绝顶轻功掠过这一带严密的暗哨,双双落在一片庭院屋宇间。
隐身在墙角,吴征抹了把面上雨水。
两人动作极快,即使暴雨也只打湿了些许,不至于变成落汤鸡。
吴征见倪妙筠发丝滴雨,常人狼狈的模样在她身上仿佛出水芙蓉般清秀,不由心中一荡。
倪妙筠当然知道爱郎心意,她朝小院指了指,示意先到院子里避避雨 ,否则全身湿透,到哪里都容易露出行藏。
以火虎堂总堂的格局来看,西面附近的屋宇不见华丽,也不显宽阔高大,是些偏僻之所,住的人自然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
避开墙边的暗哨,这一带的警戒就会松散许多,加上天降暴雨,给两人提供不少便利。
二人翻进这座小院,只见院中正厅里点着三盏昏黄烛火,火光在窗纸上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
吴征与倪妙筠刚躲入凉亭,就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急骤的踏水脚步声。
二人不由讶异,暴雨如注的夜晚,为何赶路甚急?
再听一听,脚步声就在院门口放缓,旋即响起手掌按上院门推开的咯吱声。
两人应变奇速,推门声刚响起,便一同高跃躲入凉亭的横梁,四肢发力,仿佛黏在了屋顶下。
来人有三,又哪里想得到院中还有不速之客?
其中一人当先,两人在后替他撑着伞紧紧跟随。
暗夜里看不清容貌,只听领头的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也不通报就大踏步穿过院子,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屋内随即响起一声惊呼,一个童音又急又怕道:“娘……”
“二公子,已子时了,这就走吧。”
果真是一对母子,可惜这位母亲似乎自身难保,除了低声宽慰孩童之外也别无他法。
即使孩童百般不愿,还是被生生拽离母亲的怀抱。
借着屋中短暂的混乱,吴征与倪妙筠已闪入屋檐墙角,在背着火光不照人影之处,吴征将窗纸戳破几个小孔,悄悄窥视。
“娘……”孩童哀求了几声见母亲无可奈何,似乎又惧怕来人凶狠的目光,只得低着头随着二名随从离去。
倒没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
事出反常,倪妙筠在吴征手心里写道:“看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否则这位母亲必然会抗争一二。”
“是。怪事,你看这母亲还是有点贵气,不像府里没身份的人,我怎么觉得她比这个恶狠狠的家伙身份还高些?”
人天生易于同情弱者,就算是现今为敌的火虎堂也是一般。
二人见这受欺凌的妇人年岁已不算轻,但生得白白净净,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唯独眉宇间一股愁苦之气弥久不散,若不是整日提心吊胆,不至于容貌如此。
“看看再说。这妇人有些可怜,你莫要乱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吴征向倪妙筠投去个嗤笑,知道美人怕自己心生怜悯,毕竟吴征幼时也有过与母亲分离的经历:“火虎堂里就算有什么冤情,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乱来什么。正巧看好戏!”
两人手心写画交谈间,两名随从已带着二公子去得远了。
领头人这才阴笑一声道:“二公子越大越懂事了,嘿嘿,越发像个男子汉,不婆婆妈妈。”
这一句显然戳中妇人心中痛处,但她只是愠怒地转身别过头,双肩微微颤抖片刻似在勉力平复心境,却忍不住恨声道道:“多谢你们尽心尽力教导得好!”
那领头人听得讽刺之眼,嘿嘿冷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今日可多给了你一个时辰同聚母子天伦。”
这一句又戳中妇人软肋,她无奈道:“由你!”
领头人笑得猥琐,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叉开两腿道:“我要什么,夫人不会不知道吧?还不快些!”
窗外的二人无奈对视,想不到又碰见一场春宫戏。
只是这一场殊无趣味,妇人固然有些姿色,但年岁不太轻,保养也一般,加之没有修炼内功,又生养了孩子,猜测四十岁的年纪已显出些老态。
至于那领头人相貌平平,如今淫笑起来更显猥琐。
二人打着手势正要借机离去,便被一句话留了下来。
妇人被欺凌久了早没反抗之心乖乖就范,跪地解着衣物。
那领头人得意洋洋间道:“其实夫人若是把龙虎风云令乖乖地交出来,二公子也好早日和夫人团圆哪。”
吴征惊疑不定。
龙虎风云令是火虎堂堂主冯昊远打下基业后,请能工巧匠铸造的令牌,当时曾颁下帮规:“待我百年之后,谁持令牌,谁就是火虎堂堂主!”
火虎堂的帮规这件事流传甚广不算秘密,吴征查看火虎堂资料时,这一条也列在重点。
干系这么大的令牌,冯昊远定然藏在极为稳妥之处。
可是这人居然开口就向妇人讨要令牌,怎不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