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临阵决机 枯骨肉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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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力在周身游走,虽极为缓慢,却如此真实。

不仅是失去多年的内力终于又能心想事成,也因这股内力的运行位置太过奇妙。

不同于以往内力运行于经脉,深埋于体内,吴征授予的心法内力几乎就在表皮之下缓缓流淌。

若是运功时暂停片刻,几乎以手指就能触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对于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再度拥有,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拥有更加令人踏实和放心。

这股内力依然不能用于武功,只不过能缓慢游走用以体验这套心法,离能够如臂使指还差得老远。

但这点希望的火光,简直比炎炎烈日还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准备都只是准备,这世上又哪来许多神机妙算?

局势了然于心,成竹在胸以临机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功法睁开眼来,柔惜雪面上一红。

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吴征不日就要来金山寺汇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

吴征与她兵分两路,一路去镇海城摸清来龙去脉,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阴影里的秘密。

吴征要来金山寺,说明镇海城里的情况已摸得八九不离十,将这些暗香贼党绳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单是为了可以惩恶扬善,告慰同门在天之灵,也因又将和吴征见面而激动。

年岁已不轻,三十余年更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尝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激动。

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深知这份情感是什么,也深知这样的情感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可阻挡地生根发芽。

人生至今屡遭打击,即使对虔诚修行的佛法也产生了疑惑,一度心丧如死。

此时吴征彻底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变成现实,抚平自己的伤痛。

奇特的是,自己对这份情感既未惊慌失措,也未刻意想要拥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独想起来总觉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来了,金山寺的这里也该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之前,先要助他将旧事打点完善。

“师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挂单的云水僧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柔惜雪盘坐运功,章大娘则在门外守候,听得动静才又进房。

左近无人,章大娘贴耳低声道:“师太,拙性午后去扫了浮屠塔,果然发现不妥。”

金山寺占地宽广,从吴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内情,只得由拙性借参观与朝拜之机,一处处地探查。

浮屠塔是寺庙中至圣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

柔惜雪感叹之际,也不得不承认暗想贼党选的是处好地方。

庄严的浮屠塔金刚宝座,八角飞檐,还供奉着金山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

本应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点正顺着屋檐成串地滴落,一线线仿佛交错的狼牙正择人而噬。

“什么时候去查实据?”

“实据好查,唯恐打草惊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于一时,请师太示下。”

“让拙性拿主意吧,情况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同去。”

“是,属下已安排了,届时张百龄也会来帮忙。”章大娘绝不敢将武功全失的柔惜雪一人留在云水堂,尤其是她的绝色之姿已被贼党知晓的情况下。

虽被面具隐去了如花容颜,在外又要装作愁苦的模样。

但回到云水堂里不见外人时,她的风姿依然让人心醉。

尤其每晚侧躺着入眠,她微微蜷缩着,饱满的胸脯塌在床面随着呼吸沉甸甸地起伏。

即使落发修行,她仍然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极具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让章大娘都觉得心动。

“拖累你们了。”柔惜雪歉道,低头时念起方才缓缓流淌的内力,真切而实在。

如他所言,恢复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尽力一试。

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可能性凭空就多了三成。

希望不太大加上这三成,一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势忽然小了下来,从浮屠塔的飞檐上挂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浮屠塔又再度庄严神圣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着众生……

……………………………………………………

送走了吴征,欧正羽回到山庄后院,闭上院门,又闭上房门,再把窗棱都关上。

傍晚时分光线不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谁也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

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过薄薄的窗纸,任有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床板被从地下推开翻起,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出来。

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人影窜至欧正羽身边向八仙椅一倒,懒洋洋地道:“你看起来很累。”

“他是吴征,每一句话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杀我,我只能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贵险中求。你老爱干这种事,就要有随时死去的觉悟。”人影几乎软倒在八仙椅上,看起来十分懒散:“既然活着,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看来和他谈得还不错。”

“闻名不如见面,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坦诚相告,可能我也会被他列在敌人的名单上。还好……”欧正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这一把赌得对了。”

“整个镇海城,能和吴掌门,倪仙子,冷仙子作对的人一个都没有。本来就该这么选择,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弱点。昆仑派重开山门,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更不能胡作非为,所以吴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据。而且,这个人心不够黑,做事也不够毒辣,从他出道以来莫不如此。在镇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脚,纵然有一身本事,难免施展不开。”

“嗯,所以你觉得他在镇海城会碰到很多麻烦?莫要忘了,一个六七成的吴征,他还是吴征,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

“我之所以不敢把宝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是顾忌火虎堂。厉白薇那个人时男时女,男人那一面看着豪爽,只要依着规矩来就行。女人那一面却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撒泼发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称心如意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豪爽的男儿汉。若是对条件不满,她就是那个撒泼的小心眼女人。”

“这样的做法,不仅机变,而且狡诈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数都数不清,这么一个又狠毒,又狡诈的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惹一个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吴征。你应该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手里以后,几年下来已经跨出镇海城,号令扬州武林莫敢不从。他的胆子比天还大,吴征和陛下的关系,世人稍有见识的无一不晓,他仍然敢惹吴征,你知道为什么么?”

懒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体,思量了许久后才道:“昆仑山门重开,吴征不能率性而为,陛下也一样。陛下要令盛国军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个明君。吴征若是在镇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将雷霆之怒同样要有证据和理由。厉白薇好大的胆子,连陛下都敢一同算计。”

“是了。这种冷酷深沉,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吴征的大敌。一个施展不开手脚的吴征,却要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我不认为他有必胜的把握,最起码,赢得不会太轻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个赌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镇海城里,全是各路赌徒。”男子又软瘫在八仙椅里,道:“赌坊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仅是赌桌上斗智斗勇,连赌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绝佳的技巧可能输得彻底精光,只懂得些规则也可能赢得盆满钵溢。有时候赌桌外的东西比赌桌上还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掷骰子都不会,更不要说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数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赌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赌坊为了不吓到新赌客,总是很微妙地操纵着胜负,通常还会让新赌客赢一点。等新赌客上了瘾,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使输掉了底裤,也会义无反顾地输下去。”

“不错。所以你的朋友捧着大把的银两进了赌坊,老板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新手?”

“当然。但是更没有一个老板会想得到,捧着一千两银子准备豪赌的大豪,居然没有想着要赢他三五万两银子,而是五十两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连就在赌坊的酒楼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赢钱,所以二十天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一千六百两。这世上哪有比这还容易赚钱的生意?”

“他确实难得住性子,更是坚韧不拔,每天的输赢都在五十两银子左右,绝不贪心,若是亏了钱也能立刻收手。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是气定神闲,操弄人心的赌坊老板。而赌坊老板,就成了气急败坏急着翻本的新赌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没有料到,在他准备一次性赚一笔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时候,居然吃了大亏。”

“嗯。那一天赌坊不再任由他摆弄,而是主动变招,所以我朋友连连输钱,不仅把进账都还了回去,本钱都折了不少。世事无常啊,赌坊老板或许已在等待他急红了眼,再把本钱一点一点输掉的样子。”

“他失策了。”

“不错,那一天,他的每一步决策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被看穿,无数的口袋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是……他醒悟得虽不算快,却非常非常地及时,及时到无比凑巧。”

“他也主动变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银子,换到一桌已摇好了骰子,即将买定离手的赌桌上全压。”

“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吧,那一注被他准准地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每一步计划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后却是他赢了,赢得旁人毫无脾气……”

“是啊。你看,吴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赌坊老板,会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难题?他来了镇海城之后,群雄齐喑,在明面上占尽上风。然而到了最后,有没有可能胜负难料?”

“并不是不可能。”懒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其实谁都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虽说镇海城里的风云我们避不开陷在里面,并非本意。但你确定要尝试着左右逢源?”

“我会谨小慎微,一直等到决胜的那一刻。我们不像吴征,这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们可以有远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梦想去泽被苍生。我们只是普通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永远都只能先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们豪赌不起,一旦输光就没有翻盘之机。所以……我们还是学一学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利就足够。”

“好吧,我也同意。这么说来,明日雷碧碧出殡并宴请镇海城帮派的头面人物还是依计划行事?”

“当然,明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也会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懒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钻去,欧正羽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你要赚赌坊的钱,最起码也要听一听老板的风评,赌客们在里面玩得开不开心。你不方便出去,还是我帮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这么勤快,我们山庄总算后继有人。”

“不急不急,你还年轻得很,哈哈……”

……………………………………………………

天刚蒙蒙亮,镇海城里就出现三三两两的车马,城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口的车马就出了城,顺着城外的官道向东南而去。

一路上不时又有车马到来,汇聚成一道人流。

今日是归元山庄准庄主夫人雷碧碧出殡的日子。

近段日子以来,整个扬州武林都蒙在一片阴影中,鲜血,死亡,四处人心惶惶。

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的出殡就有了巨大的影响力。

借此机会扬州武林人士汇聚于归元山庄,一来有在乱局中抱团取暖的态度,二来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场风波。

整个扬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今日赶早前往归元山庄,且几乎都是门派中的头面人物领头,又带足了随从。

挑担的挑夫,赶车的车夫,乃至于各家门派的随行弟子们一路上大都默不作声,遇见了熟人才凑近了低声寒暄几句,一路上的人流竟有几分行军的壮观。

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乘着骏马飞驰到来,见了这处行伍也放慢了马蹄,随着人流一同前进。

归元山庄离镇海城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其间不断有江湖人士赶来,又汇聚在一起同上归元山庄。

吴征的前后也跟了两家门派。

看他们的领头人十分尴尬,靠上来套近乎不是,远离也不是,只得就这么跟着,心里恐怕还在盘算怎么和扬州的武林同道解释一切都是碰巧,并非自家想攀龙附凤。

吴征也不与人搭话,杨宜知洗脱罪名之前,他在扬州武林里都是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

听说厉白薇今日也会拖着重伤的病体前来,届时免不了一番煽动挑拨,让自己难堪吧?

吴征饶有兴致,不知道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厉白薇要怎么唱。

看看离归元山庄不远,身后不断有马蹄声滚滚,一些动身迟了些的门派正快马加鞭地赶来,见了人流后均放缓了脚步,一同前行。

不一时吴征与二女身边围了许多人,越是接近归元山庄,人潮就越多。

看这情况,山庄里外今日怕不得有两三千号人。

“还没见厉白薇,莫非一早就来了?”冷月玦低声道。

“迟要来,早要来,迟早要来。”吴征淡然一笑。

这一役摸索到现在,处处都有暗香贼党的影子,对双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

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在场三人均有独当一面之力,厉白薇纵然阴险狠毒,暗中还有人帮忙,吴征并不畏惧。

冷月玦美眸左顾右盼,在场的武林人士虽多,武功却大都难以入眼。

江湖上的阶级,比朝堂上还要更加分明正因这种实力使然。

芸芸众生再多,也无力与豪强们抗衡。

像这些二三流的门派里,即使打杂的挑夫,车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为,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

何止他们,整个镇海城又能有几位十一品修为的高手呢?

冰娃娃知道,对于放眼天下的吴府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

对于厉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满了好奇。

以弱敌强是吴征常面临的难题,且并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

难道镇海城里也有这样的人才?

正满心好奇间,左手边推车的车夫伸手抹了把滚滚的汗珠,独轮车忽然失了平衡,左右摇摆之下,车夫虽拼力想要扶正,终因气力不济,一车的礼物均翻在地下。

冷月玦刚拨转马头让开,礼盒里忽然一声震天的炸响。

骏马失惊人立而起,连冷月玦也觉头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几乎被掀下马背。

吴征就在冷月玦的身侧,一样被炸裂声震得耳鸣阵阵,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异变突起的短短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翻在地上的礼盒里射出一排钢针,那气力不济的车夫大手一张,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几乎是尾随着钢针一刀扎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离极近,异变又突然到了极点,冷月玦还在晃神中,吴征大吃一惊!

冷月玦危在旦夕,吴征更惊的还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车夫的修为绝不会超过四品,但是这一刀简单,直接,坚定又有效,仿佛他一生在练的都是这一刀。

最简单的一刀直插,被他练到了极致,无论身前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会停下,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杀手?”

桃花山上,吴征亲历了祝雅瞳杀尽一山高手的过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

精巧的布局,简单有效的招式,必要时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取胜果。

每一步都无比精细,每一步都大有讲究。

这个车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杀手二字。

杀手不一定要有多高明的武功,更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儒雅的气度。

高手的一切在杀手身上全是累赘,他们只需要稳,准,狠,在最平凡,最朴实的表皮下惊雷一击,完成使命。

车夫就是车夫,已经推了三十年的车,也练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