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言言不离 欲入有门(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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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的雨让夏夜微凉,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钟则从不受外界影响。

又到了云水堂挂单僧众劳作的时辰,柔惜雪与章大娘挑起木桶时天空中雨点依然纷纷落落。

雨季里寺庙都会收采无根水,但该挑的水依然要挑。

雨夜浓云,天色未明。

不得不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再打起一杆松明。

庙里给云水僧的日用之物十分粗陋,蓑衣的内衬已有多出裂开,枯硬的棕草倒刺向身体,斗笠亦然。

粗手粗脚的章大娘穿着都觉十分不适,别扭地左右晃动。

柔惜雪反倒平静,几无所觉地担起水桶,向山腰的小溪走去。

离寺行了段路程。

雨天路滑难行,披在身上的雨具又百般不顺,章大娘忍不住低声咒骂,心中恼火一时忘形,口中秃驴之言不断。

纾解了些火气,陡然想起柔惜雪也是出家人,且一路来看她面容恬淡得有种逆来顺受的坦然,章大娘大是羞愧,慌张道:“属下乱说话,请师太责罚。”

“嗯?无妨的,气不顺就骂两句,憋在心里不好。想要追查贼党本就要熬着吃些苦头,责罚你做什么?莫要耽误吴先生的大事就好。”柔惜雪小心地踩着石子铺就的阶级,大雨一下,石子路湿滑无比,稍有不慎便要摔跤。

“师太大气。”章大娘讨好地笑着,嗫嚅道:“属下犯了嗔戒,该打,该打。”

柔惜雪大半心思都放在小心行路上,随口答道:“在金山寺这里吃苦,抱怨几句有什么大不了?清规戒律,不及持身正道。修行只能独善其身,像吴先生那样热爱生活与生命,立志要改换天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才是最大的善。”

湿滑的石阶,凌晨行来万般艰难,柔惜雪每踏上一级新的石阶,都要稳一稳身形,确认脚底踏实了才敢再挪动一步。

章大娘借着松明的火光,此时才见柔惜雪终于没了受苦时不放在心上的淡然。

她绰号飞花逐影,轻功之佳在世间不出一掌之数,落到这般田地,谁又能淡然处之?

“哎,看来今日要多累你咯。”柔惜雪苦笑着摇头,服软道:“做完了杂活才好腾出手来,若是贫尼再逞强,就要误了大事。”

“要得,要得,师太尽管放心。”章大娘压低了声道:“主人天明后会去拜访五家门派,将他们暂为安抚,最多二日之后也会上山。师太要运筹帷幄,这些小事就让属下来做。”

“哪里当得上运筹帷幄四字……”柔惜雪闻言精神一振,吴征已有充足的计划与安排,想必已有所得:“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做好,恭候吴先生大驾,等他来运筹帷幄才是。”

章大娘低头连连称是,眼睛连眨,偷眼瞧瞄柔惜雪,低下头来眨了又眨……

天光放亮,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梳妆得宜后一同出了院门。

夜来一场欢好你侬我侬,情投意合,晨间不仅精神奕奕,二女更容光焕发,越加娇艳迷人。

用了早膳略作歇息,三人一同高跃,乘着扑天雕振翅高飞而去。

六家江湖门派,六位重要人物五死一伤的要案,除了厉白薇知道内情之外,另外五家又是如何?

是全不知情被牵连其中,还是一党同谋?

不去碰个面摸不清。

除了火虎堂已经照过面,拜访五家门派就极有讲究。

首先不能事先就给他们扣上贼党同谋的帽子,事情已经翻到了官面上,过于跋扈的做法只会让人心生反感,无益于今后联合武林同道将贼党斩草除根。

凡是抬不过一个理字,想要收心,就要以德服人。

再者也不能太过随和低调,昆仑正在重焕新生的关键时期,被人诬赖还唯唯诺诺,平白就失了威风面子。

昆仑大学堂还要招收弟子门人,同样不能在此时给人昆仑派已日薄西山的印象。

拿捏这两样就已十分不易,五家门派还各死了重要人物。

正在丧期里,仇家上门吊唁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还得注意莫要被人当做挑衅。

万一说翻了脸面,血仇之上平白无故又添大恨才叫冤枉。

林林总总,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宜知出事的时候,吴征满心盘算的都是金山寺里的贼党,并没有把几家二三流门派太放在心上。

哪里想得到对手布置精妙,且出手的时机,方式异常地精准,靠着这么几家门派就让自己束手束脚,左右为难。

若不能妥善处置,接下来还不知会出多少变故。

镇海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溪谷,得名于山间一条玉带般的溪流。

每到春夏之际整座山谷姹紫嫣红,花海连绵无尽。

秋冬时外界百花凋谢,可山谷里菊梅依次盛开,虽无春夏的繁盛,生机不减。

这样一个好去处,自是年年游人如织,四时不断。

五十年前,山腰上建起一座草屋,主人岳秋风做些往来客人的小营生养家糊口。

四十年前,草屋已慢慢扩建成了一座庄园,岳秋风自号清溪上人,又十年年之后庄园改为清溪门。

以清溪谷的繁华为根基,广招门徒,发展得好生兴旺。

随着岳秋风年事渐高,修为也日深,清溪门在扬州一带成了响当当的字号,无人可以轻慢,清溪上人也成了清溪老人。

有名有望的人,总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越发让人敬重,岳秋风从上人到老人的称谓已说明了一切。

与这样的人若结上了仇,在扬州一带于昆仑的声名不是什么好事情。

几十年的发展,从山腰至山脚俱是清溪门的范围。

一条宽阔的石阶道路从山腰的庄园延伸至山脚的山门,平日里在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来人往,夏季的雷雨会让这里一片青葱,近来却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

天尚未明时分,清溪山门前便搭起了座凉篷,八名家丁装扮的男子四面护持,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怀武功,若不是实实在在穿着家丁的服饰,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只是些仆从下人。

他们护持的凉篷同样简易而不简单。

篷内设了茶台,台上摆了酒醴,菜肴,香茶,一应俱全。

茶台的木色黑沉得发亮,三张八仙椅则一片金灿灿的,显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

这样一座凉篷的气派,不是巨富之家轻易搭不出来。

清溪门山门刚开,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递上拜帖。

管事的礼数周到,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然而清溪门弟子看了眼拜帖,还是面色一变,立即阴沉下来,还白了管事几眼。

管事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就回到凉篷。

拜帖以金字烫印,价值不菲,上头列的礼品清单更加惊人,料得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张。

管事的职责已到,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正主儿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这般风范,谁还敢轻视?

待辰时过半,天空中鸟鸣鹰啼,三只大鸟扑腾着巨大的羽翼从云端里现身。

大鸟在空中几个盘旋,刺斜里俯冲下来,堪堪接近地面,三条人影自鸟背上跃起。

居中的男子高大强健,他落地如猛虎飞扑一般,气势十足。

身旁的两名女子一名高挑,一名娇小,俱都轻飘飘地,像凌波仙子一样落下。

来人正是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

三人入了凉篷稍作准备,就在管事的陪同下上前拜山。

清溪门得了拜帖,尽管敌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门外遣了十名弟子等候。

见吴征依约而来,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势。

“诸位止步,清溪门不容乱闯。”明知来人是谁,领头的弟子沉着脸伸出一手做假装不知来人的推拒状,厉声道。

“在下昆仑派吴征,携天阴门倪妙筠,冷月玦前来拜山。早间已奉拜帖,还请师兄通报一声。”按清溪老人的年岁,吴征虽是掌门,称他的弟子一声师兄也不为怪,吴征自行解了佩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