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一剑既出,后招源源不断。
只见他剑势如潮,翻翻滚滚,神在剑先,连绵不绝。
出招看似心不在焉,其实每一式都有迹可循。
发剑看似遵循招法的条条框框,细微处又随心所欲。
这一套天雷九段五十余招打完,吴征收招,满心期待地看着柔惜雪。
练功是正事,两人再亲密也不可嘻嘻哈哈。
——就连在桃花山谷底,溺爱如祝雅瞳也不苟言笑。
柔惜雪也是一样,更不敢稍动旖旎之心。
“这一路使得怎么样?”
“杀气太重了。”
“昂?”吴征大吃一惊,他对今日这一路剑招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尤其是每一剑都有鬼神莫测之机,还能不带烟火气。
这么空灵神妙的剑招,居然被评价为杀气太重,心理上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你的人虽然没有杀气,可是,这里都是杀气。”柔惜雪纤指在吴征身周画了一圈,只见他身旁的花草至今依然摇晃不绝,扬起的尘灰也未落尽:“你现下的样子只是刻意为之,一身杀气想藏起来,可惜藏不住,说明你离真正的随心所欲还差得很远。”
吴征挠挠头,果然草木摇杀气,这一下被打击得不轻。
也还好是柔惜雪,若是换了祝雅瞳,就方才志得意满的劲儿只怕已一棍子敲了过来。
“再练。”不爽归不爽,柔惜雪说的确有道理,正中吴征软肋。
他心中也不由一凛,每回双修过后,功力总有长足的提升。
在与柔惜雪双修以前,也满拟晋升十二品修为是当然之事。
得柔惜雪点醒也有些自责——以祝雅瞳之聪慧,还要入江南游历十余年,历经多少生死关头才能跨越那道门槛。
以陆菲嫣积累之深厚,同样要闭生死玄关苦修数月。
天下间哪有多少易如反掌?
何况是武道极途。
“不着急,你跟着我试试。”柔惜雪取了根树枝当作短剑——她刚刚恢复内力运转,功力甚浅。
女尼也是一剑刺出,但招式与天雷九段的气势雄浑全然不同,只是云淡风轻,简单得几乎简陋,就是一剑直刺,全天下没有人不会。
“嗯?”吴征虽有疑惑,但已跟着柔惜雪的剑招使下去。
直刺,上步直刺,横劈,挥砍,斜挑,剑招之中最为基本的路子一遍又一遍地演下去。
柔惜雪心中自有慧剑,以她眼光之高,自然一眼就看出吴征武功的缺陷所在——根基不足。
缘由不是吴征从小偷懒不下苦功,而是功力进步得太快。
天资极高者也需要三四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他二十岁出头就已办到,用于打熬根基的时间自然不够。
这一点与祝雅瞳不谋而合,自从桃花山谷之后,祝雅瞳对吴征打熬筋骨,筑实根基的修行就没有断过。
这一练不知不觉就练到天将入夜,完成一天的功课之前,最后一遍柔惜雪才将剑招略作改变。
改变简简单单,吴征瞥一眼就能明白。
不过是直刺途中忽然偏了一寸,上步直刺的步子小了些,刺的方位低了三分。
吴征却一招一式使得分外凝重,这些根基之外的点滴改变看似不大,但天下间所有繁复至极的招式都由这一点一滴的改变,增加而来,以他现下的武功,体悟起来比初学武艺时分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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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间金山寺的激战就过去了大半月。
这一日,盛国皇帝先发国书,再颁圣旨。
国书中谴责大秦朝堂纵中常侍屠冲,昆仑派弃徒,暗香零落贼党杜中天暗中残害盛国百姓。
圣旨则下令屠冲于紫陵城门外荒郊曝尸三日,杜中天十日之后于菜市口凌迟处死。
再有犯者,以上为例!
这是张圣杰二十日里第四次在金銮殿的朝会上龙颜大怒,怒火之盛前所未有,几至暴跳如雷。
君王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国境内出现刺客。
何况针对的还是吴征,于友情,还是于他对盛国的至关重要,都是君王大怒的原因。
凌迟处死这样的重罪极其罕见,盛国人人赞颂的明君初次降下这等罪责,还是御笔钦点,杜中天这辈子也算不枉了。
当日屠冲的尸体就被挂在野外。
风烛残年的中常侍大人被剥得赤条条的,他死了已有二十余日,盛夏时节虽用了最好的药物,尸体也已枯干。
更兼臭不可闻,四周虽有人指指点点,也无人愿意靠近。
除了依稀能见他的轮廓之外,胸口两道掌印清晰可见。
从印记来看,这是一双好看到极点的纤手,若非绝色美人,万万长不出这样秀美的一双手。
可这两掌打得屠冲胸口深陷,大片的胸骨寸断,体内淤血干透之后,印记已全然发黑,触目惊心。
这位美人显然是含怒全力出手,不留丝毫余地,才将屠冲这样的大高手一击致命。
天下间有这样功力的美人屈指可数,江湖中人轻易都能想到是谁。
至于她为何暴怒,各种猜测的流言纷纷,不一而足。
气派又低调的吴府仍像平日里一样大门紧闭,让常人生出敬而远之的畏惧。
午后一顶轿子从皇城门口直抬到府里时,大门才开了片刻。
祝雅瞳下了轿子,轻舒了口气。
以她的长袖善舞,自然不会应付不来朝中的人情世故。
以她的功力之深湛,也不会因这点公务而觉得疲累。
唯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这身朝服。
朝服剪裁宽大。
虽陛下为了照顾祝雅瞳身为女子,请了宫中御用的女红专门为她量体裁衣,但祝雅瞳并未一位追求美丽。
说来也好笑,她当初代表吴府入朝为官,最让吴征为难的,便是她的艳冠世间。
以她的姿色,谁人不想一亲芳泽?
穿上朝服之后,带着七分美艳,三分官威的模样,凭空又让人添了几分征服欲望。
若这身官服再依她的身材定制,衬托一身曲线玲珑,这朝会到底还开不开了?
所以祝雅瞳的四品官服只是裁剪得小了些,连腰肢都不束,裹在身上依然宽大,穿了小半天下来浑身的不舒服。
“夫人回来了。”玉茏烟正在花厅里,见了祝雅瞳忙迎上去,挥手吩咐闭了厅门,为她取来早备好的衣物,将屏风拉起让祝雅瞳换衣。
这也是近来吴府新增的规矩,祝雅瞳实在对朝服的不舒适难堪忍受,回府以后甚至来不及回到后院就想脱下。
时不时又有些事务要与她商议,一拖延更觉浑身难耐。
府上诸女心细看得真切,于是每逢朝会就为她备好衣物,下朝后就在花厅里更换。
此事不为外人所道,就是这间花厅凭空添了一份香艳。
“你今天回来得倒早。”祝雅瞳换上舒适的长衫,惬意地抿了口温茶关切道:“莫要太累啦,有什么事,慢慢来就好。”
“自从修习了武功,一点都不觉得累。”玉茏烟低声道:“妾身笨得很,更要加倍落力才行。对了,有件事要先报与夫人知晓。吴郎今日传信,说待他出关之后,请柔掌门来二十四桥院援手。妾身手上一摊子事情都与贼党有关,柔掌门几乎醉心于此,她的见识又远非奴家可比。妾身早觉力不从心,柔掌门前来相助,正解了燃眉之急。另外……吴郎说柔掌门也正重修武功,正巧与奴家做个伴儿。”
“征儿现下已是大将之材,所作所为都是深思熟虑,我觉得不错。”祝雅瞳嘴上称赞,心中暗暗羞恼,刚想说柔掌门是我师姐,又觉此言大大不妥。
再一想吴征与柔惜雪正双宿双飞,爱子人生中极为重要的阶段正与柔惜雪一同渡过,微觉吃味,不自觉地嘟起香唇。
“是……今日朝堂上那么多事,没有意外吧?”
“不好说咯……变数多多,接下来又得闹腾一段时日。就你们老爷乐得清闲,借口重伤闭关享他的艳福,把咱们退出去挡风挡雨。”
“嘻嘻,妾身实在想不到柔掌门居然……居然……嘻嘻……”
柔惜雪动情的因由还只吴征知晓,连倪妙筠与冷月玦也不明所以,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尼姑动春心,还是全天下最厉害,最虔诚的尼姑,玉茏烟想起都觉忍俊不禁,又大感旖旎。
“扑哧……”祝雅瞳也觉好笑之外,更感傲然。
二女交头接耳两句,祝雅瞳才问道:“雁儿回来了么?”
“早夫人小半时辰已回来了,正在后院与陆妹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