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一招,真气带上院门,一边继续往原定路线走去,一边将取了一只百炼化尸蛊的发簪恢复原状,插回头顶。
让活人一点点被百炼化尸蛊融掉的事,藤花早作过不止一次,自是不会有任何后患留下。
如今郡城中日日都有逃兵,失踪一个巡夜偷懒的黥面走卒,更是不值一提。
等火神鼬在墙头溜达着啃完宵夜,藤花转入一条较宽敞的官道,到了要去的地方。
那是间颇昂贵的宅院,但占地不大。里头住的,是郡城东边交安县的父母官偷偷养在这儿的小老婆。
那县令应该贪了不少,在郡城大道边置办宅子养着外室,与郡丞家也就隔了两个街口。
他贪得却又还不够多,否则,早已卷着民脂民膏金银财宝,举家南逃。
藤花特地绕了个大圈,便是为了不走正门。
到侧门外,她抬起手,轻轻敲了几下。
她手上银铃镯子跟着晃动,叮铃,叮铃。
火神鼬躲在远处墙头,用爪子抹干净了嘴上的血,乌溜溜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这边。
不多时,里头有了回话:“谁呀?”
“是我,滕家娘子。”
“啊哟,是滕家姐姐来了呀。”木闩卸去,院门打开,露出一个半大丫鬟喜滋滋的脸,“快进快进,别叫外头粗人吓着你。”
侧门进出的都不是什么干净东西,那丫鬟手脚伶俐,弯腰就往下头垫了两块板子,带她进去,转身关门落闩,压低声音问:“姐姐这次带了秘方么?”
“带了。夫人按我说的法子调理,包她明年入冬之前,就能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
那丫鬟喜笑颜开,“好好好,那可就太好咧。到时候夫人说话更好使,吹吹枕边风,叫老爷带着,赶紧搬家吧。要不万一鬼狄打进来,你说这银子再多,没命花不也是白搭嘛。”
“是这个道理。”藤花浅笑应付,道,“我这秘方可是家里祖传,不能随便叫外人知道。你们银子准备好了?”
“先付一半,是不是太多了?”
那丫鬟眼珠子一转,还起了价,“要真管用,夫人老爷心里高兴,绝少不了你的赏赐。依我看,要不定金先付二成?”
“妹妹,”藤花故作蹙眉不愿,道,“这肚子里怀娃娃的事,总要一年半载才能见到结果。你瞧我这样子,破落逃难至此,都快沦落到倚门卖笑了。只给二成,我……怕是挨不到你们给剩下的呀。”
丫鬟抿唇一笑,凑近附耳道:“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啊……滕姐姐你乐意不乐意。”
“妹妹请讲。”藤花如今南腔北调都已练得精熟,只要稍加注意,没人听得出她并非中原人士。
“这获郡眼下看着太平,实际早乱成一锅粥了。我今儿个出门买菜,还听说城里闹了淫贼呢。姐姐你年轻貌美,逃难路上又死了相公孩儿,无依无靠,真独个儿在外头流落,多危险呐。”
藤花装模作样抹了抹泪,“妹妹说的是。可我……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家里岐黄之术传儿不传女,除了上次给夫人推宫活血的本事,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次生养儿子的偏方了。”
“那推拿的本事……不就挺好。”
丫鬟轻笑道,“那次夫人身上可舒坦咯。这次就是她的主意,叫我来试试你的口风。你要愿意,拿了定金之后,不如就干脆住在这儿。这儿地方虽说不大,给你添张床,添付碗筷,总还添得起。”
藤花故意为难道:“我可是良籍……”
“又不是叫姐姐签卖身契。”
那丫鬟神秘兮兮道,“姐姐就当是夫人打算跟你认作干姐妹。老爷来的时候,你回避着点。等夫人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老爷,你……也不是不能给自个儿讨个大好未来。这求子良方,姐姐自己不就能用上了么?”
藤花羞涩一笑,低头道:“妹妹说的是。那……还是先去见了夫人再说吧。”
走出两步,她轻叫一声,道:“啊哟,老爷给夫人请的护卫,这会儿应当还没歇息吧?她上次眼睛就在我身上滴溜溜的转,我还挺怕她的。”
“她也是女的,你怕她做啥啊?”
藤花露出暧昧的微笑,手指轻轻捏了捏丫鬟的屁股,“那万一,她也要我给她推拿呢?”
丫鬟哼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往边儿上一斜:“她凭什么?不过是个打打杀杀的粗人。放心,夫人知道你不喜欢她,打发到角落屋里歇着。走吧,这次绝没人来给咱们碍事儿。”
藤花扭头瞥了一眼,手在背后指了指角落那间还亮着灯烛的厢房。
火神鼬一跃而下,无声无息顺着墙角跑了过去。
丫鬟走上台阶,笑吟吟拉住藤花,抬手一推,房门,缓缓打开……
吱呀——
老旧门扇微微一晃,便宛如垂死,呻吟连声。
袁忠义皱眉拍了拍门轴,道:“老房破屋,叫秦女侠委屈了。”
秦青崖道:“行走江湖,这住处已算是不错。”
袁忠义转身走到桌边,微笑道:“照理说,夜色已深,男女有别,此时不便打扰。无奈,女子心法我了解不深,小妖也不怎么擅长内家功夫。我记下的秘籍里有些标注过需得女子阴体才能修炼,就想教给清儿一些,助她防身。其中难解之处,就有劳秦女侠解惑,可好?”
秦青崖唇角微翘,似笑非笑道:“清儿妹妹有武功底子,你这都不能直接传授……秘籍只怕不是什么二流货色。答疑解惑,须得通本在心,如此一来,岂不是连我也能学去?”
袁忠义淡淡一笑,道:“本就是机缘巧合得来,叫有缘人学去,才是应尽本分。要是秦姑娘不嫌弃这种野路子,不必费事记在心里,只要教好了清儿,我过后为你默写一本,权作报答。”
丁小妖眼前一亮,指着自己鼻子道:“那是不是我也能学?”
“除非你其实是男扮女装,否则清儿学得,你岂会学不得。”
她立刻从床上下来,提上靴子跑到桌边,紧挨着宋清儿坐下,笑眯眯道:“清儿,那姐姐就沾你这个光咯。”
宋清儿微微低头,黑漆漆的发丝挡住了她黑漆漆的眼,轻声道:“这是哪儿的话……姐姐也太见外了。”
袁忠义微笑颔首,道:“其实,我不介意二位跟着一起,另有一分考量在内。”
“哦?”桌边另外三人齐齐抬头,神情各异。
“清儿习武的年份不多,此前没什么内家修为可言。然而我要传给她的心法,需得有些底子。我知道,一步步稳扎稳打才是内家功法的正道,只不过,如今时局艰险,想要让她早点有自保之力,寻常法子,必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秦青崖双目一亮,问道:“莫非,袁兄有什么走捷径的法子?”
“不错。”袁忠义淡淡道,“秦姑娘是玄门正宗传人,应当知道,内家心法最重要的便是在体内运转自如,生生不息。”
秦青崖略显失望,点了点头。
“其中十二正经直属脏腑,表里相通,为运劲之道。而以任督为干,冲带为支的奇经八脉,于廉泉曲骨、长强百会之间周天往复,才是生力法门。内家心法向上攀登,通脉乃是必经之道。”
秦青崖微微垂目,道:“袁兄说的是。只是这任督二脉要靠修为打通,连我这天资不错的,仰仗敝派心法,也用了一年多苦功,至今,仍不算彻底开窍,偶有滞涩,怕是得等我有资格修习更高层次的秘籍,才能解决。”
“所以,今晚在此,我想为清儿通脉。”
秦青崖面色一变,抬眸盯着他,语调微微发颤,“你说……你要为她强行打通任督二脉?”
袁忠义摇了摇头。
秦青崖道:“打通任督靠外力辅助,不知要虚耗多少真气,极其影响修为。我就说……”
袁忠义微微一笑,打断道:“我是想,直接为她疏通奇经,叫她八脉皆开。如此一来,只要我为她再灌注足量内息,撑开气海,教她的心法,她练起来便能事半功倍。”
秦青崖面色发白,惊道:“岂止是事半功倍!我……你……袁兄,你可知道这要耗去多少真气?你……你待她……可是当真不薄。”
丁小妖武功虽然不高,见识却是不少,也急忙道:“袁大哥,这……这么大的好处,清儿……真受得起么?”
她们哪里知道,袁忠义如今《不仁经》大成,数年间献祭女子阴元无算,真气说是浩瀚如海,大海也要自愧不如。
他真气又是玄阴之极,用在女子身上,的确是“岂止事半功倍”,莫说宋清儿这种几乎没有内功根基的,就是出手为秦青崖调校到八脉皆开,助她云霞经十重登峰,也损失不了三、五天修为。
但此时,他自然不可表现得易如反掌。
他略一沉吟,轻轻一叹,“我这也是急于求成罢了。那柳钟隐阴狠毒辣,专爱找对头身边女子下手。清儿与我同行,又生得俊俏,一旦被他知道,决计会起邪念。与那种淫贼,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到时候清儿便是说破嘴皮,澄清与我并无干系,柳钟隐难道就会放过她这到口肥肉?”
他抬手轻轻抚过宋清儿发丝,柔声道:“所以我一定要尽快让清儿多少有几分自保之力。为此略耗一些真元,无伤大体。将养几日,便能回复。”
宋清儿眼含热泪,口唇微颤,轻声道:“这……袁大哥……我……我……”
秦青崖唇角抽动,望向宋清儿的眼神,宛如草中荆棘。
丁小妖虽也有些羡慕,但她性情豁达,还是由衷为姐妹感到高兴,只是疑惑道:“那,我俩在此……到底是为了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