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烈焰席卷而过,将探来的触须尽数焚毁,连灰烬也不留下。
但旋即更多的触须从火焰的缝隙中钻出,魔焰烧蚀的速度完全抵不过它们的再生,一根触须上举着眼睛状的石符,于是邪异的粉光充斥了整座餐厅。
“咕……!”
艾拉蒂雅立即感觉身子一沉,脑袋仿佛被砸了一锤似的闷响。
这粉光是对精神层面的攻击。
魔神的分魂尚不至于因此受伤,但其他人就未必能有同样的强韧,怀中刚刚恢复清明的幼狼又重新痛苦地捂住了头,而百合色的人类少女双眼也肉眼可见地恍惚了起来。
“没事的,我在,希儿,坚持住!”
艾拉蒂雅抱紧怀里的女孩,急切地说道。
现在她没有能够消除这片光辉的魔力,只能寄希望与希儿自身的意志。
但刚刚看着怀中幼狼的表情缓和了一下,又发现旁边的安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开去,“安……?安!”
百合色的少女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呼唤,手中的书页滑落在地,目光呆滞的一步步向着前方一点点扑灭魔焰的触须团走去。
“安!回来,安!”
艾拉蒂雅想去抓她的手,但刚有动作怀里希儿的挣扎就重新激烈了起来。
催眠的效果还有残留,幼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做着艰苦的斗争,一点都离不开她的支撑。
“希儿……安……不要……”艾拉蒂雅手足无措地来回看着刚刚还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两人,一边是陪伴自己长年的忠犬,一边是被自己卷进危险,毫无怨言地帮助着自己的人类,而看起来两边她都无能为力,只能被绝望感这么一点一点地攥住心脏。
“不要啊……安……我现在……没法救你的啊……”
她的呼唤丝毫传达不到少女的耳中,安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涌来的血肉之海面前。
艾拉蒂雅眼睁睁地看着触须毫无阻碍地撩开圣洁的法袍,缠上从来未被任何事物玷污的玉体。
隔着厚实的白袍,依然能看见触须蜿蜒蠕动,自两臂向躯干,抚过乳房,绕过腰肢,爬过臀瓣,进而就要探入纯白的内裤之中。
“对不起,希儿!”
艾拉蒂雅再也无法忍受,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如此焦躁的无法忍受。
她低声说着,给了幼狼最后一个紧紧的拥抱,旋即放开双手,转身全力向着安的方向跑去,“放开安!我绝对不允许你碰她!”
但是刚刚跑到一半,猛烈的气浪掀来,将她远远吹飞。
艾拉蒂雅在地上摔得眼前一黑,顾不得爬起,努力地睁开眼,就见到漆黑的甲片自四面八方被触须送来,在依然无神的百合色少女面前组出一个铠甲的巨人。
它发出一阵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大笑,伸手攥住面前的少女。
“所谓狩猎,就是耐心的比较。耐心总是能带来回报。”
它说道,铁盔上的六只眼睛全数集中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忍耐着近在咫尺的,鲜活的苍狼血肉这么久,而这就是回报了……超乎预想的回报……”
它低下头,张开嘴,内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真正的圣人啊……我还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只是想象你的滋味就让我不能自己呢……”
“可恶……!混蛋……!放开安!”艾拉蒂雅不顾矜持,不依不饶地向着安爬去,但没能接近几米,就又被一阵气浪吹飞。
“至于那边的母畜……倒是只有当牲口的玩具的价值……”铠甲缓缓收回对着艾拉蒂雅扇出的大手,又将目光集中到安的身上,“别担心……我不会杀死你的,毕竟难得的圣人,得要慢慢品尝才行……我会让你一直活着,保存着这具漂亮的皮囊,一边永远地享受着你的滋味,一边种上我的分体,这样总有一天,凡界的血肉也都会归我所有……”
“可恶……!可恶……!”
艾拉蒂雅又一次在地上摔得几乎失神。
她愤恨地一遍一遍捶着地板,看着即将要被扭曲的血肉淹没的少女,用力一咬牙齿。
时机未到,但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想要变回魔神,想要恢复高高在上,不想再被困在这种母畜一样的身体里,这些本来该是比什么都迫切的愿望,但是……
但是……
如果安受伤了的话……
如果安不在了的话……
——那什么意义都没有啊!!!!
“那么,我要从哪里开始享用你呢……”
“放开安!!!!”
“——咻。”
一道纯白的剑光突兀地闪烁,切割烂泥一般地削开包围的触手,划出一道完满的圆月。
那是一直隐藏在银杖内的白刃,在最后时刻拔剑出鞘,在优雅而迅速的一斩中,将缠身的触手和头顶盛放邪光的石符一齐切碎。
“啧,竟耍小聪明!”再生魔怒道,张开大口向着少女咬下。
“基本战术而已。”安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虽然是狡辩,但被骗过的人要想想自己的问题哟。”
然后右脚后撤,长剑平抬齐肩,正对着比自己大上数倍的巨口,剑尖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圣光,“……然后,不准那么说艾莉丝。”
长剑刺出,正正扎入铠甲的眉心,千钧的圣力一齐自内爆发,将盔甲炸成一串焦黑的碎片,同一时间顺利摆脱邪光影响的希儿闪现到身后,黑与红的双刃交织出密无间隙的旋风,将剩下的肉块一齐扫空。
“哼,本来还想仁慈地让你们死得毫无痛苦。”
但再生魔的声音没有就此消失,反而从四面八方轰隆隆地传来,正上方的天花板探出一个巨大的眼球。
希儿迅速反应,回身抓起安将之抛离,下一刻自己就被无形的巨力压在了地上。
安在空中看到眼球又注视向了自己,抬手在地上造出光壁将希儿推出重力场的范围。
幼狼刚一重获自由,立即返身掷出匕首扎入眼球。
构筑到一半的术式崩溃,爆发的魔力将整个眼球炸开,在大厅里刮出一阵刺痛皮肤的腥风,但随即更多的污秽血肉自创口处涌出,转瞬就再生出更大的身体。
“但继续挣扎吧,挣扎吧……所谓猎物,就是要用绝望调理才美味……”
它对着刚刚接回武器的幼狼一指,立即灼目的电光从身上的拘束服里放射,将美丽的皮毛都电得炸起,再转向向着这边赶来的安,便有鲜活的触手从少女的左肩长出。
那是留在了衣物缝隙间的肉块。
安毫不犹豫地将触手连着自己的身体一同贯穿,再抽出白刃带起如雨的鲜红,以血中的圣力将敌性的肉块一一中和。
但再生魔的躯体仿佛无穷无尽,血与肉的海浪在少女的周围翻涌,上面浮现一个又一个扭曲的面容,都是被其吞噬过的生灵。
“多么让人难忘啊,那些绝望的生物的滋味,看呀,我都好好地一个一个记录下来了呢。”
安毫不犹疑地一一挥剑将那些面孔砍碎,但随即更多被囚的活灵涌出,不可计数,无穷无尽,等到她体力耗竭,失血过多,围绕在四面八方一齐用绝望的表情做着大声的嘲笑。
“我之前说,要让你在毫无痛苦中死去?……我改主意了,难得的圣人,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和心目中的魔物抗争,斗志盎然,冷血无情,多么让人感动,多么让人敬佩……所以我要在啃噬到一半时让你清醒过来,让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吞噬的过程,到那时,伟大的圣人,会露出怎样的绝望表情呢?”
“不会绝望哟。”
安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把剑拄到地上,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肩膀。
她连自我治疗的体力都没有了,但依然带着平静的微笑,“没什么可绝望的,只是时候到了而已。”
“……什么?”
“每天装作微笑地和注定早夭的孩子打招呼,说着鼓舞的话语把比自己还年轻的士兵送去必死的战场,反复做着牺牲一部分人以让另一部分人苟活,并且深明这一切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意义……有什么可绝望的呢?”
“仿佛石块从山顶滚落,仿佛雨水从天空落下。如果石块和雨水不会绝望,那我也不会。如果石块和雨水不需要绝望,那我也不需要。一切只是顺着既定的轨迹运行,而后,成功,失败,屈辱,荣耀,幸存,死亡,不过都是,命运而已。”
她敛起笑容,竖起长剑,摆出最后的架势,“来吧,无名的魔物,让我看看最后我有什么样的命运,而你又有什么样的命运……”
“我不许!”
但一触即发的对峙被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破,无光的烈焰席卷而来,将污秽的血肉一扫而空。
艾拉蒂雅踏过火焰快步走来,一直到安的面前,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她。
安有些意外,又有些局促,“……抱歉?”
艾拉蒂雅眼眶发红,还是努力做着瞪视的模样,任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滚下。
“对不起,好像吓到你了。”安歉意地说。
艾拉蒂雅直接扑进了安的怀里,将眼泪涂到因战斗而沾了灰的法袍上。
安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轻轻搂住她。
城堡逐渐倾泻,天花板上碎石扑簌扑簌地落下,周围魔焰喧嚣地腾跃着,在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里,两名少女安静地偎依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但这样的时光终究不能长久,艾拉蒂雅手中的书页一点一点地解离,在空中化作细碎的光点。
它的魔力已经耗竭,所召唤来的魔焰随之迅速熄灭,被掩在下面的血肉不过片刻又要卷土重来。
“希儿小姐呢?”安率先开口,仿佛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一般。
“顺利送走了,因为安吸引了注意。”艾拉蒂雅说,“……但我很生气。”
“抱歉……”安说,合上眼睛,“不过真麻烦呢,再生魔,感觉都比在人界自称魔王的那位还要难对付了。”
“因为在魔界,在深渊附近玺印才能发挥作用。”
艾拉蒂雅说,“……深渊的玺印,创世之时与这个魔界一同诞生的事物,领主之所以为领主的证明,持有者可以近乎无限量地从对应的深渊里提取魔力,配合再生魔的种族特质,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消耗。”
“这样啊……”
“真是荒谬的世界啊,往外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漠,空气中过于浓郁的魔力稍有扰动就会引发天灾,甚至本身就是一种剧毒,而在深渊附近又要受着魔力没有穷尽的领主的支配,于是无论被折辱,被压迫,被奴役,被屠戮,也没法逃,没法反抗,这么广阔的世界,其实一个能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真是讨厌死了,对吧。”
而更讨厌的,是事到如今才开始想要改变什么的自己。
“是不太容易让人习惯。”安说,埋在怀里的艾拉蒂雅能感觉到她的微笑,“但是诞生了艾莉丝,所以也还不错?”
“……安明明什么都不懂。”艾拉蒂雅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是呀。”
“安是。我说安是安就是,不准反驳。”
艾拉蒂雅撇着嘴,闭上眼睛,“但是没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再睁开眼时,熔金般的双瞳绽放着威严的光芒,“我会让它结束的。”
扭曲的血肉终于铺天盖地地压下,将少女们的身影彻底盖去,但下一刻一段绝对的空白出现在血海之中,纯粹的高浓度魔力扩散开去,仅仅触及便将污秽的血肉尽数解离。
安呆然地看着怀中的人儿,挂着泪痕的与人类几乎无异的黑发少女已经不见踪影,新出现的存在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与威压。
一头水银般的长发披至膝间,瑰丽的眼瞳比熔融的黄金更加闪耀,白玉般的完美躯体包裹在不似凡物的黑袍里,头顶桀然的尖角如黑剑一般破开天空。
她微微翘着嘴角,做出安从未见过的笑容,只有五官中还依稀能见到曾经的少女的影子。
“……艾莉……丝?”
“还那么叫我吗?安的话,应该早就知道那是假名了吧。”
银发金瞳的少女直视着她的眼睛,“终于……终于能让安看到我真正的模样了,可以告诉安我真正的名字了。我的名字是艾拉蒂雅……”
“……深渊的魔神艾拉蒂雅!”
她霍然挥手,城堡的摇晃陡然加剧,成片成片的天花板从头顶落下,但与还在周遭翻涌的血海一样,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侵入这片被纯然魔力填满的空间。
脚下传来异常的重力,但那不是再生魔领主得意的重力魔法,而是整座城堡都被急剧抬升而产生的加速度。
外墙在剧烈的运动中剥离,清爽的风自外面吹来,拂动了安的发丝。
位相投影术。
作为生于魔界长于魔界的魔神,艾拉蒂雅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光凭一具性爱人偶的身体就能支撑自己横跨这个名义上被自己统治的世界,但本体无法移动,冲破诅咒的一小缕分魂无法长期驾驭太强的魔力也是事实。
——那么,就只在一瞬间内使用吧。
在假身上打上锚点,通过时间与无限两枚宝石的力量,只在短时间内将魔神的身体与力量投影过来。
艾拉蒂雅,只在一次魔法的时间内,可以重新作为深渊魔神君临这个世界。
一枚宝珠被无形的力量从重重血肉之中摘出,落到银发少女的掌心。
艾拉蒂雅仔细打量着这枚宝珠,宝珠内是一片翻涌的虚无,仿佛森罗万象,又好像空无一物,只是凝视得久一些就感觉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其中,正如散落在魔界各处,即是生存必须的绿洲,又是无人能够返还的绝地的所谓深渊所给人的印象。
“深渊的玺印……哼,明明冠着我的名字,为什么一直没想着来回收呢。”
艾拉蒂雅喃喃说道,然后啪叽一把将宝珠捏得粉碎,再将碎片吸进掌心,“终于算是物归原主了。”
“深渊魔帝……为什么会……在这里……!?”
随着宝珠的破碎,周遭涌动的再生魔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失去了活力。
嘶哑刺耳的声音依旧在四面八方轰鸣,只是这次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我准许你说话了吗,下等生物。”
艾拉蒂雅打个响指,魔力的领域进一步膨胀,于是更多的血肉,岩石,金属,都被解离为纯然的空白,同时地板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那是还弄清状况的城堡居民被魔力隔空捏爆的声音。
“在部下和奴隶体内留下以供自己复活和再生的种子,真是有再生魔风格的小聪明。”
“为……为什么……”
“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下等生物可别以为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真正的魔神。”
艾拉蒂雅戏谑地笑道,左手不自觉地摸了下小腹。
嘴上说得那么了不起,但其实……
是在这座城市被各种各样的雄性侵犯,被无数次地中出后,感觉到精液里包含的魔力有违和感才发现的…………
这种事情死也不能说出口。
“那么,还有什么花招吗?你说想看绝望的表情……真巧,我也没见过绝望的再生魔是什么样的啊。”
“——————!”没有再模仿言语的余裕,再生魔一声无法辨别的嘶吼后,果断地分出无数肉片向着远方飞去。
“……难看死了。”
艾拉蒂雅视若无睹地合上眼,轻轻抬起右手,葱葱玉指指向天空,正逢最后一块天顶崩落,开阔的视野里,所见的灰蒙天空上整齐排列开无数的利剑,笼罩着尼贝拉城的每一条街道,“真庆幸你是再生魔啊。”
她说,“因为只死一次可不足以偿还你的罪……和这座扭曲的城市一起消失吧!”
“终咒·屠杀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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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昏迷的希儿搬到床上,艾拉蒂雅这才在旁边松了口气。
她现在在距离城堡外不远的一座无人小楼里,小楼分两层,房间里都还干净,铺被齐全,看着并不像废弃,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证明主人已经许久未归。
兴许是在路上突兀地被天灾,被奴隶狩猎,或者其他的什么卷进去了吧。
在这魔界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潜入城堡前这里就是安标记的临时据点之一。
向窗外看去,可以看到被自己的剑雨半毁的尼贝拉城,曾经宏伟的中心处城堡完全不见踪影,目光的尽头直接就是让自己觉得亲切的伊尔大渊。
……是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对全盛时期的自己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充满了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自己是变了吗。艾拉蒂雅想。
被困在这种脆弱的身体里,挥霍魔神的力量仿佛已经是遥远过去的事情。
在这座尼贝拉城,原本抱着补给的想法,买点用作炮灰的奴隶,结果最后竟然变成了以击杀领主作为结束。
被盯上,逃脱,又被抓捕,被在酒馆里当着众人的视线侵犯了,被流浪狗骑在身上播种了,被恐虐魔丢给下级士兵们肆意蹂躏了,最后还被当作奴隶狠狠折辱了一番。
发生一件便足以让娼妇不齿,让普通女性悲愤欲绝的事情竟然在作为魔帝的自己身上全部过了一遍,那些平时连搭理都不屑的雄性,现在全在自己重要的小穴和子宫里留下过了精液,就算是假身,就算是假身,也实在……
实在是不可接受。
——但心情却出乎意料得明快。
因为和安相遇了。
因为又一次找回了希儿。
作为至高无上的魔帝时都不曾感受到的平静和满足感,现在正满满地充实于她的胸口。
真不像自己啊……
她想。看着自己的双手扬起嘴角。
——但是,终于可以觉得,从长梦中醒来,来到这个世上,真是太好了……
“艾拉蒂雅……大人……”
“嗯,我在。”
旁边传来细微的呻吟,艾拉蒂雅从思绪里回到现实,走回希儿的床边。
幼狼在解除催眠后的短暂战斗里透支了体力,又直接承受了拘束服上的电击,现在还在深沉的昏迷里,而此刻脸上又显出了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艾拉蒂雅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感慨,都忘了帮她把拘束服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