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个人曾这样说过:人生不过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徘徊,得不到就痛苦,得到了就无聊。
但其实两个都是一回事。
无聊本身就是痛苦,习惯了痛苦也就只会觉得无聊,横竖人生都不过是这样的东西,没有特别的意义,没有改善的希望。
只是静静等待回归虚无的漫长时光。
贫民窟的风景很无聊,把酒瓶砸到黑帮的脸上很无聊,将飞刀投进卫兵的喉咙里很无聊,看着领主在广场上被吊死很无聊,从城堡顶部俯瞰街道更是十足的无聊。
匍匐在下面的人们,蝇营狗苟尔虞我诈,拼命到最后就只是为了让这样的无聊多延续几天?
实在是愚蠢透顶。
幸好没让我知道父母是谁,不然肯定要跟他们算一下未经同意把我带到这里的账。
所以我抛弃了城市,远离人群,投身荒野之中。
“……结果到哪都是一样的无聊。”
半熟的果汁从枝上坠落,掉在干燥的沙地里,我俯身捡起,直起腰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威胁的低鸣。
身后是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狗,毛发都已经掉得所剩无几,但还有锋利的牙齿和足够大的体格,在向这边龇牙咧嘴。
是看着体格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愚蠢的东西。
我挑衅地抛起果子,它果不其然地扑来,稍微侧身躲过爪子,对着缺乏骨头保护的腰部一肘打下。
野狗呜咽着横飞出去,蹬着腿过了好久才爬起来,踉跄着走远了。
我不想再理会它,但看到一只幼犬从石堆后跑出,绕在负伤野狗旁边奶声奶气地叫着,野狗温柔地舔着它的脑袋。
“……故意演给我看吗。”
真让人生厌。
“快滚。”
所以我把果子砸了过去,正中脑袋,看着它们狼狈地叼着果子跑走,然后摇晃了下身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仰躺在了龟裂的黄土地上,头顶的天空蓝得发白。
强烈的虚弱感从身体深处涌来,我试着动弹了下手指,没有反应,指尖的触感正慢慢从意识里消失。
“真是……无聊啊……”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
但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却是炫目的金光和可疑的恢宏殿堂。
我躺在柔软的云层上,面前站着一位——姑且给一句“漂亮”的形容吧——的年轻女性,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标致的瓜子脸,五官柔和,鎏金的长发披散过裸露的香肩,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河封存。
少女两脚赤裸地浮在空中,脑后悬着巨大的光轮,缠身的半透明绸缎无风自飘,堪堪遮挡住三点私处,大片暴露在外的肌肤白得晃眼,仅以金色的手环和足链做贵气的装饰。
这女人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盈盈地朝这边展开双手,“欢迎来到天界,我是……”
我比出一个中指,在她之前抢先大声叫道:“开什么玩笑白痴女神!快点让我去死啊!”
“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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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弥酱也有过那么不可爱的时期呢——”黄金,秘银与晨星搭建的殿堂内,帕弥忒丝端坐在浮空椅子上,女神朱娅站在她的身后,一边哼着歌一边给她梳着一直垂到地上的长发。
天使没有凡人的诸多烦恼,头发天然便不会打结,但朱娅还是没有丝毫不耐地一遍遍从上运着梳子,倾听玉齿刮过发丝的莎莎声响。
“你这话好像在暗示我变得可爱了一样,让我很不爽。我的行为准则基本就是努力离你的‘可爱’标准更远一点。”
但萝莉外表的天使丝毫不给她面子,两手抱胸满脸嫌弃,“还有别那么叫我,恶心死了。”
“呜呜……”少女毫无威严地嘟起嘴巴。
“而且怎么回事你个女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玩我的头发,有这个时间去找找其他天使不好吗?天使们见不到你的抱怨信都已经堆成山了,没问题吗女神大人?”
帕弥忒丝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诶——帕弥是嫉妒了吗?帕弥是想我花更多时间来陪你吗?”朱娅反而激动起来,热切地把脸贴了过来。
“我回去了。”帕弥忒丝说着就要把自己的头发从掌控中抽出来。
“等一下啦!而且这不就是帕弥的住殿嘛!”朱娅赶紧抱住麾下天使的娇小身体,“我只是想回报下帕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工作嘛。”
“谢了,了不起的以怨报德。”帕弥忒丝冷着表情和声音。
“那就当我被帕弥骂了这么久的报复!”少女外貌的神明嘿嘿笑着,手上亮起金光,一点一点地像帕弥忒丝的长发靠近。
帕弥忒丝也不说话,立起掌刀就作势要将头发齐根切断。
“等一下!不要剪!”于是朱娅马上着急了起来,“好过分呐,帕弥总拿这种事情威胁我。”
“先不说为什么对我留长发这事情这么执着吧……两百年了我也习惯了。”
帕弥忒丝白着眼睛地忍耐着闹别扭的女神把自己塞进怀中,只有一层轻纱遮掩的柔软乳房在自己脸上磨来蹭去,百花一般的体香不断钻进鼻腔,“干嘛啊?你今天好像格外烦人啊。”
“只是突然有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朱娅把天使抱得更紧了一些,后者性格乖张,能这样安静的时刻着实不多,她抓紧时间享受怀中的温软,“世事很多,看上去正义的举动往往会带来糟糕的结果,看上去邪恶的做法又时常是维护秩序并不可缺的,其间平衡即使神明也难以看清,而我作为女神又实在不够成熟,所以我需要有人能够时刻为我提供不拘寻常的道德观乃至生命观的独特视角,这就是审判之座。”
“你是个从下界找人来骂自己的抖M女神这一点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我可不是随便找的哦!帕弥的人生哲学就是轻蔑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事物所以不觉得,但在我看来,既有夺取地位的智慧和能力,又能在得手后全部放弃,可是纵览历史都罕见的圣行!”
朱娅两眼发光兴奋地说着,“而且还是绝食而死!多么有仪式感!只凭这个就可以让你上圣徒名录了!”
“我要知道死后是来给你打两百年白工我一定好好吃饭。”
“话是这么说,上来就被痛骂了还是出乎意料的~”
“你活该。”
“别这么说呀,我可是很依赖你的……”朱娅把脸埋进面前的金发中,帕弥忒丝没有体香,正如她像幽灵一般地走过这个世界,顽固地不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痕迹,但本不需要呼吸的女神只是深深地吸气,“谢谢,一直以来都帮我指出我的伪善与自我满足。”
“一副要死了回忆人生的老年人样子……”帕弥忒丝只是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话先说在前面,把寻死的人拉起来打白工然后自己先去死了,这种事情就算是以我的标准也是有点混蛋的。”
“嘿,那帕弥会想念我吗?会整天念叨‘那个混蛋女神’吗?”
朱娅又兴奋了起来,目光闪闪地盯着怀中天使的表情。
虽然她总是一副厌世的模样,但帕弥忒丝的容貌其实完全无愧于天使的身份,而这份美貌甚至不是朱娅将她擢升时手动调整的结果。
朱娅时而会好奇她如果正常长大会是什么样的美人,时而又庆幸自己找到的是这个年龄的她,因为幼小萝莉皱起眉头摆出副成熟面孔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连带让后续的辛辣讽刺都变得令人愉快了起来。
但帕弥忒丝已经厌倦了这个讨论,用手掌把她的脸推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啊,我会先去把你的那些天使们都揍上一遍,早看那些一板一眼的家伙们不爽很久了;然后去随便占领一座城市,把那里的城堡和领主府什么的砸成废墟,不准他们重建,每天睡醒了就随便朝街上射两箭,也不管都射死了些什么东西,最后腻了就把整座城市移平再换个地方,同时嘲笑竟然有白痴女神给我这种人这等力量。”
“帕弥每次都这么说,实际还是会好好干的呢。表面上装作抛硬币决定但每次都会提前决定结果——”朱娅也不生气,扑腾着双手继续撒娇。
“我反而比较好奇怎么会有人相信抛硬币的结果是随机的。还有人控制不了硬币朝上的面吗?我在凡人时就做得到了。”
“我就做不到——”
“所以你是白痴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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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个烦人的梦境。”
帕弥忒丝睁开眼睛,舒展拱卫身躯的羽翼,魔界似夜非夜的天空落入眼帘。
她活动一下颈椎,伸直双脚,上面还套着奴隶商人仓库里找来的透肉黑丝。
天使的衣物都是与生俱来,她在过去很少有像这样换装的机会,因此一时心血来潮,试完以后只觉得创造者真是无聊,生物的性癖真是不可理喻。
“您看起来心情不错。”苏菲侍立在旁边,向着这边微微欠身,淡黄色的发鬓从罩帽下垂落,被天使接在手心把玩。
“你是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帕弥忒丝嗤道。
“但您看上去就是心情不错。”苏菲微笑着说,“天使也会做梦吗?”
“谁知道呢。”帕弥忒丝耸耸肩,“原则上不会,但说不定这身体也有些故障了。”
咕咕——
苏菲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肚子鸣叫了一声。她立即脸色羞红地捂住小腹。“……抱歉。”
“生理反应而已,没有羞愧的必要。”天使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你多久没离开这附近了?”
“应该是有三天了。”苏菲说。
“那算上储备粮有两天没进食了吧。你有那么闲吗?不用去孤儿院露个面,在急救所帮个忙,然后再到街道上努力编点理由哄人活下去吗?”
天使哂笑道。
“最近有些孩子能帮忙了,所以让我轻松了不少。”苏菲还是和缓的微笑,“——帮魔族重建街道乃至城镇。在您看来这会是伪善和徒劳吗?”
“当作娱乐身心的活动还是挺好的,指望有什么结果就算了,而且痛苦地活着和干脆利落的死亡哪个更仁慈可不太好说呢。”
帕弥忒丝打个哈欠,“嗯,在讨论魔族没了奴隶主们的鞭子能不能好好生活之前,得先把你喂饱了。”
“诶?”
苏菲愣了一下。
魔界人不在乎统治者的来历,只要有力量就是强权,在帕弥忒丝击杀黎凡特的上一任领主后自然也少不了想要臣服以谋取好处的人。
但帕弥忒丝从不承认任何的追随者,既不下达命令,也不给予哪怕只是供给食物在内的任何庇佑,因此最后只留下了苏菲在这座永不重建的废墟里。
现在多了一只白猫,但料想不用多少时日也会离去。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天使说出这样的话。
“不点单的话我就有什么拿什么了。”
帕弥忒丝不等回话站起身来,黄金的浮游刃自动在她手中拼出长弓的形状。
她对空射击,圣力凝结的金色箭矢划过巨大的弧线落入远方的街道带出一连串的爆炸。
苏菲只听到人群惊恐的奔逃而没有听到濒死者的痛呼,寓意这随手一箭也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精准。
帕弥忒丝松开弓柄,让浮游刃向爆炸的街道飞出,不多时两柄黄金的单刃挂着竹篮飞回,里面盛满了面包,红肠,培根,芝士,还有一瓶装饰考究的红酒。
帕弥忒丝拿起红酒,没有开瓶器,她就直接折断瓶颈,对嘴灌上一口,再转头向还惊讶着的修女问,“那只蠢猫呢?”
苏菲指了下路,帕弥忒丝便径直过去。
天使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物,不用在意生活的琐事,但凡人还是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苏菲和可缪儿都在这片废墟里用砖块和岩板搭建起来了一个简陋的藏身处,再捡些还完好的桌椅和瓶罐,用旧窗帘挡住唯一的出入口,最后点上驱赶老鼠和蚊虫的熏香,便是一个在魔界颇为难得的温馨小屋。
帕弥忒丝接近到门前,正听到里面“嗯嗯呀呀♡”的娇喘,她毫不避讳,一把扯开布帘,踏进屋内,正看到白猫衣衫不整地躺在稻草床上把右手夹在双腿间摩擦的模样。
“你也是挺怡然自得的了。”
“呜哇哇哇哇!?帕、帕弥忒丝主人!?为为为为什么——!?”
白猫一下把整只尾巴的毛发都炸了起来,从地上跳起来,慌张地挥舞沾着爱液的手,“不是,这个是,我,我……”
“突然不用做以前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了身体不习惯?没什么好害羞的,生理反应而已。活物毕竟依托躯壳才能行走于世,坚定的意志取代不了身体的需要,对此我很习惯了。”
帕弥忒丝摆摆手,在房间内找了个空位坐下,苏菲提着盛满食物的竹篮站到身后,“还有,甩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白猫赶紧把手收到身后,立正站直,但膝盖还因为高潮寸止而忍不住地打颤,有淫水从紧贴在一起的大腿间滑下,“有,有什么可缪儿可以做的事情吗?……还有您的笑容……”看起来非常不怀好意。
她在心中说道。
“没什么特别的,偶尔也来做点天使会做的事情,送点圣颂节礼物什么的,虽然我不记得那是哪一天了。”
帕弥忒丝笑意愈盛,看得可缪儿心里愈加恐慌,“啊,不过要变个适合交尾的雄性那还是有点难的。”
“不不不不不劳您费心了,而且那有点吓人的……”可缪儿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过我今天碰巧找到了个适合送你的玩意儿。”
天使话头一转,从篮子里抽出一只竟有小臂粗的橡胶阳具,底端镶嵌有一颗巨大的魔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