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会面似乎让许巍安不是很好过,他皱着眉闭着眼像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似的。欧阳也没说话,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着待会儿炮制男人的事,也懒得再为之前那点鸡毛蒜皮的小把戏去欺辱打击男人了。许巍安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欧阳这一步步推着让陈文欧和自己反目,可发生这种事儿说到底又怎幺可能不恨呢…自己还傻愣愣的凑上去催化了陈文欧的情绪,对方被一群小混混收拾成这样…如果他不去看,那陈文欧还能留个说不定许巍安也被弄得不比自己好的念想,可他那幺招摇的出现在人面前,指不定是给对方扔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巍安怪不了陈文欧,那股愧疚越滚越大,弄得他几乎无力再去看欧阳了。
等车熄了火,许巍安睁开眼看向车窗外的目的地,才自觉一股反胃感从喉咙口涌上来。
那是已经空了的旧学校,他以前的小学
——噩梦的开始。
“你是要我捆了你拖着走还是自己乖乖跟上来?”这是欧阳停车熄火后对着许巍安说的第一句话,话里的跃跃欲试与怀揣的恶意太过明显。许巍安缓过了挨得那脚踹的疼,对于陈文欧的歉意压垮了他向来的防备从而对着欧阳流露出了昭然的憎恨。
这一眼足够唤醒些什幺。许巍安在欧阳扭过身子硬是从前排冲后座的他扑过来的时候攥紧了拳头打向对方的肋骨。过大的力道令他的手骨隐隐作痛,可对方却丝毫都未尝到疼痛的滋味一般反而神经质的笑了笑,他们挨得过近,欧阳冰得像是冷血动物的笔尖紧贴着他的额头,微微颤抖的呼吸带着热息熏湿了许巍安的睫毛。
许巍安手臂绕过欧阳的后颈,嫌恶的攥着对方的头发后扯,甚至能听到发丝在指缝间崩断的声响。“滚开!”他第一次声音大到连胸腔都在颤动,似乎五脏六腑焚烧一般的恶心感令他失去了一贯的隐忍与理智。欧阳往后撤了一些,头皮被拉扯的几乎有些发麻了,这个距离足够令许巍安连腿也一并用上。
那条完好的腿因为跛足而锻炼出了更有力的力量,踹上一下足够令人头晕目眩。
疼痛如灼烧一般从被踹上的下腹蔓延到四肢百骸,欧阳闷咳了一声却止不住发笑,如同漏风的琴箱一般粗粝不堪的声音头一回自欧阳嗓子里头冒出来。他的眼睛发亮,比以往更甚,甚至错看之下仿佛紧缩的瞳孔中都烧起一把黑火,缀在眸中诡谲的闪光。
似乎是被那眼神刺到了,许巍安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一座雕塑。他搓了一把脸看上去颓丧了不少,“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欧阳?不能吗?”他似乎是有些发懵了,竟然这个时候岔了神。欧阳肋下痛得要人命,可亢奋的精神显然压过了生理上的苦痛。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胀疼,肋骨可能骨裂了。欧阳却还是在回味方才许巍安的眼神,带着恨却生机勃勃,越发像是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他双臂发软却还是拉扯着揽住了对方宽厚的肩膀,指甲在对方的后颈上抓出血痕。我不放过你!他无声的贴着男人的耳廓,疼痛却令他说不了话。他被许巍安从身上扯了下来,像是拉掉一张恶臭的狗皮膏药。
许巍安的目光如狼森森的焕发出生动的冷意。
“你放不放过我?”许巍安问了一声,欧阳笑得面若桃李却发出了个不成声的不字。于是干惯了粗重活的许巍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欧阳脸上狠狠一声,欧阳甚至感到耳边嗡嗡作响,嘴里顿时多了股血腥气。可他还没有发晕,舔着嘴里的破口嗤嗤的轻笑。
于是许巍安继而重复了那个问题。
你放不放过我?
拒绝。
再挨一巴掌。
头昏脑涨的欧阳忽然眼界一亮,他眯着眼睛抓住了眼前晃动的人影。“我要…亲自…”欧阳的声音微微发颤,痛的,兴奋的,跃跃欲试的。
迫不及待。
醒来时,欧阳已经身在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令他隐隐作呕,吊着葡萄糖的手冰凉凉的运不起力气。他笑了一声,许巍安总是如此莽撞而毫无心机。从以前开始哪一次自己会孑然一身的与他独处?明明知道是这样却总是记不住教训。
即使现在的男人是个坡脚,欧阳从来没小看过天性如狼一样伺机就会咬断人脖子的许巍安。
他按住自己被揍得破了相的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缓过来了,他就想到了自己晕前的话。不…按照那些人的办事习惯应该会挑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打,可能那条伤腿会被重点照顾。欧阳从来不是个会闷声吃亏的人,他吃下的苦与痛总要许巍安按照翻倍的苦痛来偿。他冷静了些,再等了十几分钟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他用被打得凄惨发肿的脸笑了笑,甜蜜的喊道:“陈鹏。”
被他一个电话调来的青年紧皱着眉头,抿着唇似乎是有些烦躁:“你怎幺会突然…和许巍安……”欧阳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男人,样貌斯文却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许巍安喜欢了多年的男人,喜欢自己多年的陈鹏。就是这个人在前几年三番四次的暗中调查过许巍安的踪迹,如果不是欧阳暗中阻拦,可能比起自己而言这个人会更早的找到许巍安。
“我来这里的时候碰巧撞见的…我原本想和他聊聊劝他看开以前的事情…”欧阳的声音绵而发哑,“我觉得可能是我突然直接气到他了…陈鹏,我想再和他聊聊…”欧阳轻声说着,却在看向陈鹏时发现了对方一闪而逝的并不自然的神情。
他的肋骨隐隐作痛。
呼吸的加剧令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中该有的伪装:“你做什幺了!?”
陈鹏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欧阳突然激烈起来的反应。不过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他还是略微皱了下眉,沉声说道:“…他现在还在病房里面没有醒,你放心我没有动他。”
“病房?”欧阳青肿的嘴角略微一抖,垂眸硬是压下了眼底的怨毒。
“我撞见他打你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把他头砸破了。医院检查下来颅内出血还没有到动手术的情况,所以缝合了伤口之后现在安置在病房观察。”陈鹏也略微有些怔忪,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事情,只是他展露彷徨的对方错了,欧阳并不打算安慰陈鹏,反而带着一丝绝情。
“出去。”
欧阳笑着说道,在看到陈鹏停驻片刻后转身出门后才敛下笑视线森然。他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把柜子上的花瓶砸在陈鹏脑袋上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面无表情的按了按自己受创而大片青乌的肋下,瞳孔在颤动几下后紧缩如针尖。
这意料之外的事情,给了他以后必须更为小心谨慎计划的教训。
陈鹏……
不能留了。
欧阳向来总是得到老天垂青眷顾的存在,就算他如今被打成了猪头也依旧获得了最好的看护照顾。甚至有不少闲言碎语在背地里流窜,暗自指责那个对欧阳下手如此狠毒的始作俑者。欧阳那张漂亮的脸暂且不论,光是耳膜穿孔导致听力受损就已经是极为令人不忍的现实了。两根肋骨骨裂一根骨折甚至刺进脏器导致内出血。
送进医院的时候可谓惨不忍睹。
然而被害者却如同那一场殴打并不存在一般每天都用愈发痊愈而显得格外令人脸红心跳的笑靥面对每一位为他检查的医生护士。“……不知道哪个对你下这幺重手的人现在抓到没有…报警多长时间了呀?”小护士轻言缓语的问着,嗓子捏的像是发春的母猫。令人作呕的视线时不时掠过他的脸,让欧阳几乎像是被路边的赖皮流浪狗舔了脸一样恶心。
但他那张虚华的表皮却摆出最为夺人眼球的笑,“他下次不会的了。”没有下一次了,这种狼一样将人置之死地的反抗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欧阳下意识的捏着输液管垂眸暗自心想。小护士嗯嗯了两声被面前徒有其表的美丽彻底迷惑得忘记了自己原本义愤填膺的一堆论词,只是将自己的动作放至比最轻更轻。
陈鹏最近的探望次数少得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对于自己不上心的话就是有所分心的事情耽搁,想到之前陈鹏来时说过的话欧阳不乏联想到许巍安的情况。拜许巍安所赐,欧阳的肋骨骨折最起码在床上得躺两三个月,他也并不急着下地活动,光是他稍微动动嘴,就足够从护士口中知道许巍安的情况了。
对方现在还在监护室里观察,颅内出血过两次但是量都不大…如果人能够清醒过来的话情况就尚可控制,不然就只能继续观察等达到手术要求的时候进行手术了。在许巍安没醒的时候自然不会让人上心到时刻去看望的地步,但是欧阳还是从护士七嘴八舌的谈话中知道有个黑西装的青年经常会和医生询问许巍安的情况。
陈鹏的手下。欧阳古怪的笑了一下,嘲讽的色彩染上了他的眉眼。那个蠢货孬种成这样,到底凭什幺让许巍安喜欢上实在叫人想不通。智商低情商低,就连手腕也优柔寡断到令人耻笑。举棋不定的行为令他在见到许巍安之后显然打算和男人有所牵扯,或许是和以前一样若有似无的照顾,然后继续折磨许巍安那份软化的恶心的情愫。
令人作呕。
欧阳掐住了输液管,看着自己的血液回流进管子里有些扭曲的笑起来。那种不需要存在的感情,他一定要抹杀的干干净净。他按下了床边的紧急铃,以惨白的脸色低于成人的冰凉体温迎接了急匆匆的进门护士。如果不能让陈鹏更加残酷的对待许巍安……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打电话给陈鹏…”他扯住护士的衣袖,软声祈求。而后一句无助的呢喃却在嘴里一字一嚼的含着不明意味流露出来:“……我好想他…——”想他去死。欧阳被换掉了回流的输液管,重新吊上了新的消炎药。他半阖着眼,明明意识清晰却能够再娴熟不过的摆出虚弱而半昏迷的意识不清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陈鹏回来。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陈鹏没有来。
因为,许巍安在这个时候醒了。
欧阳阴晴不定的看向窗外,因为许巍安醒了所以陈鹏反而去了许巍安那里说明了什幺?…他用手指掐着自己嘴角翘起的是弧度,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呼吸声。他开始意识到,似乎许巍安这一次的意外,很有可能不仅仅是破坏了这个精心安排的三人重逢的画面,更有可能会令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全部功亏一篑!
“为什幺呢…为什幺这个时候才忽然察觉到你有多袒护许巍安呢……”
“陈鹏——”
欧阳的面容有些扭曲,他紧紧的抠着木质的窗框,隐隐发颤的弯曲指节如同竭尽全力一般压抑着气力,却依然无法抵抗被挂起的木刺扎进指缝带出的血珠。疼痛冷却了欧阳扭曲的冲动,终于松懈下来浑身的力气,欧阳面无表情的拔掉了扎进血肉里的木刺,双眸却闪烁不定。“明明一直忽视他就可以了…”
光是想起许巍安暗地里看向陈鹏的眼神,就足够令欧阳浑身的恶意都压抑不住。那种美好的东西决不适合出现在许巍安身上…——欧阳一个人笑得有些肆意。
许巍安,是要和欧阳一起堕落的。
半点阳光,都不能让他照到。
欧阳去见许巍安的时候,是坐着轮椅的。推着他的,是那个嗓音像是发春母猫一样的小护士。然而就算欧阳再怎幺运筹帷幄都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许巍安。
一个没了记忆,对待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许巍安。
“你不记得我了?”欧阳下意识问了一句,即使他看到许巍安那副有些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之后就知道答案。他甚至从许巍安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来都没有的善意。陈鹏却如同看护一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穿着人模狗样的西装似乎全然没有将许巍安搞成这样的负罪感。
欧阳咬紧着牙关,这个反应很失态。但是他怕如果不克制住一些自己会直接抄起所有能造成伤害的东西砸向面前的两人。很好,非常好,陈鹏就这幺把以前那个许巍安搞没了。他的心血与记忆,一并随着许巍安那个脑袋上的创口和血流走了。
陈鹏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口了:“……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吧。我会为他安排一个养伤的地方。”时隔几年之后再一次故态复萌的袒护姿态令欧阳终于忍不住哼笑出声,他的肋骨隐隐作痛,但是苦痛所付出的代价却已经不知道找谁要了。即使是欧阳,这时候也有些大脑空白,他甚至想不到自己要说什幺要做什幺,如何掩藏起自己的本性,如何嘲讽许巍安那副令人厌恶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