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老王这会儿嫌孙子碍事,亲自过来要抱走他。元皓揪得袁训衣裳绷紧,不依地道:“元皓不是一个人来的。”
十几步以外,孩子们站成一堆,小的韩正经好孩子小红小六在前面,加寿三姐妹在后面。见大人们望过来,好孩子和小红头一个细声细气地道:“我们有钱,我们可以救灾。”
“我们有钱。”孩子们都说起来。
对着他们稚气的小面容,齐王的火气不翼而飞,心里好过了些。他也希冀的看向袁训,袁训对孩子们微笑:“别闹,我们正说这事。”
“胖孩子别闹,咱们等着。”好孩子把元皓叫走,大人们继续说着。
……
“这里,这县城虽小,但户部有个周转的小仓库在这里。夏收虽然过去,但兴许还有粮食没有运走。只是本县没有权力动用,他也未必知道里面还有粮食。”袁训在临时地图上重重一点,用力过猛,划图的树枝子断了一截。
“我去。”太子沉声。
袁训皱眉,太子急了:“岳父,你不能答应元皓,不答应我?”齐王听过忍不住的错愕,太子这口吻跟元皓离的不远。
袁训就看大学士,大学士躲不过去了,面色不豫:“你看我作什么?你劝比我有用。”
“殿下,城里灾民越来越多,鱼龙微服人人可以冲撞,殿下您还是不去了吧。”袁训说的跟背书背呆了似的没有起伏。
张大学士鼻子差点气歪,刚挂脸色,让梁山老王指责,老王沉下脸:“夫子,你是死人吗?劝的人应该是你,你却往别人身上推。”
大学士苦笑:“要是没有你们,我早就劝了。但…。”他下意识对着不远处聚在一起头碰头,一看也是开会模样的孩子看看,下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能知道。
镇南老王先是一笑:“孩子们都踊跃,夫子你知道劝不了殿下?”大学士又只跟袁训过不去了,明明梁山老王骂的他,大学士手却指到袁训面上:“这个人,哎,这个人…。”
又对孩子们看一看,心想没有忠毅侯助长孩子们当家,就没有这些孩子们在那边嘀嘀咕咕。
大学士已经听到,孩子们在凑钱。
胖孩子快要跟不知哪一个打起来的气势,嚷嚷声隔着雨帘隔着距离也颇清晰:“我一个人出,你走开!”
不知哪一个又回他:“你才走开,你作什么一个人做好事儿。”
“别吵,好好说。”加寿香姐儿加福维持秩序。
太子本来就气就恼灾情去了,他没有留神孩子们。在这里顺着大学士的眼光看去,也听在耳朵里,心里头一暖,胸有成竹对袁训含笑,语气上更加低声下气:“岳父,带上我去。”
袁训也心头一暖,不由得好笑太子这恳求的口吻。偏过面庞,还要再征求大学士的意思,因为这位夫子是太子出来的总跟班和总奶妈。一阵高叫声把雨帘划得分分碎。
“打就打,砰!”最后一声是踩中积的雨水。韩正经扎着马步抱拳在两胁间,对着胖元皓气势汹汹。另一个是小六,也一样马步扎得稳稳的,在雨中对元皓昂着脑袋:“就是不许你自己出!”
元皓以为得趣,胖身子往下一坐,也是马步如坠磬石。他面上不生气,笑嘻嘻的挑衅:“来啊来啊,怕你们俩个吗?六表哥,你先出手。”
“哼哼哼……”三个人小鼻子出气,对着扮凶狠。
大人们摇摇头装着叹气,其实越看孩子们越喜爱。纷纷道:“又闹上了,”有加寿等在旁边,就不去管他们怎么结局。
……
“两位大小爷跟去,张夫子您不要去了,留在这里坐镇。”袁训分派着,张大学士瞬间憋足一肚子气:“你是怕我拖后腿,我跟你说我身子好着呢,自从上路……”下面的话忽然就没了。
赵先生并不敢参与大人们话的圈子,但一直看着,见张大学士指手划脚的忿忿,赵先生在树下笑问:“自从上路怎么样?”
大学士对着他更加说不出口,老脸羞涨着,跟随袁训一行无意中把身子骨儿做个保养的话咽在嗓子里。
文章老侯倒不是帮忙取笑他,而是见到张夫子窘迫,好心的帮他说完,以为说完这话也就过去了不是。
“您的身子好了,我们兄弟的也好了。就是我的老家人,这一回出来也养了身子骨儿。哈哈,幸亏带上我们啊。”
张大学士的脸更滚烫如块红布,也巴不得这话赶紧过去,偏偏老侯的家人也出来,哈腰陪着笑:“我家老爷说的是啊,没跟着,哪能吃好玩好,这是出力的时候到了,小爷们在那里商议,我们伴当们也说了一回,我们月月拿钱心里不安,积蓄到今天的银子,我们也拿出来。”
张大学士呼一口气,暗想好吧好吧,老夫认栽。老夫是包着一团子防备人的心上路,你们全是一团欢喜的上路。就老夫是个居心叵测的,你们全是心怀坦荡的人。
赵先生见他又是恼又是无奈的神色,想来心里又掂量一回,一笑这才算放过他。也是文章老侯帮忙的心到了,这位夫子不再和大学士过不去。
袁训小小为难一下,愿意带上张大学士。二殿下要历练,大学士久居京都太久,也应该多看看外省的真实,把心放到朝政上去,以后少和寿姐儿过不去。
二老王带去一个,留下镇南老王照应。又点上一双长子和一双女婿,又对蒋德和天豹交待几句。
说话的这功夫,二位殿下准备好,在马上只等袁训说走。却见到袁训又对万大同招手。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灾民分不出去,这里的县官也为难,不见得他本心里不往好地方办。你分出空马车,往最近的地方大批购粮。再让店家出些车辆,把粮食往这里运。咱们给干多少事情,就干多少事情吧。”
万大同应声。
齐王在马上碰碰太子:“他倒真是厉害,要么不办,要么就办得彻底,我们就只想到去和本县说话,这种话我想不出来。”
孩子们虽然嚷着用他们的钱,但二位殿下也没有想的这样周到。
“我也想不出来,”太子由衷地道:“我岳父是一片实在的心。”眼光飘一飘:“还有孩子们。”
孩子们已把袁训和万大同围住,还是那样的说话:“用我们的钱吗?”
“是我们的钱吗?”
“给。”有的把银包送上来。
沈沐麟举的最高,叫的最响:“岳父用我的,父母亲给一千两银子,让给二妹买东西。二妹答应用在这里。”
萧战眉头一耸,往地上重重一声:“我啐!现世现眼!”加寿和香姐儿对他怒目而视。
“好了孩子们,你们跟万掌柜的说吧,我们上路了,长辈们不在的时候,要怎么样?”袁训这会儿没心思哄他们。
元皓头一个尖叫:“听舅母的。”
小六尖叫:“听表弟家祖父的。”
袁训有个回话就行,说声好,把他们丢给万大同去缠,带上点出来的一行人,关安带路,飞驰而去。
走的很远很远,各人的耳边仿佛还有孩子们叫嚷声,余音袅袅像是三天也断不干净。
袁训掏掏耳朵,他得静静心。梁山老王见到,他也掏掏耳朵。张大学士也掏掏耳朵。二殿下也掏掏耳朵。执瑜执璞和萧战沈沐麟不明就里,也掏掏耳朵。
雨水中,一行人一只手执着马缰,另一只手如出一辙。
……
越走,灾民越多。旧衣湿衫面带愁烦,看得二位殿下心头紧紧的,好似全身也让束缚住,僵手僵腿的进了城。
城内放牛行似的乱,哭走失家人的,米面铺子外面大骂的,伙计们嚣张回说不买滚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一回掏耳朵也抹不干净。
袁训无心去看街上的人,先寻县衙。二位殿下和张大学士也只能跟上。衙门外面,见到公堂大门紧闭,一个大锁在上面。上前拍门没有人答应。齐王刚要骂,袁训叫住走过的人:“老丈,县太爷在哪个堤坝上?”
老人指着方向:“在城外就要坏的那个堤坝上。”
齐王咽回到嘴边的话,想想也是,这位县太爷这会儿还坐在衙门里,才是该死。
大家打马又去城外,遇到的人大多从泥里滚出来似的。袁训勒住马:“这里应该有本地差人。”高叫一声:“省里来的,列位,老爷在哪里?”
这一嗓子有奇效,听到的人纷纷惊喜:“省里来的?拨粮来的吗?”
梁山老王对萧战,也是对胖兄弟们和沈沐麟说话:“战哥,你岳父这一手就叫随机应变,不然这时候谁有功夫回一般的问话。”
萧战大大咧咧:“我也会,我经常的随机应变。”执瑜执璞鄙夷:“你从小为哄加福出门,确实是随机应变。”
萧战更加趾高气扬,跟听到什么嘉奖似的。
袁训那里,有人跑的飞快把县太爷找来。也是一个泥人儿,连滚带爬地过来:“有救了,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
袁训劈面就喝:“户部仓库里有粮,为什么不用!”
泥人县官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您是省里的大人。”袁训在马上,他的泥手握住袁训的腿往地上拖:“您跟我去让他们拿出来,他们不肯给。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把消息散出去,让乱民们冲倒那粮库。”
泥污,顿时把袁训奔驰中不算干净的衣裳弄成一堆泥衣。
袁训没有表露嫌弃他的神色,反而把他一拽:“上马。”让泥人县官指路,去户部在这附近的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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