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片山林,天色已黑,不远处明晃晃的火把围绕,想来就是案发地点。下车时,林慕白抬头去看眸光幽邃冷凝的刘慎行,心头微恙。
“大人。”捕头上前行礼,“大人未至,卑职不敢将孟二爷的尸体放下,只等着仵作查验过后再收尸。孟家那里,暂时还没敢----”
要是被孟府的人知道了,估摸着该闹翻天。
如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尸体也还绑在树上,保持死前原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知道了。”刘慎行一声叹,扭头望着林慕白,“林姑娘请吧!”早前林慕白的验尸手法,刘慎行已经领教过,是故他不担心她会害怕死尸。
林慕白微微眯起了眸子,缓步朝着孟泰的尸体走去。
这片林子,林木不算茂密,白日里光线充足,可以清晰的看见死者被绑缚在此。只可惜,这儿没什么路,更没什么人。如今要靠近孟二爷的尸体,还得靠人力踩出一条道来,才能走过去。
仵作上前,开始查验尸身。
孟泰,三十出头,身子还算健壮,微胖,乃孟府二当家。
“真是奇怪。”仵作摇头,一脸的不解。
林慕白道,“怎么了?”
仵作皱眉,“分明是勒死的,可脖子上----”
孟泰被绳索牢牢绑缚在粗壮的树干上,脖颈上缠绕着几圈牛皮带。虽说是勒死的,可脖子上的牛皮带似乎不足以窒息。牛皮带虽然牢牢的绑缚在脖颈上,但尚有空隙余留,按理说这样的空隙不足以致命。
“先解下来。”刘慎行道。
衙役们快速取了担架过来,将孟泰僵硬冰冷的尸身放到担架上,而后抬出去,置于平地上,以便仵作能初步检验尸身。
曰:凡被人隔物或林木之类勒死,则绳不交,喉下痕多平过,却极深,黑黯色,亦不起于耳后发际。
林慕白也跟着仵作一道细细查验过,在孟泰的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确系生前所致。于喉间平行而过,非常深,呈现暗黑色。耳后,无相交勒痕。
也就是说,这条牛皮带应该就是致死的凶器。
可方才林慕白自己也丈量了一下,牛皮带留下的空隙不足以勒死孟泰,那么凶手又是怎么做到的?娇眉微蹙。林慕白发现孟泰的手指甲有些出血,便起身走到绑缚孟泰的树木旁。
“把火给我。”林慕白道,衙役随即将火把递给她。
刘慎行不解,“你看什么?”
“这上头有一些抓痕,少许还带着血迹,应该是孟泰死之前的挣扎所致。”林慕白抿唇,蹲在树下百思不得其解,“这儿应该是案发之地,可为何会是勒死的呢?按理说,不应该啊!”起身凝眸,“烦劳诸位四处找找,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找找看!”刘慎行道点头。
衙役们拿着火把,在四处翻找痕迹。
刘慎行跟着林慕白走回孟泰的身边,仵作正捋起孟泰的袖子,一旁的文书在快速书写验尸簿,“脑后有摩擦痕迹,带少许树皮,为生前挣扎所致。身上勒痕现紫红色,亦生前所致。死亡时间为午时左右,死因是牛皮带绕颈三圈,勒喉窒息而死。”
这是初验,等回到了府衙,就该复验。
林慕白指尖轻轻抚过牛皮带,“这可是上好的牛皮,拿来杀人----我还是第一回遇见。”语罢,看一眼仵作。
仵作点了头,“我当仵作这么多年,也是第一回遇见拿牛皮带勒死人的。更奇怪的是,还不把作案凶器带走,着实令人不解。”
“今夜留几人在此处安营,明日再来详验。”刘慎行转身就走,孟二爷死了,他身上的担子自然就更重了一些。
“等等,这是什么?”林慕白突然喊了一声。
衙役们正抬起尸体准备往外走,风一吹,撩起了孟泰的一片衣角。恍惚间,林慕白似乎看到了有红色一闪即逝。
深吸一口气,仵作快速上前。衙役们放下担架,任由仵作将孟泰的尸体翻个身,而后掀开了孟泰的衣服。脊背上,刺目嫣红,赫然写着两个字“十五”。
“十五?”刘慎行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林慕白心头一窒,“又是数字。”
第一个是苏晋风,写的是三十五,而后是何未济,写的十一。如今是孟泰,脊背上是十五。
这一连串的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衙役们见了,格外肯定,这便是狐仙杀人。那都是狐仙写的字,狐仙必有深意。林慕白不信狐仙之说,但也解不开这杀人数字之谜。
孟泰的尸体只能先抬回去再说,黑灯瞎火的,你便是想找什么都未必能找得到,只能等明日天亮再说。
“本府送林姑娘回去。”刘慎行道。
林慕白摇头,“不必。”于府衙门口下了车。她可不想让人知道,恭亲王父子跟自己在一起,否则容哲修该发疯了,以为她是叛徒。想了想,林慕白道,“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知会孟家人来认尸,才算妥当。”
“那就是本府的事了。”刘慎行面色凝重。
“告辞!”林慕白带着暗香转身就走。
该回去了,容盈也许还在等着她呢!再不回去,他不吃不喝的,容哲修又该一脸嫌弃的发脾气了。
“师父?”暗香道,“你说,真的有狐仙吗?”
林慕白与暗香比肩走着,面无波澜,永远的淡定从容,“我不信。”若真的有神鬼,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我只相信,有人在装神弄鬼。”
“可那条牛皮带是勒不死人的,为何孟二爷还是死了?你说,是不是冤魂索命?”暗香只觉得心里瘆得慌。师父说没有,自然没有,但心里头的恐惧,却还是难以打消。
闻言,林慕白蹙眉望着她,“若是如此,沙场上那么多的冤魂,该找谁索命?”
暗香颔首,“这话也对,可是师父,十五是什么意思?是说到了十五之日,还得有人死吗?”
“孟二爷也不是死在十一,不是吗?”林慕白反问。
“那是什么意思?”暗香挠头。
蓦地,林慕白顿住了脚步。
“师父怎么了?为何不走了?”暗香忙问。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抬眸是一辆停在长街正中央的马车。车前灯笼上,悬着一个“夜”字。也就是说,这马车里的人----应该是他吧?
暗香蹙眉,“夜家庄?”
“暗香,你先走。”林慕白抿唇。夜家庄的事,她不想让身边的任何人,搅合进来。夜凌云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师父?”暗香摇头,“我不走。”
“让你走,你就走。”林慕白口吻冰凉。
暗香咬唇,犹豫了片刻,这才点了头,“师父小心。”回去,好歹能找救兵,不回去,万一出了事,暗香也对付不了夜凌云。
眼见着暗香渐行渐远,车帘才缓缓打开,夜凌云就坐在马车里头,含笑望着她。
仆役上前,“夫人,庄主请您一叙。”
林慕白一步一顿,终于走到了马车跟前。
“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她问。
夜凌云蹲身车前,朝她伸了手,“上来。”
林慕白摇头。
“就一会,我想跟你说说话。”夜凌云极尽温柔。
“我已无话可说。”林慕白抬头看他,抬步欲走。
手,僵在半空,夜凌云苦笑两声,音色微凉,“你就不想知道,那一日是谁伏击了恭亲王的车队?”
脚下一滞,林慕白娇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