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少年，宁奕心底没来由涌出一抹真切的悲伤。</p>

没有人比他更理解此刻的余青水。</p>

少年想要离开勐山的信念，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动。</p>

原先少年，是渴望探寻十万大山之外的世界。</p>

而如今……</p>

他只是想逃避。</p>

想逃避阿婆的死，想逃避勐山这座小镇子，只要能够离开，去到哪里都没有关系。</p>

少年低垂头颅，扛着行李，倔强地像是一头狮子，一言不发。</p>

“整座小镇，都被锁在雾江，被困在勐山……这么多年，没有人成功离开过。或许你是唯一的例外。”</p>

宁奕轻声道：“你可以试一试，现在一走了之，不否认你或许能成功离开，去往大山外的地方。”</p>

“但如果你走了，下个月雾江涨潮，这里会被淹没。”</p>

“雾江涨潮……”</p>

少年摇头笑了笑，不以为然，“现在可不是汛期……”</p>

宁奕只说了四个字。</p>

“阿婆说的。”</p>

这四个字，便让少年笑意逐渐变得凝固。</p>

“我和清焰，从来就不是因为飞剑出事，意外坠入雾江。”</p>

在这个关头，宁奕选择了坦白。</p>

“你可以理解成，我们来自于……虚无。”</p>

他直视着余青水双眼，道：“如果今天你决意离开勐山，那么或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了。”</p>

这几天，宁奕翻来覆去地回想阿婆最后一夜所说的话……</p>

这如梦似幻的一切，或许本就是存在于过去的真实。</p>

又或许，这只是一场虚弥。</p>

宁奕更愿意相信前者，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这样的话，自己或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p>

“阿婆……还说了什么？”</p>

余青水神情痛苦闭上双眼，额头青筋缓缓凸显。</p>

徐清焰看着哥哥鬓角横生的那抹白色，声音沙哑道。</p>

“阿婆还说，有时候，死亡……并不是终点。”</p>

“死亡，才是新的开始。”</p>

“阿婆希望你能留下来，尽到自己应尽的担当。”</p>

这句话，让宁奕心神一震。</p>

有些耳熟……</p>

似乎在哪里听过……</p>

闻言，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身上重重的盔甲，生人勿近的尖刺，他缓慢跌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蜷缩坐在院墙角落里。</p>

光明倾罩，他坐在阴影中。</p>

“知道了。”余青水沙哑地说：“阿婆说得对。”</p>

……</p>

……</p>

接下来的日子，整座小镇，都在紧锣密鼓的抗潮准备中渡过。</p>

上一次的涨潮，因为阿婆精准预测，小镇躲过一劫，而这一次，看样子比上次更为严峻。</p>

家家户户，开始向着山顶挪移。</p>

家里有壮丁的，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也都尽了自己一份义务。铁匠木匠连夜帮忙打了好几条江舟。</p>

九叔带着一帮青壮年捕鱼，储存粮食。</p>

涨潮日即将来临——</p>

“上次涨潮时，我看到有不干净的东西，在江水里浮动。”</p>

少年嘴里含着长刀刀柄，**上身，站在渡口，把粗壮长绳栓链木桶，一一拽紧，就这么绵延成线，横拦在江岸之前，希望以此形成对抗江潮的阻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