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讥诮来得快,也去得快,可于文轩还是在心中一叹,随即就学起了徐军当菩萨。 “陛下,兵部尚书岳大人求见。” 就在气氛这根弦即将崩断的时候,外面的内侍禀报,兵部尚书,詹士府詹士岳鑫来了。 “臣见过陛下。” 岳鑫艰难的行礼,汉平帝看到他那满面的病容,不禁心中一软,喝道:“快扶起来。” 这位岳鑫算得上是传奇人物,原先在汉平帝手下只是个小兵,可他却靠着一手占下的手段声震大燥。 当年汉平帝夺位之前,岳鑫多次占下,说是大吉,也给了汉平帝极大的信心。 若论汉平帝的信任,在场的谁也比不过岳鑫,否则汉平帝也不会让他辅佐太孙。 岳鑫起身后,脸色有些潮红,他躬身道:“陛下,臣闻有人言太孙之非,不胜惶恐,罪该万死。” 说着岳鑫就扫了金伟一眼,虽然虚弱,可那眼神依然逼得金伟垂眸。 金伟只是贰臣,而岳鑫却是元老,是汉平帝时代的缔造者之一。 “臣年迈不堪驱使,请乞……骸骨!” 轰! 当岳鑫再次跪下时,金伟脸色铁青,方阙逢不安的挪动着脚,徐军愕然,于文轩就想上前,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赐座。” 汉平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大太监亲自搀扶起岳鑫,然后搬了张墩子给他坐下。 看着岳鑫在微微喘息,汉平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沉声道:“听说梦兰伯岐黄有术,岳爱卿可去看看。” “谢陛下。” 岳鑫起身,老态龙钟的模样,可金伟依然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他不但是兵部尚书,而且之前还是詹士府詹士,辅佐太子,如今还奉命辅佐太孙。 你金伟这是想干什么? 想说我岳鑫失职吗? 上次金伟去找汉平帝,阐述了自己对汉平帝未来的担忧,此事被岳鑫知道后,就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殿下英武果决,有陛下之风!” 岳鑫留下了这句让金伟难堪的话,然后被人扶着出去。 “散了吧!” 汉平帝的眸色不喜不悲,不怒不欢。 金伟慢慢的走出殿内,他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一手扶着栏杆,拒绝被人搀扶,独自蹒跚着下去的岳鑫,身体猛的晃了晃。 “金大人,要站稳了。” 方阙逢从后面出来,语带双关的扶住了方阙逢。 于文轩从他的身边走过,并未回头,反而是追下去,扶住了岳鑫的手臂。就这样,两人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金大人,这是何苦呢?” 徐军奇叹道:“我等应该去找皇后娘娘才是,今日……不该啊!” “在太孙的身上,皇后娘娘如何能置喙?” 方阙逢不屑于徐军的好脾气,觉得他这是在和稀泥。 “好了!” 金伟稳定了心绪,淡淡的道:“国本之争,历来都是杀人不见血,本官……无悔!” “哎!” 方阙逢跺跺脚,摇着头走了。 徐军担心的道:“金大人,可看陛下的意思,好像有些怒气啊!” 金伟看着那一片屋宇,坚定的道:“若是苏越靠着殿下行杂学,本官坚信陛下会给我们支持,一定会!” “这是试探!” 苏越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道:“不只是在试探陛下对你我的态度,更主要是在试探陛下能否接受文官的进一步渗透。” 汉仪的脸色不大好看,刚得知了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后,他马上就赶来了苏越这里。 郑伟默然,因为他自己当年不是试探,而是莽撞。 “苏兄,皇爷爷近年来已然放下了不少事务给他们,难道还不够吗?” 汉平帝很勤政,可却无法和他的老子相比,所以在和内阁磨合好后,他也有意识的下放了些权利给金伟他们。 苏越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权利的甘美和士大夫的抱负,在尝试过之后,谁不想再多掌控一点!” 而今天金伟的地位就和当年的淮丞相近似,不过汉平帝在位,国本牢固,所以金伟当然不会有谋反的嫌疑。 “他们觉着龙朝就该由文官来治理,至于君王嘛,垂拱而治就好了,他们修史书的时候自然会加几笔,那还是明君嘛!” 当然是明君,只要你啥事都不管,咱们到时候绝对会给你美言几句,保证后世流传着你的好名声。 但是…… 苏越笑了笑,不屑的道:“若是他们搞砸了锅,估摸着那位垂拱而治的君王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史书上面大概就会多一位暴君!” 汉仪闻言悚然而惊,他现在才多大,汉平帝根本就还没开始给他讲解这些君臣之道,所以听到苏越的分析,他不禁看向了郑伟。 郑伟曾经是‘首辅’般的存在,自然对这种事有经验。 可郑伟却苦笑道:“老夫当年只知道做事,不满意就说,不高兴就说,如今想来,当年确实是有些过了。” 但是你要说郑伟能有金伟这等心计,苏越和汉仪是不会相信的,汉平帝也不会相信,不然他不可能从炼狱中活着出来。 这位就是个愣头青啊!还是个天才愣头青。 汉仪的眸色一冷,问道:“苏兄,小弟知道了,不过文官莫非还敢压制住君王不成?” “有何不敢?” 苏越慢悠悠的道:“当整个龙朝,唯有科举才能出人头地,那么从上到下就会形成一个共识……” 汉仪屏住呼吸,他觉得苏越下面的话大概会让人震撼。 “我教过你一些哲学,是不是觉得和儒学有许多相通之处?” 其实苏越懂个屁的哲学,不过是找到了几本书,囫囵吞枣的转授给自己的学生罢了。 汉仪点点头,苏越这才笑道:“儒家讲求的是格物认知、修心、修身、再次齐家,你觉得这是什么?治国之道?” “可若是没有这些,人心如何坚固!如何治学?” 郑伟有些不爽的反驳道,在他看来,大学中的这些教诲就是人生真谛,不可更改一字。 呵呵! 苏越笑了笑,淡淡的道:“可我怎么觉着这是在修道呢?” 郑伟勃然大怒,可苏越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接着道:“人生而不同,修心修身确实是有必要!” 郑伟面色稍霁,汉仪的身体不禁稍稍后仰,因为他知道苏越的手段,这是在先抑后扬。 “可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苏越冷笑道:“所谓修心修身,在我看来,环境影响才是最大的因素,其次则是人心。龙生九子尚且不同,儒家就想凭着那几本书让世界大同吗?笑话!” 郑伟怒道:“胡言乱语!若无儒学修正人心,何来的井然有序,何来的上下尊卑!” 儒家教育我们,天地君亲师,当然,这里面还隐藏着一位官老爷没说。 平民你得对官吏服服帖帖的,因为这是秩序的需要,更是阶层的自然划分。 “你看,这没说几句就原形毕露了吧!” 苏越讥笑道:“独尊儒术之后,几代兴,几代亡?” 儒家统治下的中原王朝,总是陷入到治乱循环中去,概莫能外。 “修身?那些贪官污吏可是修过了?” “若是修过,为何无用?” “人性本贪,此至理也!” 苏越起身,走到桌子边上给每人倒了杯茶,然后踱步道:“在我看来,儒学有用,可只能用于辅助,而非治国!” 苏越压压手,示意郑伟等自己说完。 “不是人人都能被教授成为大德高士,以其一味的喊口号,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承认自己的不足,引入其它学说来补益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