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光天化日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日本人的便衣到处都是,找死吗你?” 陈宝祥笑了,他当然明白,斜马路到老商埠一带,日本暗探多如牛毛,一旦被他们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是顺路,过来看看。” “三哥,别撒谎了,你跟神枪会做交易,我都知道。” 陈宝祥面不改色,就算他跟骆红缨做交易,也跟吴一笑没关系。 两个人一直走到巷子尽头,钻进了一家人的柴房。 “三哥,我买通了里面的伙夫,大概查清了,白天有三十个鬼子在里面,晚上有十五个。斜马路一带,平时带枪巡逻的宪兵有三队,每队八人。暗探至少十五人,都是日本人花了重金雇来的枪手。” 吴一笑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地记满了数字。 “外墙高两米,上面有铁丝网。墙厚一尺半,是土坯。犯人都在地下室关着,总共有六个牢房。重要的单独一间,其他的混合关着。” 吴一笑的线索很齐全,那个叫徐虎子的地下交通员就是被单独关押的,还没有动刑。 “怎么才能救人?” 吴一笑摇摇头:“我原先想的太简单,根本行不通。鬼子太精明了,不是韩长官手下的那些酒囊饭袋,根本混不进去。” 陈宝祥没有迟疑,说了自己的计划。 吴一笑挠头:“三哥,这样干的话,全城鬼子都被惊动,包围斜马路,救人的、被救的全都完了!” 陈宝祥想到骆红缨的脸,知道后退无路,只能前进。 “多找些人,在斜马路四周埋伏,挖陷马坑,延缓敌人过来的速度。炸墙救人之后,迅速换衣服出城,去南山或者大峰山,总之是日本人不敢去的地方……” 陈宝祥的计划已经考虑清楚,步骤丝毫不乱。 关键就是,能不能找到那么多帮忙的江湖朋友? “三哥,看你的意思,对神枪会的朋友很上心啊?” 陈宝祥不理会吴一笑的调侃,闭目沉思了一阵,突然提出了问题:“二姐怎么说?” “二姐只想救徐虎子,不管其他人。救人之后,马上向东,快马加鞭去益都县,争取抢在所有人前面,把黄金挖出来。” 陈宝祥皱眉,江湖人爱金子,看到金子,其它什么都容不下。 两人在柴房里聊了一阵,外面传来啾啾的鸟鸣声。 “三哥,我约了朋友,如果有消息,我再到府学文庙那边去联络你。” 陈宝祥离开柴房,远远地绕着斜马路转了一圈,马上回城。 救人是件费钱的事,四根金条正好能用上。 他到了西门大街的泺源公馆附近,在暗处站住,远望公馆的灰色大门。 对于济南人来说,这里就是黄泉地狱。 进去多少人,就得抬出多少死人。 因为泺源公馆的存在,很多人连西门大街都不敢走,只能从大明湖那边绕着走。 陈宝祥暗自思量:“不知道多少炸药,才能把这里送上天?” 现在,泺源公馆就是他喉咙里的一根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总有一天,让小鬼子血债血偿!” 过了泺源公馆,鬼使神差一般,他没有继续向东,而是转入芙蓉街。 在这里,他想见到两个人。 一个是玉谦旗袍店的连城璧,一个就是昨晚请客的骆红缨。 可惜,当他走到芙蓉街中段,旗袍店没有开门,那家酒楼门口,也没有骆红缨的丝毫痕迹。 他停下来,仰望昨晚吃饭的那个雅座。 骆红缨的豪情和侠气,让他觉得过瘾。 “神枪会的人个个是英雄!” 他由衷赞叹,不得不服。 虽然于书童在救人问题上有所迟疑,但并不妨碍陈宝祥对他的钦佩。 济南城被日本人占据,此刻敢跳出来干日本鬼子的,就是陈宝祥的同盟与同伴。 穿过金菊巷的时候,叶天听到路边有人谈论辛公馆的事。 本来,辛公馆世代富豪,仁德传家,是济南有名的望族。 日本人入城,强迫辛家低头。 辛家宁折不弯,二代、三代的子弟逃出济南城,去了南边。 “好样的,辛家是好样的,有骨气……” 这些话飘入陈宝祥的耳朵里,让他内心有了底气。 济南人没有孬种,日本人进城,刺刀和狼狗虽然骇人,但济南人内心绝不屈服。 到了米饭铺的后门,陈宝祥还没推门,穆先生就从暗处闪出来。 “陈老板,你托的人怎么样了?” 陈宝祥没法告诉对方劫狱的事,只能编个理由,敷衍过去。 “陈老板,顾兰春顾老板那可是咱中国的国宝啊!日本鬼子如果连她都敢杀,就是骑在中国人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穆先生的身材十分瘦弱,但此刻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土墙上,拳锋立刻血肉模糊。 陈宝祥赶紧把他拉进门,帮他擦拭伤口。 “陈老板,我这点伤算什么呀?如果鬼子对顾兰春动刑,她一个娇弱的女人……怎么扛得过去?” 陈宝祥的心里猛地一沉,他不愿做最坏的打算,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躲不过去。 “当家的,当家的,有人找……” 柳月娥从前面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矫健的年轻人。 陈宝祥认识,那是顾兰春的弟子,上次跟着师父来过。 “陈老板,我是戏班的,师父有信留给您,差我今天送来。” 陈宝祥一愣,从年轻人手里接过信,沉吟了一下,先放进怀里。 “陈老板,师父说过,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们几个吃不上饭,就来这里求您。” “好,你们放心,米饭铺天天开着,你们随时来吃,饭菜都是热的,不要钱。” 年轻人抱拳拱手,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陈老板,顾老板为什么写信给你?却不是给我?” 穆先生叫起来,心有不甘,脸色大变。 陈宝祥先把穆先生送出去,然后拆开了那封信。 “五年之前,遭韩长官驱逐,潦倒于刘氏泉畔。幸得阁下援手,三餐饱暖,不吝照料。今日来济,未敢相认。如果侥幸逃生,必涌泉相报。” 这封信没头没尾,陈宝祥看了三遍,才大概明白。 “顾兰春被抓,难道另有隐情?她想干什么?也为了千两黄金吗?” 陈宝祥把信收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苦思冥想。 他记得,五年前的确救过唱戏的师徒两人。 不但管饭管衣,临走还送了盘缠。 两人得罪了韩长官,不敢在济南唱戏,只能离开。 “梅花公馆,梅花公馆……” 现在,陈宝祥脑子里就剩下这四个大字了。 就算那是龙潭虎穴,陈宝祥也决定冒死闯一闯。 “留着这条命,就是要杀鬼子,不杀那些狗日的小鬼子,他娘的还活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