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想了想,陪着笑脸回答:“弃子局是高手所为,普通人下棋,还是以调兵遣将、拼杀兑子为主。高手有高手的玩法,低手有低手的乐趣。” “是啊,是啊——” 赵无极习惯性地抄起手来,看着北屋顶上瑟缩的干草。 “陈老板,神枪会做事,一向不走寻常路,为达目的,不惜弃子。这一次来济南,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稍后,他低声吟哦:“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是昔日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时,留下的著名古风诗篇。 “陈老板,西楚霸王英雄盖世,却败在一介亭长之手,实在是可惜。我曾熟读《史记》,对西楚霸王之死,耿耿于怀。如果是我,则弃子争先,为了最终胜利,不惜放弃身边所有同伴。成王败寇,一念之间就决定了,像西楚霸王那样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怎么能成大事?” 陈宝祥无法应答,不知道赵无极说这些,有什么用。 “看我,絮絮叨叨,说这些发牢骚的话,耽误陈老板挣钱了。这些点心、茶叶、糖果是买给孩子们的,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请勿推辞,一定收下……” 赵无极把东西交到陈宝祥手上,又叮嘱了几句,说了各人忌口的东西,才悄悄离去。 陈宝祥不敢怠慢,吩咐柳月娥看店,自己亲自出门买菜,在按察司街的熟肉铺子里买了口条、猪耳、大肠、猪肚、香肠、博山酥锅、油炸花生米,顺手在米家羊肉铺里买了羊肉片、羊血、羊肚丝和火锅底料、调料。 回到家,他先把紫铜火锅拿出来,擦拭干净,然后砸了满满一篮子木炭,把火锅先点起来,下东北榛蘑、白菜、葱根、姜片…… 到了晚饭点,他关了店门,把两张桌子拼起来。 火锅上桌,旁边摆上四荤四素,一桌家宴,顺当完成。 天擦黑,赵无极带着奔雷虎、骆红缨到了。 陈宝祥看到只有他们三人,有些意外。 按他的估量,至少二当家龙千里也应该过来。 赵无极招呼陈宝祥也一起坐下,然后烫了一壶酒,各自倒满了杯子。 “四弟、九妹,这杯酒是送别酒。喝完酒,吃完饭,你们南下,去找大当家,联络各地英雄,准备在两湖一带,扯旗抗日。另外别忘了,把龙头车的消息带给大当家,日本人也在寻找大清龙脉,想动摇我华夏根基——狼子野心,狠毒如斯!” 四人同时举杯,一口干了。 骆红缨异常沉默,眼光落在桌上,不敢看赵无极的眼神。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小九妹,不要难过,等到赶跑了日本鬼子,我们大家还会见面。我去北平、关外,也是为了联络老帅旧部,共举抗日大旗。关外千里雪原,万里林莽,拉起个山头,就让鬼子吃尽苦头,呵呵呵呵……” 大家举起第二杯酒,骆红缨的眼眶猛地湿润。 “三哥,北方日寇猖獗,此次北上,如入龙潭虎穴,还请多多保重。” 赵无极豪迈地大笑:“小九妹,难道你忘了,东三省是咱神枪会发家之地。我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回家。放心吧,我跟白山黑水十八路诸侯都是朋友,只要亮出咱们神枪会的旗号,东北兄弟,都会给三分薄面。” 陈宝祥听着三人慷慨离别,也受了极大感染。 东三省最早遭到日寇践踏,比济南的创伤更深。 赵无极不远万里,赶赴冰天雪国,为的是联络义士,共襄壮举,令人佩服。 “三当家,敬你一杯,咱济南人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真心希望,下次大家见面,已经把山东、东北的鬼子全都干死,北方山河,全都是中国人自己的旗帜——” 大家喝了第二杯,奔雷虎突然开口:“三哥,我有一事不明,总想请教,可否直说?” 赵无极抄起了手,笑着点头:“四弟,但说无妨。” “你在北平,丢失了神枪会的老账本,前后账目,有一万五千大洋对不上。大当家安排我查账,而你迟迟不肯交出去年的新账本,我已经催了十几次,你总是说军情紧急,无暇处理。这一次我们分开,账本的事,怎么处理?如果大当家问起来,我就得实话实说,只能得罪三哥了?” “四弟,这是公事,当然应该秉公办理。你见到大当家,就说我去年一年忙于安排刺杀行动,总共四十五次,成功三十二次。账本的事,我一定给出交代——” 赵无极起身倒酒,走到奔雷虎身边,笑着拍打他的肩膀:“四弟一向铁面无私,大当家把监督账目的任务交给你,真是太对了。他知人善任,厉害,厉害……” 骆红缨皱着眉头,看看奔雷虎:“三哥做事一向小心,丢失账本,也是无意之中的事。你应该在大当家面前多多美言才对。” “美言?那不是我的责任。我只看账本,不管其它。如果三哥交不出账本,又没有其它解释,那就对不起了。我们就要开法堂,三刀六洞,给兄弟们一个解释!” 骆红缨猛地站起来,指着奔雷虎:“三哥为了救你,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动用了全部关系。你倒好,刚刚脱狱,就抓着这件事不放,真是不讲面子!” 奔雷虎也跳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兄弟是兄弟,救人是救人,账本是账本,怎么能混为一谈?你这样说,简直混账之极——” “喂喂,四弟,小九妹,有话慢慢说,不要发火!” 赵无极说着,把酒壶放在桌上。 接下来,他做了一个动作,让陈宝祥突然愣住。 他的右手从左手袖子里一掏,掏出一根几乎看不见颜色的钢丝,缠住奔雷虎的脖子,然后突然收紧。 刹那间,奔雷虎的喉结猛地塌陷下去,随即软绵绵地倒下。 那根钢丝极细,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奔雷虎的脖子勒断。 这种变化来得太快,陈宝祥手里握着筷子,嘴里咬着一块猪肚,还来不及放下筷子阻拦,奔雷虎已死。 本来兄弟情深的送别宴,突然变成了断头局。 “三哥,你干什么?” 骆红缨大惊,指向赵无极。 赵无极一笑,反手一送,一把解腕尖刀刺入了骆红缨的左胸。 那一招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并且发力极猛,刺杀部位准确,小刀刺入之后,穿胸而过,刀尖从骆红缨后背左侧,肩胛骨缝里透出来。 “啊——啊……啊……” 骆红缨无法应对,也无法猜透,毫无防备,更毫无办法。 在赵无极这种刺杀高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的刀锋之下,她根本不是对手。 只一刀,赵无极取了骆红缨的性命。 “小九妹,你说我干什么?你们两口子查我的账本,逼得我无处逃窜,我只能这样,杀了你们,一了百了,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