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啪”,毕敬鼓掌,密云不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陈宝祥咬着牙,跟在毕敬后面向前走。 “又见面了,大青衣顾兰春、神枪手闻杜鹃、爆破手凌云竹……你们在这里,万花楼的主力就都齐了。当然,还差大宗主连城璧,呵呵呵呵……” 顾兰春脸色平静,已经举起双手,甘愿被俘。 “你们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炸掉泺源公馆,简直是个笑话。知道吗?这里是日本人的情报中心,内部设施的先进程度冠绝亚洲,炸了这里,日本人的眼睛就瞎了,耳朵就聋了。所以,军部命令我,提前收网,再也不能等了。” 忽然间,陈宝祥有种预感,顾兰春虽然站在自己对面,两人相距五步,却感受不到对方眼里的情意。 造成这种后果,原因只有一个——对面的顾兰春是假的,不过是精妙易容后的结果。 “走吧,先送去泺源公馆,告诉那边的长官,大局已经控制下来,不必多虑。” 毕敬挥手,黑衣人簇拥着三个女人向南,直奔泺源公馆。 “就这么简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毕敬拍了拍巴掌,轻松地转身,领着陈宝祥跟在后面。 只要进了泺源公馆,那就是他们的地盘,三个女人凶多吉少。 “陈老板,你说,万花楼到底想干什么?” 毕敬走着走着,突然产生了怀疑。 “炸毁泺源公馆,给中国人出气,对吧?” 陈宝祥只好点点头,不管毕敬怎么说,他都暂时答应下来,不提供任何意见反馈。 “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太简单了?” 陈宝祥挠挠头,没有回答。 “绝对不可能这样,这一定是连城璧的诡计!” 站在西门大街和芙蓉街的交叉口上,毕敬左右看看,突然闪身,到了右侧的大槐树后面。 陈宝祥愣住,不知道毕敬为何如此谨慎。 “有枪手,疏散,隐蔽——” 毕敬大叫,所有人都退到树后面。 陈宝祥知道,枪手阿飞一直潜藏,神龙见首不见尾。 如果在高处藏身,正面狙杀,从芙蓉街里走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将当场爆头。 陈宝祥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向东南面望着。 那边有两栋三层小楼,还有一个红砖水塔。 在这两个地方设伏,都能精准射杀毕敬和他的手下。 很快,毕敬的人搜索小楼楼顶和水塔,然后回来禀报:“有枪手埋伏过的痕迹,地上有烟灰和巧克力糖纸。按照过去的资料,那应该是万花楼的著名枪手阿飞。” 毕敬松了口气,吩咐手下提高警惕,招子放亮一些,干万不能大意。 一行人继续去泺源公馆,毕敬没有刻意安排,陈宝祥只好跟在后面,进了大院,接着进了位于地下一层的审讯室。 有两人正拖着水管,冲刷水泥地面上的血迹。 空气潮湿,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走廊深处,某个房间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陈宝祥胆战心惊,始终跟着毕敬,进了一间审讯室。 顾兰春已经被绑在铁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冷漠。 “大青衣,别端架子了,这里不是北平的戏台。泺源公馆这地方,好人来了也得脱层皮,别说是你们万花楼的人了。好好交谈,也许能留条命出去。不然,就对不起了。” 毕敬这些话,就已经决定了顾兰春的未来命运。 陈宝祥站在一边,抄着双手,一句话都不说。 他判断顾兰春是假扮的,那么,死活跟他无关,任由毕敬处置。 “说说吧,除了炸毁泺源公馆,还想炸哪里?如果黄金在你们手里,就赶紧交出来,别磨蹭了!” 陈宝祥看得出,就连毕敬也不知道,万花楼想干什么? 日本人占领济南后,三年经营,卓见成效,根基已经扎牢,无法轻易撼动。 即便是万花楼每个月刺杀一名日本高官,也动摇不了日军的基础。 到了现在,日本人已经到了大而不倒的地步。除非是南方军卷土重来,用坦克、迫击炮、重机枪与日军对决,才有可能光复济南城。 “说话呀?” 毕敬控制脾气,始终和颜悦色。 “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兰春开口,威严冷肃,咄咄逼人。 她已经成了阶下囚,却保持这样的倨傲气质,似乎有些过分了。 “我只知道,你是万花楼的大青衣顾兰春——” “放肆,我是云婉儿。” 毕敬被对方打断,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但是,还没笑完,他就回过味儿来:“你说自己是谁?” “云婉儿。” “北平战争指挥委员会云干里将军的干金云婉儿?” “正是。” 毕敬不敢怠慢,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检查云婉儿的脸。 最终确定,女人脸上有易容药物。 毕敬安排专人过来,伺候三人洗脸,去掉所有的易容药物。 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被厘清,云婉儿跟自己的两个同学从北平到济南旅游,乘坐今天的火车,返回北平。 在候车室外面,她们遭到挟持,被易容后,送到芙蓉街。 绑票者说,不准她们开口说话,不然,北平的家人就会遭殃。 毕敬先派人将云婉儿等三人送到旅馆,好好照顾,不得有误。 他和陈宝祥留在审讯室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冥思苦想,反复推论。 济南到北平的火车已经开出,他打电话,请北平那边的朋友帮忙,守在火车站。 如果发现假冒云婉儿的人,立刻抓捕。 他最担心的是,绑票者对船越先生不利,因为船越就在这列火车上。 陈宝祥愣愣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开口说话。 “陈老板,绑票者想干什么?是不是绑架船越先生,劫走他手里的地图?” 这当然是一个很合理的答案,但毕敬随即推翻:“船越先生在贵宾车厢,两头都有岗哨和卫队。那节车厢与其它车厢的连接处,堆着沙袋工事,架着机枪。任何人硬闯,死路一条。” 陈宝祥的心也悬着,既然云婉儿假扮顾兰春,那么在那列火车上,一定是顾兰春假扮云婉儿。 她用这种身份,可以非常自然地接近船越,达到绑票夺图的目标。 车到北平,危机重重,恐怕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陈老板,你说怎么办呢?我在芙蓉街抓人,万花楼的人却趁乱混进了列车,去做更致命的事。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花楼这些女人,不让人省心。这次抓住,一定斩草除根!” 那列火车中间会在天津、廊坊停留两次,毕敬为了保险起见,将所有途经站点,都用特务和狼狗封锁,确保登车绑架船越的人,知难而退,进入北平城里。 “跟我去吃饭吧。” 沉思结束,毕敬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们去泺源公馆后面的日式小餐厅,品尝了日本寿司、铜锣烧、味噌汤、拉面,又每人喝了一大杯果汁。 “陈老板,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如今,识时务者为俊杰。毫无疑问,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帮我做了很多事,为我在济南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我不喜欢冯爷,只喜欢你。冯爷太狡诈,而你太老实,呵呵呵呵……” 陈宝祥苦笑:“是啊,我是个厨子,开米饭铺谋生,别的本事没有,只能是有一副笑脸,再有一把好脾气。不然,没有老主顾光临,我全家就饿死了。” “你目前在济南没有江湖地位,但我相信,很快就有。只要是日本人的朋友,在当地一定能够立足,然后力压群雄,成为一时之冠。你放心,如果天皇派来打擂台的人到了,我让他们跟着你,游历济南,开开眼界。” 这些都是画饼,陈宝祥只能听着,绝不敢全部相信。 “陈老板,我们是朋友,在济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毕敬向陈宝祥伸出手,眼中写满了真诚。 陈宝祥跟对方握手,言不由衷地陪着笑脸:“多谢垂青,不胜荣幸。” 吃完饭,有人跑来报告,列车到达天津,上车搜索后,没有发现假冒云婉儿的人,也没有发现船越先生。 “什么?” 毕敬拍案而起,脸色大变。 “没有发现船越先生,也没有假冒云婉儿的人留在车上。对车厢进行快速搜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没人?难道他们没上火车,也被绑架出站了?” 毕敬眉头紧皱,带着陈宝祥去火车站。 根据所有迎宾员、乘务员、检票员的回忆,根本没有见过船越、云婉儿、顾兰春等人。 “不可能!” 毕敬突然爆发,一脚踢飞了站在面前的行李员。 此前,他亲自把船越送到了火车站,就在大门口处分开,眼看着船越和两个随从进入候车室。 如果有人绑架船越,一定就是在候车室里发生的。 茶房、行李员、检票员都应该见过他,而不是一无所知。 毕敬命人里里外外搜查,几乎将候车室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船越。 也就是说,船越神奇失踪了。 绑架他的,一定是假冒云婉儿的那些人。 “声东击西,声东击西,又是声东击西!” 毕敬哀鸣,他在智商博弈中,败给了敌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一次,黑锅已经背定了。 真正放松的是陈宝祥,他不再摸索攮子,因为根本用不上。 万花楼的人比他想象得更聪明,不用他刻意配合,就把毕敬耍得团团转。 直到天黑,毕敬的人仍然是徒劳无功,只能收兵回去。 “陈老板,你一直跟着我,不能去别处。不管我做什么事,都是见证人,懂了吗?” 陈宝祥只好继续跟着,返回芙蓉街客栈。 玉谦旗袍店那边,被日本人查抄,所有人员,不是被捕,就是遣散,一个好好的百年品牌,瞬间粉碎凋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毕敬真的傻眼了,以他的智慧,无法理解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只是按部就班去做而已。 北平那边,到火车站迎接的军部高官没有见到船越,在电话中对着毕敬大发雷霆,以为船越看不起他们,故意从别的途径离去了。 “陈老板,这次事情闹大了。八方面军的人不会放过我,抓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真是可笑。唉,我只希望明天醒来,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毕敬已经崩溃,躺在床上,几分钟就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