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正在胡思乱想,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陈老板,怎么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黄二少那张苍白的笑脸。 两人一起向北走,边走边聊。 黄二少提起陈家大饭店的事,对此满怀期待。 “”陈老板,大观园那边已经全知道了,都在等着陈家大饭店开张。你还得抓紧时间,不然的话,那些有钱人觉得,你是虚张声势,就不给你面子了。到时候开业,没有多少人来捧场,呵呵呵呵…… 陈宝祥有苦说不出,他绝对不可能把受到三分堂敲诈勒索的事泄露出去。 既然已经委托给那三爷处理,就只能等着。 他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黄二少又说:“关于鲁菜至尊大会,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请白凤凰小姐过来品尝家宴,只是检验自己实力水平的手段。陈老板,你在大观园开陈家大饭店,将来一定成为鲁菜至尊,我提前祝福你。当然,如果用到我,毕定是义不容辞,两肋插刀。” 陈宝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黄二少如此殷勤,跑前跑后,一定是另有所图。 鲁菜至尊的牌子,到最后还不一定落在谁手里。 黄家的家宴水平极高,陈宝祥早就见识过。 如果黄二少想夺这个桂冠,就一定会多方发力。 果然,黄二少重新提起一个话题,直指鲁菜的根源和未来。 “陈老板,只有宫中御厨,才有资格称得上鲁菜至尊。很可惜,兵荒马乱的,那些御厨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都深居简出,再也不会出来端饭碗。所以我认为,黄家家宴已经代表了鲁菜最高水平,呵呵呵呵……” 他说的话有些过分,陈宝祥脸上的微笑慢慢退去。 黄二少有所察觉,笑着解释:“我只是给陈老板提个醒,那些野路子和半吊子,根本不用请进来。他们做的菜已经远离了鲁菜的真味,我敢打包票,黄家的家宴菜单一旦泄露出去,恐怕整个山东餐饮圈子都会沸腾起来。你知道吗?有几道菜一向都是宫中御厨密而不宣,外人只知其名,未见其形。当年的满汉全席就有这几道菜,到时候弄出来,一定请陈老板过来试菜。” 陈宝祥还不习惯别人如此殷勤,走到县后街,他赶紧说要回米饭铺。 黄二少告辞离去,陈宝祥进了家门,满身的疲惫终于一扫而空。 那三爷发话,他就应该放心,不管三分堂多么嚣张,都得给那三爷面子。 甚至就连日本人占领济南之后,那些军部的高官也曾到正觉寺街去,拜访那三爷。 整整一个上午,陈宝祥觉得满身轻松,脚下也快了很多。 临近中午饭点,外面突然进来五个人,占据了五张桌子。 这些人全都寒着脸,右手插在怀里,看样子是握着手枪。 陈宝祥并不惊慌,田东流收到了三分堂的勒索信,这些人盯上了陈宝祥,就一定会向米饭铺下手。 紧接着,外面又进来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衫,手里握着折扇。 这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左眼的眉骨一直到了右脸的颧骨,仿佛一条出洞的蜈蚣,弯弯曲曲,无比狰狞。 他的这条刀疤,已经让他在济南扬名,真名无从记起,江湖上直接就把他称作“刀疤”,是三分堂的著名打手之一。 “陈老板,三干大洋保护费一个都不能少,帖子也发给你了,什么时候交上来?” 他走到陈宝祥面前,肆无忌惮的抓住了陈宝祥的衣领。 “各位,保护费不会少,但请宽限几天。我已经请正觉寺街那三爷出面,向各位求情——” 刀疤笑起来:“根本没有求情一说,我们发帖子,你老老实实拿钱,每年都交,这就对了。不然的话,别说在大观园插旗,就算在县后街,想给你封门,你马上就完蛋!” 这就是陈宝祥最担心的,这些地痞流氓,言而无信,就算交了保护费,以后说什么时候过来捣乱,谁都挡不住。 陈宝祥没有挣扎,他这种小买卖,要想抵抗三分堂,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要这些人动手,他和家人都保不住。 所以,他老老实实,不管对方说什么,都陪着笑脸。 “陈老板,别说是请那三爷,就算是请真正的皇亲国戚过来,你的保护费一点都少不了,懂不懂?” 刀疤嘴里的热气,直接喷到陈宝祥脸上。 他觉得,自己就仿佛被一只大灰狼狠狠盯着。 要么把狼打死,要么被狼吃掉,只能是两个选一个。 “各位,我真的已经请了那三爷出面讲和,保护费没问题,但有些细节,还得磋商。” 刀疤哈哈大笑:“磋商,你他妈的想磋商什么?三分堂下了帖子,就算给你面子,老老实实交钱,以后就会高枕无忧。不然,你全家死光。官府管不了,日本鬼子也管不了,三分堂就是天下第一帮会。我们要的不多,只要三分,剩下七分,留给你们自己去分吧!” 陈宝祥内心又气又急,任何一种生意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利润。 被三分堂拿走三分之后,肯定是亏本的买卖,以后就不用干了。 偏偏三分堂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帮会起这个名字,是对所有商户的恩赐。 那些不交保护费的,全都被打得半死,生意也黄了,只能滚出商埠区。 陈宝祥早就听过三分堂蛮不讲理的例子,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请那三爷出手,彻底解决这个矛盾。 “各位,我刚才没有说谎,的确是到那三爷那里去,请他出面,各位能不能宽限几天,等到他跟贵帮的大龙头说清楚,我再交钱?” 刀疤推开了陈宝祥,拉开凳子坐下,拍着桌子嚷着:“上饭,上饭!” 陈宝祥无奈,给每一个桌子上了四碟小菜,又端上了把子肉和米饭。 刀疤哈哈大笑:“兄弟们,今天陈老板请客,好好吃,以后任何时候,只要饿了,来县后街米饭铺,白吃白喝不要钱……” 陈宝祥内心愤怒,气往上撞。 对方一边欺负他,一边开玩笑,简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甚至直接踩在脚下,还问他服不服。 幸好,陈宝祥已经找了那三爷,好好交涉,不管米饭铺还是陈家大饭店,都能有一条金光大道,可以走过去。 刀疤带着那五个人在饭店里坐了好一阵,吃饱喝足,扬长而去。 柳月娥出来收拾碗筷,气得浑身打颤,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当家的,咱不过只开个米饭铺,老老实实做生意,怎么这么多麻烦?” 陈宝祥内心惭愧,如果他比现在混得好,或许家人就不会受难为。 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米饭铺老板,无权无势,只能在别人压榨之下,窝窝囊囊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