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和张彤云再一次震惊的看着李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香皂的配方和制作工艺是何等的有价值,李徽居然要公之于众?这怎么可能? “莫非你在说笑?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谢道韫皱眉道。 李徽道:“并非说笑。谢小姐,我本只是想借制皂缓解目前的拮据。这一个多月来,我也达到了目的,已经赚了一大笔钱了。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了。我并不贪心,眼下这笔钱足够我一家子能够吃穿不愁了。我打算买一座宅子,好好的安顿下来,家里上上下下也都能应付下来,便已经足够了。别说眼下遇到了眼下的情形,就算没有遇到,我也并不打算长久为之。只是如今,这一天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罢了。既然如此,何不顺势为之,适可而止。” 谢道韫点头道:“这么想倒也无可厚非。但为何要将制皂秘方公之于众呢?” 李徽微笑道:“香皂好不好用?二位给个中肯的评价。” 张彤云道:“当然好用,这还用说么?” 谢道韫道:“你岂不是明知故问?这么多人愿意花昂贵的高价购买,这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李徽点头道:“多谢二位的肯定。但你也说了,香皂价格昂贵,只能是世家大族有钱人才会买,寻常百姓之家是不可能花高价购买的。我造出香皂的初衷固然是为了赚钱,但另外一个目的也是要让清洁变的更方便,要造福万民。如此好物,若价格昂贵,百姓买不起的话,那么只能成为有钱人所用之物。这是不公平的,也违背我的初衷。” 谢道韫听到这里,双目闪烁,轻声道:“所以你便要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制皂,这样此物的价格便会变得很便宜。越多人制皂,便越多的人能给买得起用的起,可以造福于民是么?” 李徽呵呵笑道:“谢小姐聪慧之极,正是如此。” 张彤云在旁也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格局呢。真是让人没想到。这确实是件好事。而且……而且……这么一来,那庾氏便也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人人都会制皂,这一行便没有暴利了,他也休想从中得到好处。自然便会偃旗息鼓了。李家小郎,我说的对不对?” 李徽向张彤云挑起大指,发自内心的赞道:“张小姐也一样聪慧无比。这也正是我的目的之一。庾氏想要秘方,我给他便是。不但给他,我还给天下所有。让制皂的秘密公开之后,便无垄断暴利了,也就没有太大的价值了。” 张彤云笑道:“多谢你夸奖。你还真是挺有智谋的,格局还挺大。这下,庾家那个人定然气的跳脚,什么也得不到。” 李徽呵呵而笑,对谢道韫道:“谢小姐觉得我这么做对么?” 谢道韫微笑道:“那是你的事,制皂的秘方也是你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怎么看并不重要。” 李徽呵呵笑道:“看起来谢小姐似乎不太情愿?莫非是为今后没有回扣可拿而感到惋惜?” 谢道韫嗔道:“胡说什么?道蕴岂会为了那点钱财而惋惜?我倒是替你惋惜的很。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发财的路子,就这么没了。你心里定然是痛彻心扉吧。” 李徽大笑道:“看来谢小姐不相信我早就准备将秘方公之于众的想法。区区小利,和天下百姓的福祉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好物要天下人分享,那才是价值所在。我承认只有一个多月便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超出我的预期,我本以为会起码大赚个三五个月的。但这样也很好,倒是逼着我下决心这么做了。钱财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双目只见利,便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谢道韫咂摸着李徽的话,心中若有所思。李徽的决定确实让她感到震惊。若他真如此刻所言的那样无私,那倒真是个格局远大之人。 谢道韫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倒也不必担心其他了。道蕴回去之后,便将订单都退了便是。哎,我也算是解脱了,再也不必操心这些事了,也省的四叔埋怨我了。李家小郎,道蕴告辞了。彤云,咱们走吧。” 张彤云也站起身来跟着谢道韫往外走,忽然间她停步道:“哎呀,不行啊。那这么一来,今后我们岂不是没有香皂可用了?” 谢道韫嗤的笑道:“彤云,他一公布配方,京城很快处处都是香皂卖,而且价格很快便会变得很低,还担心这个?” 张彤云笑了起来道:“倒也是。可是我的茉莉花皂怎么办?未必买得到啊。” 李徽微笑道:“张小姐放心。我即刻为你制作茉莉花皂,造个一大箱子,够你用个一年两年的便是。不必担心。” 张彤云闻言大喜,行了一礼笑道:“那便多谢你啦,这下我可放心了。” 李徽将两女送出院门外,看着她们一蹦一跳的从垫脚石上去往马车旁上车离开,这才回身进院。 “公子,当真不造了么?”阿珠跟在身后低声道。 李徽道:“当然,这还能有假?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阿珠摇头道:“我当然听公子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李徽道:“没什么好可惜的。赚钱的路子多的是。眼下我们已经赚了一大笔了,不能贪心。何况现在我们没有根基和实力,赚的越多,危险越大。京城这样的地方,我们还不能引人嫉恨眼红。所以,要懂得放弃。放弃未必是坏事,反而可能是好事。要辩证的看问题,要审时度势,明白么?” “哦。”阿珠点头,虽然她并不太明白李徽在说些什么。 …… 初夏之夜,安静凉爽的谢家东园小凉阁里,两名女子正坐在小几两侧对弈。棋盘上黑白双方纠缠缠绕,棋局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 披着薄纱披肩的绿衣少女拿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空处,忽然啊的叫了一声。 对面的素衣女子笑了起来,曼声道:“彤云,你这一手可是自断活路了。怎地自己把自己的活路给堵了?” 张彤云苦笑叹息道:“谢姐姐,我是昏了头了。哎呀,我输了。” 张彤云伸手抓了几粒棋子洒在棋盘上,就此投子认输。 谢道韫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到旁边的桌案旁,捧起瓷壶往一只琉璃盏中倒水。琉璃碧绿,茶水倒进去也是碧绿之色,一股清茶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来,喝口凉茶吧。天热了,要多喝茶水。”谢道韫柔声道。 张彤云起身走来,轻声道谢。伸手过来没有端琉璃茶盏,倒是从谢道韫手中将茶壶捧走了。 谢道韫抿嘴笑道:“彤云今晚是怎么了?下棋的时候心不在焉,连出昏招,连我也下不过了。这回又捧着茶壶。难道要像仆役们一样,对着茶壶嘴喝茶么?” 张彤云这才惊觉自己捧着茶壶,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将茶壶忙放回桌上。 “彤云,你有心事是么?下午接到你阿兄的信后,你便心不在焉的。发生了什么事么?” 张彤云不说话,低着头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边。夜风轻抚,东园内竹林沙沙如雨作响,远处灯杆上的风灯缓缓晃动,光影明暗。 谢道韫看着张彤云的侧影,淡淡的笑了笑。走到一侧的琴台旁,伸手拨弄琴弦。琴弦叮咚作响,并不成曲调。 “谢姐姐,我不是不愿跟你说。说了你也帮不了我的,徒然让你也心情不好。”张彤云转过身来,轻声说道。 谢道韫没有说话,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着。琴弦发出低沉的混响,琴弦震动之声缓缓弥漫在整个空间,如烟雾一般弥散。 “罢了,我还是跟姐姐说了吧。除了谢姐姐之外,我也无人可倾诉了。”张彤云轻声道。 谢道韫转过身来,走到张彤云身边,拉着她坐在长窗下的木凳上,澄净的目光看着张彤云。 “彤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你阿兄信上提及了你的婚事?”谢道韫道。 张彤云讶异的看着谢道韫道:“谢姐姐怎会知道?” 谢道韫看着张彤云微笑。对于谢道韫而言,张彤云这个年纪的少女,唯一能让她忧郁不快的事必是情感上的事无疑,所以张彤云的心思并不难猜。况且张彤云早就跟自己说过一些关于她的婚事的安排的事。 “说吧,我听着呢。也许帮不了你,但起码可以舒缓你心中的烦恼。”谢道韫柔声道。 张彤云轻声道:“谢姐姐猜对了。我阿兄写了信来,说我在京城待的时间很久了,应该回吴兴了。他还说,顾家又要派人来提亲了。这一次是顾家家主前来提亲,他不能不重视,要我回吴兴去,也好商议此事。阿兄说,他知道我不喜欢顾昌,但也许只是不了解他而已。顾昌现在也是县令了,据说沉稳了不少。也许已经不再向从前那样了。阿兄说,我们张家和顾家是老亲,我娘去世之前的意思,也是要我们和顾家结亲的。阿兄说,他成婚之前,不也是心中忐忑担心么?但娶了阿嫂顾氏之后,也是琴瑟和鸣,甚为和谐的。他劝我不要担心。要我早些回吴兴。顾家家主下个月便要去吴兴提亲了。谢姐姐,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心里害怕极了,又担心极了。” 张彤云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肩头抖动缀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