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年秋，西历1541年。</p>

日本近江国高岛郡朽木谷。</p>

北川如镜，沉静地倒映着高空的流云和水边的草木，一行秋雁从天际缓缓划过，犹如工笔的白描。</p>

忽然，寒光一闪，嘶哑的蝉鸣戛然而止，数十片红透的枫叶如暴雪般扑棱棱洒落河中。随着无数道微澜扩散、交织，平静的水面被击得粉碎。</p>

岸边，一名须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人正缓缓地收刀入鞘。</p>

出刀前，他似乎融入了自然之中，毫不引人注目。出刀时，却宛如彗星划破夜空，令天地为之变色。</p>

此人就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剑豪，闻名天下的冢原卜传。</p>

然而尽管斩下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刀，他仍微微摇头，显然并不满意。</p>

“何事如此惊慌？”他看向身后匆匆而来的年轻弟子。</p>

弟子气喘吁吁地弯下腰行礼：“师、师父，菊、菊幢丸……”</p>

“习武之人需有静气！”冢原卜传面色不虞：“菊幢丸怎么了？”</p>

来人将手掌撑在膝盖上，艰难地恢复了呼吸：“菊幢丸失踪了。”</p>

冢原卜传的脸色骤变，他拽住徒弟的衣领，毅然转身离去。</p>

水面渐渐恢复了宁静，一片片被整齐的刀痕一分为二的红叶，向下游的安昙川远远漂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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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青青苗</p>

不知何时穗已黄</p>

风吹稻叶响</p>

——《古今集》</p>

当下正值秋收时节，农人们从清晨劳作到日暮，妇女和大点的孩子也都放下其他事务，投身于田间农活。近些年，战乱不断，税役日益加重，百姓的日子也越发艰难。秋收能否多收个三五斗粮，可能决定了一个家庭是否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不饿死人。</p>

然而，对于那些还干不动农活的孩子们，这段时间反而是极为惬意的。</p>

没有大人的管束，也少了哥哥姐姐的使唤，他们可以尽情地撒欢玩耍。今日摘野果、明日掏鸟窝，如果运气好的话，不但能省下一顿饭，还能带回家三瓜俩枣。大人们也就放任不管了。</p>

然而这名叫“菊幢丸”的孩子并不是普通的乡下儿童。村里人都知道他是武士家的公子，传闻是城主朽木植纲殿下的远亲，从京都来的“大人物”。</p>

孩子们最单纯天真，对于身份地位并不太在乎。很快，他在村里交到了要好的伙伴，也常和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起嬉戏玩耍。</p>

冢原卜传作为菊幢丸的剑术老师，对此一向乐见其成。他常在剑术训练后放孩子去玩耍。甚至上个月，他还曾说服了菊幢丸的父亲默许这种行为。</p>

他提出的理由是，小孩子只有在山水间成长，自由奔跑游戏，才能拥有掌握高深剑道所需的身体素质。</p>

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明说：尽管菊幢丸出身高贵，但他的家族已经日渐衰落，否则也不会在这贫瘠偏僻的乡下客居。年幼时接触底层生活，可以增强他的适应能力，以面对命中注定的坎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