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李林甫只用一招，以‘交构东宫’之罪排除异己；李亨也只用一招，交构官员而累积实力。</p>

一直以来，他们总是不能彻底击败对方。他交构一个，他除一个，于是再交构，再除。他们不停地找出那些不老实的官员，始终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p>

唯有圣人，始终高高在上。</p>

却没有人想过，中枢就在这种平衡中越来越弱，直到这个平衡被打破。</p>

~~</p>

从礼院出来，元结拉过薛白，低声道：“我今日见到广平王了。”</p>

“他不是被禁足了？”</p>

“今日圣人允他到礼院。”</p>

说到这里，元结沉吟着，道：“广平王仁孝温恭，文雅守礼，宇量弘深，可值得投效？”</p>

薛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没答，反而道：“子美兄如何看？”</p>

杜甫醉醺醺地抚着肚皮，道：“只顾着吃喝，没听到广平王说话。”</p>

皇甫冉遂笑了笑，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p>

薛白此时才道：“次山兄聪明绝顶，道理岂能不知？眼下是掺和储位的时候？这些年被哥奴迫害的都是哪些人？你说广平王‘仁孝温恭’，他为何这般害你？”</p>

元结苦笑，问道：“我是听有人嘀咕，你与太子同时消失了一柱香时间。”</p>

“有人嘀咕？”</p>

薛白点了点头，却没甚反应。</p>

他该做的布局都已做了，想必李林甫、李亨的应对也都完成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等着。</p>

夜里已经宵禁了，但既是东宫喜宴，自有金吾卫持文牒送他们回家。</p>

薛白回到长寿坊家中，却见客房的窗中亮着烛火。</p>

他推门进去，果然是杜五郎，正坐在榻边唉声叹气。</p>

“怎么了？”</p>

“不知如何说。”杜五郎显得十分苦恼，挠了挠头，最后道：“我又被达奚娘子抱了……这次，我没能自重。”</p>

“你碰她了？”</p>

“没有。但就是，她碰我了，我一个激灵……我……”</p>

“成长了？”</p>

杜五郎一愣，反问道：“我成长了？”</p>

“嗯，这些经历都会帮助你成长。”</p>

薛白随口胡说着，主要是没嘲笑杜五郎，让他敢于面对这些。</p>

“可是我……”</p>

“正常，你一个少年人面对达奚盈盈那种，已经很了不起了。”</p>

“真的吗？你为何懂这么多？”</p>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薛白沉吟道：“我就是懂得很多，《马说》并非韩愈先生写的，是忽然冒进我脑中的，请老师用左手写的。”</p>

“啊？”杜五郎没反应过来。</p>

薛白又道：“榷盐法也不是韩愈先生想的，世上还没有韩愈。”</p>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p>

“反正若有人问，你就实话实说，你就从未见过韩愈。”</p>

~~</p>

次日醒来，薛白依旧与平时一样，四平八稳地在檐下打了八段锦，出了一身汗，与青岚一起洗漱。</p>

到颜府递了文帖，得了指点，回来便提笔在院中练习文章书法。</p>

他最近每天写一卷轴猴子的故事，先把由颜嫣指正过的那卷重新誊写一遍，准备回头给杨玉瑶。之后，铺新卷轴写后面的。</p>

今日写到猴子与如来佛祖打赌，能否逃出佛祖的手掌心。</p>

毛笔在砚上蘸了墨，在卷轴上写下一个楷书，已有些颜体的雄秀风范。</p>

不知何时，杜五郎也走了过来，歪着头在那看，嘴里念念有词。</p>

“俺老孙一个筋斗云翻到天边，见五根天柱，遂留了个印记，你敢随我去看看吗？”</p>

“好个尿精猴子，你何曾离开过我掌心？不妨低头看看。”</p>

薛白笔尖一转，有条不紊地再写了几字，一个“见”字末笔才勾起，忽听得外院传来一阵喝叱。</p>

“薛白何在？！”</p>

杜五郎转头看去，正见一队威武的官兵大步而来，顿觉这画面好生熟悉。</p>

若没记错，眼下这只怕是第三回了吧？</p>

“你便是薛白？！”</p>

“正是。”</p>

“带走！”</p>

眼看那为首的将领一挥手，差人带走薛白。杜五郎盯着那开合的嘴，不由道：“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p>

“哈哈，你倒是很懂。但不妨告诉你，我等乃龙武军。北衙狱不为人所知，因为能从里面出来的人就没几个。”</p>

薛白从容道：“随将军去便是。”</p>

杜五郎还想说话，见他如此淡定，安下心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