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妖邪渊薮
程三五还想再骂,可那名斥候已经彻底断气,双眼眸光黯淡,满脸是血地仰望天空,倒卧在雪地上,静静不动。
随便搜刮一下斥候的随身物件,程三五骂骂咧咧起来:“哼!内侍省这帮阉人,搞一通考察还嫌不够,又要派人暗中盯着,要不是老子机警一些,早就被算计进去了。”
枣红大马小步走近,低头朝那鸦青色羽毛的信鸱打了个喷鼻。
“那是内侍省用来送信的鸟,比信鸽顶用,我见母夜叉使唤过。”程三五没好气地解释说:“这家伙从灵武城一路跟到现在,全靠这破鸟传递消息。他以为只要盯着足迹马粪就不会被发现,也不想想,老子当年……算了,不提了!”
程三五将射杀信鸱的箭枝拔出,稍微擦拭一下,确认并无断折弯曲,然后将其收纳进胡禄中。
枣红大马刨蹄晃脑,程三五言道:“你问我几时察觉的?当初在灵武城,得知朔方军人马朝城南聚集,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的样子是没法掩饰不假,可朔方军也来得太快了些,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枣红大马喷了一口气,两瓣厚唇被吹动开阖,显得尤为滑稽,程三五瞪了它一眼:“按照母夜叉的说法,冯公公知晓我当年在河阳干的事,他派张藩他们三个来考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监视我的人一直跟在后面。但不知为什么,那家伙好像打定心思要弄死我,那我肯定要找路子逃活命啊!”
程三五有些烦躁,踢了地上尸体一脚:“你说你们又是何苦,内侍省自己也在杀来杀去,要不是故意气走张藩他们,搞不好也要被一并弄死。希望他们能保住性命吧,也算报答这一路的交情。”
枣红大马靠了过来,程三五为它梳理一下鬃毛,皱眉道:“你觉得那家伙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多了去了,谁还记得是什么来路……你是说孙家那个女娃娃?不可能!她当年才多大?就算平安活下来,现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哪怕有什么奇遇,也不至于在内侍省混上高位。”
程三五陷入一阵沉默,枣红大马又喷了喷鼻子,他淡淡一笑:“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如果真要来报仇,那尽管来好了,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至于朔方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到他们肯坐下来正经说话就行。我单独离开,主要是想要查明那个黑羊公的来历。”
说完这话,程三五拔出刀来,刀身上已无血迹残留,但是当他以手指拂过锋刃时,依旧能感应到一股熟悉气息。
恍惚间,眼前幻象明灭不定,程三五见到众多羊蹄怪人聚集在一处幽邃无光的地底洞窟,朝着一块黑翳盘旋的巨岩不断叩拜。
那块巨岩好似心脏一般,迟缓地搏动着。一名体型较之同类更为健硕的羊蹄怪人,抱着熟睡的婴儿来到黑翳巨岩前,好似献上祭品般轻轻放下。随即带领众多同族,发出暗藏韵律的嘶吼声。
兽吼声此起彼伏,巨岩渐渐有了回应,黑翳向外扩散,如同风中柳絮,一点一滴渗透进那婴儿体内。
不过片刻功夫,那婴儿发出嚎啕大哭,下身肢体迅速扭曲畸变,骨骼碎裂、筋肉撕裂,其声清晰可闻,骇人非常。
婴儿啼哭一阵,随即转变成嘶哑呜咽,小小的身子不住挣扎,脸面骨形也在发生变化,原本光溜溜的皮肤迅速长出兽类的灰黑绒毛。
当这违逆常理的变化结束后,一头新生的羊蹄怪人挣扎着站起。它比起原本婴儿身躯略大一轮,但在其他同类之中仍是瘦小,好似刚刚诞生的雏兽。
染化完毕,群兽再度仰头发出嘶吼,幻象也渐渐模糊不清,渐渐定格。
心神从这往日残影中抽离出来,程三五脸色阴沉,久久不语,直到枣红大马喷鼻打破了寂静。
“你问我看到了什么?”程三五发出极为无奈叹息:“大概是看到了……不肖子孙?当真丑陋至极。”
枣红大马稍稍挪动,只有一侧眼睛盯着程三五,那黑漆漆的大眼珠带有审视之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程三五归刀入鞘,神色认真:“有些东西,不该遗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