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一摆拂尘,自行正襟危坐。苏望廷命人端来酒食,然后在旁随侍。
一楼舞台传来悠扬乐声,在场众人心思却不在于此。
长青昨日刚得到胡髯楼开业的请帖,原本还打算谢客一日,跟程三五他们欢聚一堂。结果相府忽然派人召唤,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去见陆相。
“河北出事了。”
陆相见到自己便递来一份奏报,其中提及河北大旱、净光僧众行神通降雨诸事,以长青智慧,立刻察觉其中潜藏危机。
“凭恃神通法力纠集信众?”长青问道:“他们要造反?”
“还没有,但也差不多了。”陆相说。
长青板着脸问:“你是要我去对付这伙僧众?他们倘若真能以神通降雨解亢旱,那必定有众多百姓追随。稍有不慎激起民变,只怕要死很多人。”
“就凭你这句话,注定干不了这种事。”陆相目光锐利,直逼心底。
长青心头一动,反驳道:“百姓不过是受到蛊惑,你难道要因此大开杀戒不成?”
“真不知达观子是怎么教你的,全然不知半点变通。”陆相露出失望之色,随后说:“陛下已经降旨,召集道门有法力者,前往河北祈雨,安定民心。”
长青闻言一怔,随后重重点头:“好,我去!”
陆相也没有半句嘉奖,紧接着又问:“苏望廷的胡髯楼开业,听说把四大豪民都请去了?”
“你对这事一清二楚,何必问我?”长青好似赌气一般说道。
陆相则说:“你去让王元宝把手上囤积的粮食吐出来,今年河北有几个州要闹饥荒,这关过不去,让他准备卖儿卖女。”
“你让我去谈这种事?”长青虽恼,却不至于忘乎所以:“我凭什么让王元宝拿出手中囤积的粮食?而且这种事,你一纸调令,他不照样乖乖奉上?”
“他那些粮食,有相当一部分是要供给关中权贵的,我要是下令强征,明天弹劾奏疏便能堆满御案,我虽不惧,但没必要。”陆相言道:“等此事过后,河北诸州广设常平仓,他之前拿出的粮食,折算成仓本钱,往后朝廷会逐年偿还。”
收回念头,长青望向四大豪民:“诸位都是见惯风浪的,那我便开门见山了——今年新政将在各道推行,其中一项便是令诸州设常平仓署。当然,朝廷也不会罔顾实情,诸如江淮、两浙、岭南、剑南等,地下卑湿,不在此例。”
长安四大豪民中,杨崇义的生意从江南到青徐,沿着东海分布,这话几乎将他摒除在外。而常平仓署关乎粮食转运,产业遍及永济渠两岸的王元宝率先发话:
“不知这常平仓署除了平抑粮价,可还有什么安排么?”
“除了粟米豆谷之外,诸如竹木茶漆也在其列,当然,具体是按各州物产丰欠而定。”长青按照陆相所言讲述:“此外,常平仓署要设仓本钱,除了灾时赈济,平日里亦行赊贷之事,百姓每年收成后,可凭布帛粟米或折钱偿还。
“而这仓本钱,目前暂定为上州三千贯、中州两千贯、下州一千贯。朝廷准许各州自行筹措,地方上力所能及者可参与充实仓本,经营所得按例分成。”
四大豪民闻言微微变色,他们都是久历商途之人,很清楚新政中的常平仓早已不局限于朝廷充实仓廪、赈灾放粮,若是经营得当,光是那放贷利息便足以让四大豪民垂涎三尺。
而且这常平仓的本钱还让各州自行筹措,相当于准许商人参与其中。四大豪民先于他人知道这个消息,那就有充足余裕去准备钱粮,在新政推开之前就将上下关节打通,这才是真正的商机!
仅凭长青这一番话,四大豪民所得利润何止百万?就连杨崇义都想提议在江淮之地专设竹木茶漆之仓。
“长青先生一言更胜九鼎。”王元宝此刻全然没有佛门居士的稳重,两眼冒光、身子前倾:“不知需要我等如何出力?”
“王居士,近来河北大旱,又逢青黄不接之际,急需粮食赈给。”长青言道:“你现在如果能拿出粮食纾解百姓困厄,这部分粮食可折现为常平仓本钱,不知你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