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主事赶紧跪下,其中一人说道:“老夫人,十九郎亲自请托,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何老夫人一眼洞悉:“光是私吞卖布的钱,只怕还不够。他给你们什么承诺了?”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
“直言便是,我可以不追究。”何老夫人言道。
主事只好强撑起胆量:“十九郎说老夫人您……迟早要驾鹤西去,膝下又无子嗣,他出身湖州关氏,日后必定能分得一笔丰厚产业。”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寂,众人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出声。
“看来我果然是老了,这些小辈一个个都开始动歪心思了。”何老夫人没有厉声斥责,反倒是淡淡一句自嘲。
主事不敢接话,何老夫人轻叹一句,对他们说:“你们将私吞的钱财拿出来,给今年织工额外贴补一份工钱,多织多给,可听懂了?”
“听懂了,我们立刻去安排。”两位主事不敢违背,他们当年都是依附于湖州关氏的匠人,能够混上如今织坊主事的位置,全凭何老夫人的赏识与提拔,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死祸福皆在老夫人一念之间。
而一众织工见证何老夫人这番安排,更是个个兴奋雀跃,先前心中不满一扫而空,满脸喜庆。
众织工恭送何老夫人离开,也有人不禁议论起来:
“过去听说何老夫人管教严格,我还有些不信。今天见了,才知传闻不假。”
“那个十九郎十天没有一天来织坊的,平日里就是斗鸡走狗,今天总算吃教训了!”
“就不知县衙会不会轻放了十九郎。”
“那你尽管放心,何老夫人咳嗽一声,湖州刺史都要给老夫人斟茶递水。十九郎就算是姓关,被老夫人送进官府,也休想讨得了好!”
“唉,可是老夫人这年纪……只怕以后那些关氏子弟真要分家,那可怎么办?”
“老夫人手段通天,自然有办法。我们就是做工织布的,用不着想那么多。”
……
离开织坊,何老夫人登上一艘平底漕舫。身为湖州本地豪强大宗,何老夫人出行所乘舟楫并无华丽修饰,不像那些意图显耀财力的暴发户,顶着违制嫌疑也要给舟车髹漆贴金。
在江南这种河网密布的地方,这艘平底漕舫朴素得随处可见,若是进入舟船往来的宽敞河道,外人想要找到何老夫人具体所在,只怕也不容易。
登船片刻,还未启航,青衣女子前来禀告:“老夫人,姑苏听雨楼的张纪达前来拜访,您要见他一面吗?”
“张纪达?”何老夫人眉头一皱:“此人不是先前邀集几路高手,去行刺那位昭阳君么?”
“正是此人,不过听江湖传闻,他好像失败了。”
何老夫人冷笑一声:“自作聪明的小辈……让他来吧。”
不多时,张纪达进入船舱,见到那端坐不动黑衣银发的老妇人,当即拱手深揖:“晚辈张纪达,拜见何老夫人。”
“嗯。”何老夫人只是应了一声,表情平静无波:“张楼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虽说如今张纪达无法动武,可即便在过去面对这位老妇人,他也总是心生畏惧,如同面对手执戒尺的师长,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