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事先声明啊,如果这位闻夫子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我可没法保证将他捉拿归案。”程三五晃着手指说道。
“这是当然。”阏逢君微微一笑。
……
阏逢君没有在江都停留太久,他先是在地牢中审问一批逆党,直接处死其中数人,随后到绣云坊见过叶主事,了解叛乱前后的形势,然后命人押送逆党前往长安,他本人则是带着卷宗先行离开。
与程三五和阿芙告辞之后,阏逢君先是北上一段,确定无人跟踪窥视,重新折返向南,一路御风飞行,直至苏州吴县才重新落地。
看着城内东北角已经沦为废墟的几座深宅大院,有几十名寻常百姓在此捡拾残砖碎瓦。
由于吴县经历战乱,许多民居遭到损毁。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大户宅邸所用砖瓦本就是上好建材,一砖一木只要未被彻底摧毁,就会被尽量利用起来。
阏逢君抬起手臂,袖摆扬动,浩荡风涛积蓄其中,正要发出之际,忽有一片水墨荡漾四周,如同一幅长长画卷环绕宅院废墟。
那几十名百姓察觉异状,刚一抬头观瞧,画卷水墨变幻莫测,立刻让他们眼神变得空洞,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罡风虽盛,却未必能迷幻五官六识。”
但见一名布衣画师,身背竹箧,其中装着成卷画册,头戴长脚幞头,身高脸瘦、须发斑白,手里拿着一杆竹管笔,眯眼扫视废墟景象,摇头道:“满目疮痍啊,要真是继续打下去,怕是整个吴县都要被夷为平地。”
“多谢著雍君出手,我的确不擅长迷幻知觉神识。”阏逢君拱手道。
“这世上的画,本就是用来迷惑知觉。画仙佛神圣,能让凡夫顶礼膜拜,画地狱鬼物,能让常人恐惧顺服。”著雍君提笔虚划:“倒是你,明明修成一身清正之气,却带领着一群妖魔鬼怪,不嫌奇怪么?”
阏逢君微笑反问:“著雍君觉得自己是妖魔鬼怪?”
“当然!”著雍君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说:“当年吾师说我执迷不悟,落笔气象有偏。我心中不服,因此发誓要画出亘古未有的地狱图,并且在人世间呈现开来。此等用心,可谓人中魔类。”
“著雍君这等坦诚,一向最为我敬重。”阏逢君言道。
“画师落笔,并非眼中所见,而是心中所成。”著雍君迈步经过那些呆滞失神的寻常百姓时,笔锋勾勒、水墨晕染,身后竹箧有画卷飞出,凌空悬挂,几十名百姓被直接印入画中。
只是与原先呆滞失神不同,这些寻常百姓在画卷中的模样,却是惊惶恐惧不一而足,呈现出各种神情动作,栩栩如生。
捻须沉吟,著雍君看着新近完成的画中,谈不上喜悦,随便多添几笔,画中人物或是肢体断残、或是遭受火焚,看似悄然无声,但阏逢君却能感应到一阵阵凄厉惨叫回荡识海。
这位著雍君的术法以丹青绘画为基,玄妙深奥。他未必在争斗厮杀上有多厉害的表现,可他法术诡异难测,甚至能够通过写真绘形,将活人封入画中,任其摆弄折磨。
像是对自己新绘画作不太满意,著雍君轻松叹息,抬笔一挥,画卷之中化作一片火海,焚灭所有,回荡识海惨叫声迅速断绝,被封入画中的几十人死得不剩半点余烬。
阏逢君冷冷旁观,在对方作画时不发一语。著雍君杀完人后主动开口:“好了,该办正事了。你是想要重现此地战斗?”
“正是。”阏逢君点头。
“可我看此地情形,必是高手相争,我未必能完全绘制成图。”著雍君环顾四周。
阏逢君补充道:“我来‘捕风’,聚引气机;你来‘捉影’,摄韵成图。如此定能重现先前战斗。”
“那你可以开始了。”著雍君没有废话,几下弹指,竹箧中画卷飞出,自行展开,手腕微动,似在酝酿。
而阏逢君抬起双臂,衣袂鼓荡,沛然玄风流转上下,随即扩散开来,却没有扰动外界丝毫,连尘埃砂砾也不曾动弹。
玄风精微,如扣入无形脉搏,从中探出残存于此的过往痕迹,宛如深入滚滚洪流,捞出一条锦鲤。
捕风功成,阏逢君两指捻住一团精微气机,朝着著雍君笔尖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