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手下这些武将其实原本都是品阶很低的基层军事头目,被张巡临战选拔起用,暂时还没有朝廷的昭命封赐。
这批人能征善战,对朝廷的忠诚度、追随张巡誓死保卫睢阳的决心,都没有问题,但就是狂悖无礼粗鲁放纵,越来越居功自傲没有礼仪法度。
就以今天为例来说,孔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岂能是他们这些低阶军官所能肆意非议讨论的?还口口声声要将孔晟抓起来治罪,当真是狂悖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孔晟真的有罪,也需上报朝廷由朝廷来议罪,何曾能轮到他们这些人?
但许远也无可奈何。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他不可能傻到去直接与这群莽夫对抗,睢阳已经是张巡这些人的天下,他这个太守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
如果说一开始许远为了顾全大局,自觉能力不及张巡,自愿将睢阳大权拱手相让的话,那么说现在,变成了睢阳城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之后,许远的心态又有了些许的变化。说不生气、不郁闷、不抱怨、不后悔,那是假的。
许远扭头暗暗扫了张巡一眼。
对于张巡,他自问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人刚正耿直,早年若不是因为性格原因,不肯攀附权贵,早就升迁为更高品阶的京官了。可不管他性格如何,作为文士出身的官员,许远相信张巡还有基本的政治涵养和礼仪风范。
果然,张巡浓眉一挺,猛然一拍桌案,沉声道:“好了,尔等不要胡言乱语!孔县令是朝廷命官,岂能随意捉拿治罪?南八,你去把他请来,我当面与他说道说道这事!”
张魁脖子一扭,气呼呼地退下。
南霁云抱拳躬身,再次领命而出。不多时,他就引着孔晟入得大堂。
孔晟若无其事地进了大厅,向堂上的张巡和许远行礼道:“下官孔晟,见过张中丞、许太守!”
许远笑着,起身摆了摆手:“孔县令无需多礼,看座。”
张巡则似笑非笑地紧盯着孔晟冷冷道:“孔县令,军情紧急,一切从权,本官命你将麾下百余骑兵纳入骑兵营一体统率,你为何抗拒不从?”
孔晟淡然拱手:“张中丞,孔晟赴任睢阳,只有孑然一身,何来的麾下随从?乌显乌解二人,乃是朝廷宿卫,禁军中的陪戎副尉,是钦差李公委派在孔晟身边。至于那百余人的骑兵队,我早就有言在先,那是虢王殿下的亲军!中丞大人要将虢王亲军纳入整编,就不该来问下官,而应该去彭城请示虢王殿下!”
“那支骑兵以李虎李彪二人为首,这两人是朝廷昭命的七品任勇校尉,官阶还在下官之上,中丞大人要将他们纳入骑兵营统率,听从南霁云一个陪戎副尉的号令,是不是有违朝廷规制?”
孔晟声音不大,但却慷慨激昂,话锋如刀,滴水不漏。
张巡脸色震怒地缓缓起身来。
他在河南道起兵以来,威权日重,入主睢阳后更是乾纲独断,没想到孔晟竟然一再与他拧着干,竟敢当面反驳让他下不了台,这直接激怒了张巡。
但孔晟却毫不畏惧,抬头昂然望着张巡。
他自问站在了理上,只要他不撒口,张巡就拿他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