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梦】第八十四回、八十五回(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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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三兄弟造访悼红轩二新人戏水梨香院

却说宝玉胡乱提着剑冲出了大门,见门外果然站着三个人。宝玉却不惊反喜,迎上去笑着道:「我当是谁,三位哥哥今儿怎么这么得空?」

来的不是旁人,那军官打扮的正是冯紫英,那江湖打扮的却是冷二郎柳湘莲,剩下的一个自然是醉金刚倪二了。冯紫英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昨儿咱们去他们府上寻不着他,必定是在这里了。」

一旁柳湘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宝玉,你好好的拿一把剑是要干什么?看你出来那般气势汹汹的,可是要去杀人不成?杀人也罢了,起码你该把剑拿正了才是吧?」宝玉这才发现,自己只胡乱抓着剑鞘,别人都是剑柄朝上方便把握,他却是剑尖朝上剑柄在下了。也尴尬一笑,忙拿正了道:「三位哥哥快往里头请。」说着引着三个人进了正堂。

三人坐了,有人端了茶来,宝玉笑道:「今儿三位哥哥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冯紫英眼睛一瞪道:「讨酒吃!你这厮,屋里外头有了娇妻美妾,只怕把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都忘得干净了。如今定要狠狠的罚你个东道!」

宝玉笑道:「这个自然,宝玉认罚。不如我这就告诉厨房中午准备些可口酒菜,咱们一醉方休可好?」

倪二笑道:「你不做这个东道我们是不肯去的。」宝玉忙起身让下头去准备,又因怕迎春湘云可卿在里头挂念,便先回了里头,将外面的事同三人说了。迎春等这才放下心来。宝玉道:「卿卿,你身子还弱,只在里头躺着。二姐姐,云妹妹,同我出去见上一见我这三位好哥哥吧。」

迎春本不愿抛头露面,倒是湘云道:「自然要见,我还要谢谢他们帮我们姊妹找了这么个好处所的。」迎春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去。到了外头,宝玉一一引见了,客套几句,湘云和迎春便又回后头去了。

冯紫英笑道:「难怪你这般不舍得,原来我弟妹一个个都是这般人品。」

柳湘莲却问道:「宝兄弟,你这拿着把剑冲出去,难不成是有什么仇家?」

宝玉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话长了。」刚要说,婆子回酒菜备好了,问摆在哪里。宝玉这才住了口,只命就摆在正堂,一时齐备了,又将婆子丫鬟遣散了不用伺候,给三人倒了酒,才将与孙绍祖一事说给了三人,只是将警幻一节隐去了。

三人听了无不愤愤,冯紫英道:「你也真是呆,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那孙绍祖我是知道的,不知靠了什么这几年才折腾起来。本就是个粗人,你哪里能去与他理论?」

倪二是好酒的,此时已饮了几杯,有了几分酒意,听冯紫英这句话因将桌子一拍道:「冯大哥既然说那孙绍祖是粗人,我倪二也是个粗人。姓孙的居然敢打咱们宝兄弟,宝兄弟你别急,等我这就找几个人去他府上给你讨个公道。」

宝玉忙道:「使不得,不瞒三位哥哥,已经有人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了,将那孙绍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倪二仍道:「不亲手打得他跪在你面前求饶还是不解恨。」

冯紫英劝道:「倪老弟息怒,这孙绍祖再不济也是个军官出身,大小也算是朝廷命官,且后台也不明朗,可不是说打就打的,如今我倒是觉得应先防着他伺机报复才是正经。宝玉,你这么小心也有道理,可你毕竟是个读书人。等我回去便差几个得力的手下过来在这边住下,一则可以给你看家护院,再者若真有什么变故也好先让我知道。」

宝玉听了大喜,忙满口道谢。又邀三人共同饮了一杯,道:「三位哥哥,今日你们聚在一处,又特特的来找我,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三人听了也都放下酒杯,冯紫英道:「二郎,你同宝兄弟说罢。」

柳湘莲却不说,先是起身将前后门都看了外头没人,又将门窗都闭了,这才坐回来压低声音道:「宝兄弟,你可知道薛大呆子的案子有了变故?」

宝玉低头道:「怎么不知,本是定了误伤,不知怎的就有人翻供,改判了斩监候,这些日子家里也都忙着上下打点,哪知却是没人敢应的。唉……我姨妈为此一病不起……」

冯紫英道:「此事甚是奇怪,分明已经用足了银子,早已打点通顺了,却翻出来连带那州府都被革了职,如今自然不敢再有人应承。宝兄弟,薛家在京中可是得罪过什么有权势的人,或是有什么仇家不成?」

宝玉道:「薛大哥虽然平日里莽撞一些,却并不曾得罪过什么达官贵人,薛家昔日里虽也是家大业大,却是商贾出身,并未曾参政为官,且薛家是金陵的原籍,只是这几年姨夫死了,姨妈才带着薛大哥进了京,哪里又能有什么仇家呢?」

冯紫英听了沉吟道:「这却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要和薛蟠过不去呢?」

柳湘莲却道:「大哥,贤弟,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猜疑了,即便猜出来也只怕于事无补了。宝玉,今儿我们来找你便是为了薛呆子这事。」

宝玉喜道:「难道三位哥哥有什么办法不成?」

三人相视一眼,仍是柳湘莲苦笑道:「你知道,薛蟠和我也算不打不相识,起初因为误会我出手打了他,后来又因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回,打那起才熟络起来。彼此又气味相投,便拜做异姓兄弟,如今兄弟在有难,我这做哥哥的怎能坐视不管?我已经和冯大哥倪二弟商量过了,只等一个机会,便将薛蟠抢出来!」

宝玉听了不由大吃一惊,蹭的站了起来道:「二哥,这……这不是那书上讲的劫法场了?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柳湘莲笑道:「自然是知道。可若不然你又能有什么法子救薛蟠?我们三人合计了一整天也没能想出个法子。为了朋友,我冷二郎纵使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的。若是丢了脑袋,横竖也有薛大呆子陪我一起上路,十八年后又是一双好兄弟!」说罢一口饮了杯中的酒。

一番话说得宝玉也觉得周身热血沸腾,抱拳道:「二哥,你真是条汉子,宝玉打心眼里佩服!若不嫌弃,只管带上我一个!我……」

话尚未说完,柳湘莲一口没咽下去的酒早已噗的喷了出来。柳湘莲一面笑一面擦着嘴道:「哈哈,宝玉,你有这番心也就够了,我没白认你这个兄弟,只不过你这连剑都不懂得拿的公子哥儿若是跟我去,反倒是累赘了。」

宝玉听了涨红了脸道:「我……我纵然不会那些武功,可多一人总是要多一份力。」

冯紫英也笑道:「他连我都不肯带着,更不用说你了。」

柳湘莲这才止了笑,正色道:「冯大哥,你是有家室的人,又是世家子弟,倘若事发了岂不连累妻儿父母?万万使不得。我浪迹一生无牵无挂,横竖认识你们这一班兄弟也足够了。」

倪二听了道:「二郎,我倪二也是个无牵无挂的,纵是不带上他们两个,总要带上我才是!咱们兄弟认识虽然时日不多,可我真把你们当亲哥哥一样。薛蟠和我也是不拿我当外人的。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人总显得势单,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柳湘莲无言以对,只得又满了酒道:「来来来,再干了这一杯!」

倪二仍不依不饶,宝玉却冷不防道:「倪二哥,薛大哥可是仍在狱神庙里?」

倪二一愣,道:「自然还在那里,只是他现在是死囚,又是刑部亲审的案子,再不能让你如以前那般随意探视了。」

宝玉听了道:「哦?那是谁能见得他?」

倪二道:「怕是只有刑部的人拿了文书才能够了。」宝玉听了沉吟不语。倪二又道:「宝兄弟,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薛蟠,只管告诉我,我倒是能见上他一面的……」

冯紫英却抬手止住了倪二道:「切莫打扰他,只怕这小子有什么主意也不一定。」一时众人都无语,只静坐。

宝玉呆了一会子又问道:「柳二哥,你若是劫得成法场,可有想过退路?」

柳湘莲道:「昔日里我四处云游,曾在南边一处叫二龙山的有幸认识一帮落了草的朋友,各个性情豪爽,专门杀富济贫,那时他们曾苦留我入伙,我竟未肯。如此番能救得薛蟠,我便想着带他一同去二龙山就罢了。」

宝玉听了点头,又对三人道:「三位哥哥,宝玉不才,倒是有了个主意,不知道可使得。」

冯紫英笑道:「如何?我说的没错吧,这事儿还是要让宝玉知道才好。咱们都是莽夫,这读过书拿过笔杆子的心眼子总比咱们三个加一起还要多些,我们三人商议了一天都没个主意,这厮只这一会子便有了主意。」

柳湘莲和倪二也忙道:「宝兄弟有什么主意只管说出来,我们一同计议。」

宝玉这才道:「冯大哥,你家与刑部尚书可有走动来往?」

冯紫英道:「每逢节庆倒是互有礼物赠送,却也不算深交。宝玉,你的意思是,托刑部尚书去说情?」

宝玉摇头道:「非也,我只要他的墨宝。」

冯紫英道:「这个简单,每次送礼总是有礼单都是他亲手写的,只管找来就是了。却不知你要这有何用?」

宝玉道:「我别的本领不如你们,可这笔墨上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方才倪二哥说只有刑部的人能提得动薛蟠,我想着,若是咱们伪造一封刑部尚书的书信,柳二哥又是会演戏的,到时候只让他和我扮作刑部的人,倪二哥又是狱神庙里面的人,自然知道何时管得不严谨,我们只趁着管事的不在,只有看门的牢头在时带了假公文去提人,能否混过去,兵不血刃就将薛大哥带出来?」

宝玉说罢看看三人,见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冯紫英这才点头道:「使得!我看使得!」柳倪二人也频频点首。

宝玉道:「若真使得,纵是比柳二哥只身去劫法场轻省些,也不至于让那些无辜生命免遭涂炭,岂不两全?」

柳湘莲道:「难道都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你这肚子的墨水还是比我们这些只懂得舞枪弄棒的武夫俗子要强!」

宝玉笑道:「二哥快别这么挤兑我。咱们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好好斟酌斟酌。」说着三人仔细推敲起来。

不觉一下午已过去。事情也已计划的七七八八了。冯紫英端起酒杯道:「今日不妨就到这里,我这就回去找那笔墨与你送来,扮官差的衣服装扮也只交给我就是了。」

倪二道:「好,我只在狱神庙里细细留心,等机会一到就通知你们。」

柳湘莲大笑道:「平日里演戏只为玩笑,想不成这回还能派上用场了。如今我也做一次刑部官爷过过瘾!」

宝玉忙也道:「我与柳二哥同去扮作差官,冯大哥可要备下两身行头。」

柳湘莲忙道:「使不得。」

宝玉道:「怎么使不得?」

柳湘莲道:「你与冯大哥一样,都是有家的人,怎么能去冒这个风险?倘或真出了什么岔子,你让我们怎么像这几个弟妹去交代?」

宝玉道:「二哥,你不是会装扮吗?上回还是你将我扮作道士。接了云妹妹出来。」

柳湘莲道:「上回那只是小打小闹,如今若是出了事就是掉脑袋的,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书读的也多,可曾听过有军师亲临战场的?」

宝玉忙道:「三国时诸葛孔明独坐城头,一招空城计吓退曹军百万兵……」

还不等他说完,三人又大笑起来。宝玉见此路不通,忙又道:「三位哥哥,薛蟠本是我表哥,况且这回又多了一层关系,你们都这般出力,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冯紫英听了宝玉这话有缘故,因问道:「怎么就多了一层关系?」

宝玉道:「你们可知道薛蟠有个妹妹?」

冯紫英道:「可是你那个宝姐姐?自然知道,薛呆子往日里可没少吹嘘。难不成你把人家……」说到此处三人相视又是一阵大笑。

宝玉憋红了脸道:「正是,薛姨妈已将宝钗许给了我……」

倪二笑道:「好啊宝玉,这等大喜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们!」

宝玉忙道:「事情太过匆忙,改日一定补办!」

柳湘莲也笑道:「这个自然,定要再狠狠罚你一个东道!」

宝玉急道:「东道什么的都好说,只是这回必须要带上我才是。」

柳湘莲见拗不过,才勉强答应了,又嘱咐了宝玉一番。四人又计议一会儿,方散了各自准备去,不在话下。

宝玉送走了三人,忙急急地往后头去。正赶上迎春可卿与湘云三人在屋里。可卿休息了一整日,如今已有了些精神。湘云又命厨房熬了稀稀的一碗粥与可卿吃过了,姊妹三人正将各自遭遇说着,见宝玉进来忙都要站起来。

宝玉笑道:「起来干什么?卿卿可好些了?」

可卿道:「嗯,比先时精神多了,也吃了碗稀饭。」

湘云道:「爱哥哥,他们找你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闹了一下午?」

宝玉笑道:「的确是有些事情,只是不好告诉你们。」

湘云撅了嘴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不成?」

迎春笑道:「爷们的事,咱们何苦操那份心?」

湘云嘻嘻笑道:「二姐姐,知道你柔顺,你也不用这么句句替爱哥哥说话的,他不说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迎春被湘云抢白奚落了几句脸上一红道:「你这小蹄子,看我再理你……」

可卿问道:「玉郎,今日你……可在这里过夜吗?」

宝玉哪里不想留在这里,却又不能,心中不由好生过意不去,将湘云迎春都拉了同自己一起挨着躺着的可卿身子坐了,逐个亲了一口道:「我何尝不想留下来陪你们,可今日只怕是不能够了。一则老爷太太不知道我出来,若不回去只怕他们四处寻,若真闹出来不是玩的。二则宝姐姐只怕也不放心,前儿才洞房,就冷落她两天,只怕……」

「什么?你和宝姐姐什么了?」湘云听了蹭的跳了起来。

「我和宝姐姐洞房了……」

湘云扑上去抓住了宝玉的脖子摇晃道:「真的啊!真的啊!哇,爱哥哥,这么大的喜事儿你都不告诉我的!」

宝玉笑道:「快别混闹,看动了胎气。这不是一直没得空?况且你和卿卿聊了这么久,卿卿都没有说起?」

可卿笑道:「一直都是云丫头自个在那说,哪里有我搭话的份儿呢?」

湘云这才道:「哦,原来这第三道红竟然是宝姐姐的……我还以为你把林姐姐给……这下可好了。」

宝玉笑道:「我和宝姐姐成了喜事,怎么你反倒这么高兴?」

湘云笑道:「我高兴我的,与你有何相干?」又缠着宝玉将薛姨妈和王夫人给二宝定亲的细节一一问了,才又叹道:「可不知林姐姐和宝姐姐日后要如何相处了……」宝玉听了也低头沉吟不语。湘云又道:「娘的病可厉害?」

宝玉摇摇头道:「不大好。」

湘云想起平日里薛姨妈对自己的好,眼圈不由也红了:「我……我真该去看看她老人家的……」

宝玉轻轻抱了湘云,轻抚着她隆起的小腹道:「好妹妹,别急,妈妈的是心病,我这正想着用心药给她医疗呢。过几天我横竖先让你看看她老人家就是了。」

湘云笑道:「是了,可不知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听听?」

宝玉忙道:「好妹妹,你有什么法子?」

湘云笑道:「你赶紧让宝姐姐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到时候妈心中欢喜,保准儿病就好了。」

宝玉摇头苦笑。又和三女说了一会子话,湘云倒是吵着道:「好了好了,爱哥哥,你赶紧回梨香院去吧,这里我们三姊妹不用你陪了。你只管先陪宝姐姐去吧。」

宝玉心中固然不舍,也只得回去。临行前又对三女几多叮嘱,不在话下。

却说宝玉回至荣国府,先给王夫人等请了安,可巧凤姐也在。说了一会闲话,王夫人道:「也不早了,我也乏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去吧。」

凤姐和宝玉方退了出去。来至那僻静处,凤姐才拉了宝玉问道:「你将可卿救了?」

宝玉笑道:「姐姐果然神机妙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得?」

凤姐捏住了宝玉的耳朵道:「你这胆子也忒大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敢在这儿笑的跟没事一般。」

宝玉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了。凤姐才松了手道:「我问你,可是你去了铁槛寺?」宝玉点头,凤姐叹了口气道:「你只管救可卿救罢了,何苦来还要一把火烧了咱自家家庙!」

宝玉听了忙道:「只是将可卿的身子搬了出去,并不敢放火。必是临走的时候惊慌,忘了灭烛火走了水。可烧成什么样了?」

凤姐叹道:「还好,只将那停棺木的偏殿烧了,所幸倒没什么要紧,只有几个老家人的棺木停放。如此也好,倒是灭了痕迹,日后也不至于被人知道可卿的身子不在那里了。小魔王,你可千万得把可卿好好藏好,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宝玉忙点头答应。凤姐又问起可卿,宝玉一一说了。凤姐方长出一口气,又道:「我还未得空将你和宝丫头的事儿跟林妹妹说呢,虽说她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那性子你却是知道的。我只绕着弯子说得委婉些,倒是解铃还是系铃人。改日你还是该好好去劝慰劝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