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却听外头敲锣打鼓,门上人跑来报:「老爷太太,外头又有两个老公,说要老爷去接旨呢。」
贾政忙接了出去,将老公迎进来,老公道:「贵妃娘娘懿旨,贾太君、贾政夫妻、薛王氏听旨!」贾政忙去后头请贾母来,又着人去接了薛姨妈,却不明就里。只王夫人猜的大概。果然,人齐备了,那公公念道:
兹闻紫薇舍人之后薛公之长女薛宝钗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哀家躬闻之甚悦。今舍弟贾宝玉已成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薛宝钗待宇闺中,与贾宝玉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薛宝钗许配贾宝玉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协助操办,下月初六即为吉日,准贾宝玉薛宝钗二人完婚。
布告天下,喜使闻之。
钦此
念完,贾政双手将懿旨接过,那老公拱手道喜,又将元妃娘娘所赏赐的礼单程给贾政。贾政忙命献茶,又命人速速拿重重的喜钱给众人,不在话下。老公公喝了茶,又得了喜钱,欢喜着去了。
送走了老公,众人又回到厅中。贾政道:「怎的娘娘突然想起给宝玉赐婚?」
王夫人道:「上回我们娘儿去大内探视娘娘,无意说起宝丫头来,哪儿承想娘娘就记下了。」
薛姨妈虽是欢喜,却又觉得似是自己搅黄了贾母原本定下的宝玉与黛玉的亲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道:「哎,多谢娘娘抬举了,宝丫头哪里就该有这种福气,只是……颦儿……老太太怎么看?」
贾母半晌不语,听薛姨妈问才道:「娘娘的懿旨怎能不尊的?况且宝丫头若真只做了小未免也太委屈了。林丫头那……好在没说死,只是她那心性……说着看吧,事已至此,早晚都得让她知道。大不了又病上一场,等病好了咱们寻那好人家,再给林丫头说上一门子体面的亲事也就是了。如今也不用你们,我只亲自去和她说。」说罢叹了口气。
薛姨妈道:「老太太说得是,只是我……我倒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倒是我毁了林丫头的好事了……」王夫人便出言安慰薛姨妈。
贾母又道:「娘娘端的将日子定得这般紧迫,如此大事,可准备得来?」
王夫人回道:「本是老太太说要定林丫头的时候就开始筹备着了,也是有些日子了,若要问那具体的,还要找凤丫头。」遂令丫鬟去找凤姐。
凤姐听了娘娘懿旨,先是给众人道喜,便道:「这房屋都是现成的,只将后头那五间正房从新收拾装裱了给他们做新房也使得。其他一用物件后头库里也都齐备,搬过去就是了。其他行礼物件我看娘娘都已经备下了,也都好说,只是要四处下帖子请人有些颇紧,横竖要忙上些日子了。好在有礼部的帮忙,若人手不够只让大老爷在从官中调拨一队人来,还撑得起。」
贾母听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多受累些,再怎样也要办的风光。若需用银钱官中紧迫你只和我要。」
众人又计议了一回方散了。贾母扶着鸳鸯道:「走吧,咱们去园子里看看林丫头去。」
鸳鸯道:「是,可……要怎么和林姑娘说呢?」贾母摇头不语,鸳鸯赶着让人备了小轿,搀扶贾母上了轿,自己跟着朝潇湘馆去了。
黛玉正在屋里拿着一本琴谱发呆,见贾母来了忙迎进去请上坐了,又命紫鹃看茶来,贾母吃了茶,对鸳鸯和紫鹃等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说。」众人都出去了,贾母才握着黛玉的手在身旁坐了,道:「丫头,你来咱府上多少年了?」
黛玉答道:「十二三年了。」
贾母叹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你初来的时候还是六七岁的孩子,如今就长得这么大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
黛玉道:「老祖宗哪里就不中用?前些日子我们还说,要等着给老祖宗过百岁大寿呢。」
贾母笑着摸了摸林黛玉的头道:「好丫头,我也算打小看着你长大的。我有儿女三个,我独疼你母亲。哪承想她早早的去了,我看着你便如见了你母亲一般……」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黛玉也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疼我。」
贾母擦了把眼泪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出阁了。你爹娘都没的早,再没人能帮你做主。你若看我疼你一场,只让我这老太婆帮你定了可好?」
黛玉听了这话心中一喜,自然以为是贾母要同她谈及自己和宝玉的事儿,一张脸突地红了,低头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您什么没见过?老太太定下的事儿,哪里……哪里会有不好?我……我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主意呢?都依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了……」
贾母见了黛玉这般神情,哪里看不出黛玉心中所想?自己心里也如刀割一般的疼,却又无法欺瞒,只得咬咬牙道:「好,果然是我的乖孙女,这些日子府上忙乱,只等着宝玉的婚事完了我就去替你想。北静郡王年少有为,又是个风流多才的,且尚未娶妻,与咱们府上又是世好,你若是中意……」
黛玉只听到贾母说「只等着宝玉的婚事完了我就替你去想」,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哪还听得进半个字去?好半晌才问道:「老祖宗,不知宝玉要迎娶哪家的小姐呢?」
贾母叹了口气,将元妃赐婚一事跟黛玉说了。黛玉听了戚戚然笑道:「娘娘果然是个明白人,宝姐姐和宝玉姐弟两个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怕天底下更没有再般配的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贾母道:「好丫头,你也别太悲伤了,你和玉儿打小一起长大,你们心里的事儿府上哪个人不知道呢?只是娘娘常年在宫里,不知情也是有的。如今就降下这道旨来,本也是一片好意,唉。要怪就怪我这老婆子没早些将你们的事完结了吧……」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黛玉却只是呆呆的不说话不哭。贾母道:「丫头,你若是心中委屈只管哭闹出来到也舒坦些,何苦都憋在心里?」
黛玉却笑道:「老祖宗,我为什么要哭?我又哭谁?又去哪里哭?」贾母又劝慰多时,黛玉只是惨笑不语,贾母无法,只得起身去了。临行百般叮咛紫鹃雪雁好生照顾,若有事必先让她知道。紫鹃答应,贾母方叹息着去了。
紫鹃在外头早也听鸳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自然知道此番黛玉必然要哭闹,却见黛玉只是呆呆的坐着,紫鹃本想着言辞劝慰几句,黛玉却只摆摆手道:「如今才清净了,你又要来扰我?」紫鹃只好止住了话头。
只说元妃娘娘赐婚的事不初半天便传的四处皆知了,又不能错过礼数,凤姐也将那帖子让人四处发散。自然有那世交的各处府上来拜问,那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的因见贾府正得势,也赶着上前巴结。贾府上下人都忙做起来,里里外外各种吵杂景象不一一记下。
则了个吉日,已将过礼的物品准备下了,王夫人亲自带着人挑了礼物过梨香院来。薛姨妈忙迎了进来。王夫人命下人们将箱子一个个放定好了都打开,指给薛姨妈道:「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没有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
薛姨妈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何苦摆弄这些虚礼,到了日子又要都抬过去,如此你来我往的岂不麻烦?」
王夫人道:「虽是这么说,毕竟是娘娘赐婚,总要看得过去才是。若是寒酸了岂不被外人笑话?不瞒你说,老爷平日里这最注重节俭的此回都说要办的风光一些的。他们新房用的被褥铺盖也在赶着做,只这三两天就得了。」因不见宝钗,又问道:「宝丫头呢?」
薛姨妈道:「这不是在里屋?本来都是过了门的,如今又当了一回新媳妇,她说自然要回避一些的好。」
王夫人道:「正是这个理儿,宝丫头说得没错,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该有的礼数。」姊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在话下。
忠顺王府。
忠顺王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灌在地上:「一群废物,为何此番又搞砸了?昔日让你找个人你找不到,今日这等大事又频频失手,留你何用?」
下面跪着两人,一个是那冲了清客的门子,一个是忠顺王长史。长史听了全身噤若寒蝉,忙磕头道:「王爷恕罪,小人办事不利,可那宫中毕竟戒备森严,着实不易,且……且元妃临产,皇上每每亲去探视,实在是……」
忠顺王怒道:「何须托词?只再限你半月,若还不得,提头来见我!下去吧!」
那长史口中连声谢恩,嗵嗵的磕了几个响头才躬身退下去了。忠顺王又对门子道:「你那里又如何?」
门子也磕头道:「王爷,小人这里还算有些进展。」
「讲!」
「那卫家一家老小均在掌控之中,个个都……」
「卫家算得什么?还要我亲自过问?只说要紧的!」
「是……是……小人糊涂……薛家那独子如今我已和刑部使了手段,如今已经查办清楚,判了斩监候,只等明年春天便要行刑。史家也已在查勘,他虽仗着皇恩袭了侯爵的爵位,却也早如宁荣二府,只是空架子罢了,只需再将那些陈年旧案翻出来,也够他们受一遭了。王家倒是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只是近期王子腾奉命回京,如今正在路上,只怕不出月余便可进京了。依小人之意,干脆趁着王子腾一行奔波疲惫,在半路上就……」门子说着将手朝下做了个斩的姿势。
忠顺王沉吟一回道:「这史家容我再掂量掂量。王子腾,你去办理。若是妥当,日后自有重用!若砸了,你也小心!」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