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道:「你懂得什么?只不过帮倒忙罢了。」
宝玉道:「太太,以往咱们府上大小事都是凤姐姐打理的,此番是在外头,虽说是她家内事,却也不好让她出去。且我平日里看凤姐照料事情,多少也算知道个大概。此番殁的又是我的亲娘舅,论理也合该我出力的。」
说了半晌,王夫人方点头同意了,又嘱咐多带小厮银两,宝玉一一应了,一时跟着凤姐支领了银两,凤姐自然又是一番关照,宝玉一一答应了,带了几个小厮骑上马便朝十里屯去了。走了两三日到了,有恩旨赏了王子腾内阁的职衔,谥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着沿途地方官员照料。诸多事宜倒也不用宝玉操持,只几日便处理停当,这日起身,送别了王家家眷连同王子腾灵柩回南去了。
宝玉也便带着小厮们回京去了。合该有事,正行至一镇上,宝玉因出来五六日不曾见宝钗等姊妹,心中甚是想念,只恨不得肋下生了翅膀飞回去才好。不觉便将马打得急了些。忽见路中一个老者,宝玉待在勒马已是晚了些,便将老者撞倒在了街上。宝玉忙下马上前看,只见老者衣衫褴褛,却是个道士打扮,须发皆白,面色蜡黄,倒在地上不能起身。
宝玉忙去搀扶一面倒:「老道士,可伤着哪里了?都是在下赶路太急了些个。见谅见谅!」
茗烟也看了看道:「二爷,依我看不妨事,这老货还能动弹喘气,横竖给他几钱银子罢了,咱们接着赶路是正经。」那老道睁开眼,看了一眼茗烟。茗烟因道:「怎的?老货还不服?谁让你大白日里只在路上磨磨蹭蹭的占道?没撞死了是你的造化。你可知道扶着你的是谁?是荣国府二公子。」
宝玉忙喝道:「茗烟,不得无礼!横竖是我撞了老人家,怎么能这般说话?」茗烟这才闭了嘴。宝玉又朝道士道:「老道士,小厮无礼,休怪。可能走动?我这就差人去请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那老道却盯着宝玉,好半天才开口道:「你是荣国府二公子?可是那个衔玉而生的?」
宝玉笑道:「正是区区在下。敢情老人家也听说过我?」
老道凄然一笑道:「罢了罢了,报应不爽,果然是报应不爽。」原来这个道人正是前回忠顺王请去作法意欲加害妙玉的道士,道号空空,因被宝玉破了邪法,至阴寒反噬走火入魔,自离了忠顺王府,本打算归隐山林慢慢调戏将养,怎料伤势过重,行不得远路,故而只流落市井。
因空空道人之前闻忠顺王所言这至阳之物便在京中,又自己早掐算出那物件现世的时候,顾停留间便有意无意打探京中十八年前所发生的奇闻异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打听得宝玉衔玉而生之事,因当时此事甚奇,故而京中许多人都记得宝玉落草的时日。空空道人掐指一算,便推出宝玉乃是那世间至阳体制,便是那坏了自己法事的人,料想此番这至阳之人和至阴之人已在一处。
却说宝玉听道士口中只说报应一类,更是摸不着头脑,因问道:「道长话语里有何玄机?恕在下鲁钝,不能通透,还望点化一二。」
那空空道人苦笑一声,又咳嗽了一阵道:「小公子莫急,等我慢慢道来。」
宝玉见天色一晚,也赶不到下一处市镇了,又见空空道人身子这般虚弱,因道:「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道长若不嫌弃,我们移一步说话可好?」说罢亲自扶着空空道人,在一处客栈要了几间屋子。
小二见进来这一众人为首的是个世家子弟,却搀扶着一个褴褛的花子,正不知如何,宝玉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桌上,小二忙笑着接了去了。不一时屋子收拾下了,宝玉扶着空空道人进屋坐了,道长方又道:「承蒙小公子了,老道实不敢当。」
宝玉道:「道长太过客气,本就是我撞到了你,权当配个不是,一会儿还要请太医给道长看看才是正经。还未敢问道长法号?」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不必了,老朽的身子自己还知道。公子是个仁义的人,如此我便对公子说了罢。老道法号空空,入道多年,也有些驱鬼御神的雕虫小技。」
宝玉忙抱拳道:「原来是空空道人,失敬失敬。」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我且问你,九十个月之前,你府上可曾有一女儿害了莫名的病?」
宝玉听了不由一愣,因笑道:「道长见谅,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女子只怕不下二三百,哪日都有几个病的痛的,这等子事我只怕记不得了。」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再好好想想,那病来的突然,病者必是通体冰冷,没有知觉,若我没料错,还反复了几回,后来又突地好了。」
宝玉听了心道:「这,这老道难道说的是妙玉姊姊?」因问道:「道长怎么得知?」
空空道人道:「如此便对了。小公子,久闻你落草时口中衔玉而生,那宝物可否借老朽一观?」宝玉更不知所以,只得将脖子上挂着的玉摘下来递与空空。
空空接了握在手里摩挲着,闭目许久方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说话间将通灵宝玉还给宝玉,接着道:「小公子,你可知,你命格与旁人不同,是至阳至热的?」
宝玉心道:「妙玉姊姊也曾这般说过,还说过她是那至阴至寒的体制。如今老道这般说,难道真有此事?」又不知道士此问何意,因摇头道:「这些我倒不大懂。
空空道人道:「不瞒公子,你这玉是我们道家修道再不可多得的宝器,只怕能抵得几十年的道行。老道就是为了他迷了心窍,要帮别人去加害一个人。至于是受何人所托,公子不必多问。日后自然分晓。只需知道,你身畔那人的怪病便是我作法所致。只是我四次施法,四次均被你破了个干净,反倒引火烧身,惹得自己走火入魔了。哈哈,小公子,我昔日曾妄图加害于你们,如今便浑身法力皆去,一身病魇,又被你当街撞了,可不是报应不爽?」
宝玉听罢噌的站了起来道:「道长,此话不是玩笑?」
空空道人咳嗽了几声道:「小公子,你看老朽这般光景,又何必拿这些话来与你玩笑?罢了罢了,合该老朽气数已绝,小公子,老朽如今落在你手上,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宝玉紧紧盯着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方信了他几分,却坐下来道:「道长,你且少坐,我这就去给你寻太医去。」
这回换做空空道人愣住了,道:「我曾要加害于你,如今你反而要救我?」
宝玉笑道:「道长,你自己都说,你是被利欲蒙蔽,况且那时候你我并不相识,且你并未得手,反而伤了自己,而且,若不是你,只怕我还没有机会和那人在一处,如此说来,我倒是该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