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六回 稻香村再解纨心结 悼红轩托付菱终身(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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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六回稻香村再解纨心结悼红轩托付菱终身

夜已沉,稻香村四面一片寂静,初春夜正寒,李纨独自一人坐在篱笆旁,正看着天边一弯新月发呆。呼觉腰身一紧,竟是被人从后头抱住了。惊得李纨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背后那人却忙伸手掩住了李纨的檀口道:「纨儿,是我。」

李纨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宝玉……叔叔,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宝玉却不说话,把脸贴在李纨冰凉的俏脸上道:「纨儿,这么大冷的天儿怎么在外头坐着?当心着了风寒。」

李纨不答,却将腰间宝玉的胳膊隔开了,站起身来扭头不去看他。宝玉不由一愣,又赔笑道:「好纨儿,可是我许久不来看你,你恼我了?今儿我便好好给你赔不是吧。」说着又要伸手去抱李纨。

李纨一面躲着一面轻声道:「叔叔……放尊重些……我……」

宝玉这才想到,如今自己同凤姐儿迎春湘云等人的事儿只怕都知道了,唯独同李纨,尚未被人识破。想李纨守寡这许多年,倘或这名节一朝坏在自己手上岂不是罪过,忙也站直了身子道:「嫂嫂莫怪,宝玉失礼了。只是这夜深了,霜露袭人,还请嫂嫂移步屋内好说话。」

李纨看了宝玉一眼,方转身往屋里走去。宝玉只在后头跟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宝玉将门掩了,刚要转身去抱李纨,却见李纨已端端的坐下了,宝玉讨了个没趣,也只得隔着桌子在一旁坐了。见李纨也不说话,宝玉只得道:「纨儿,我听凤姐姐说,你有事儿找我呢?」

李纨叹了口气,好半晌方叫道:「兰儿,你宝二叔来了,快出来见。」

宝玉听了不由一愣,心中却没想过要同贾兰说些什么,不由有些局促起来,可看李纨的神情这回叫宝玉来却是早就想着要将贾兰叫出来的。一时不由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李纨也不说话,只将头侧过去望着墙壁发愣。

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听外头门一响,贾兰赤裸着上身,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根藤条走了进来,径直站在李纨面前,道:「娘……」

李纨也不看贾兰,冷冷的道:「还不见过你宝二叔。」

贾兰方又转向宝玉道:「二叔。」

未等宝玉说话,李纨却喝道:「还不跪下?」

贾兰听了果然噗通一声,跪在宝玉跟前。唬得宝玉忙起身道:「兰儿,为何要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一面去搀贾兰。

贾兰却并不敢起身,只口中道:「二叔,都是兰儿一时糊涂,还望宝二叔看在兰儿年纪尚小,好歹原谅我这一回。」

宝玉忙道:「这是从何说起?嫂嫂,快让兰儿起身吧。」

一面望向李纨,却见李纨不知何时已是泪痕满面了:「宝二叔,你也不用装糊涂,你在金銮殿上那些话老爷都告诉了太太,太太也私下跟我说了。我方知道这不肖逆子居然能干出这些事来!我……我……我真是白白将你拉扯成这么大,宝二叔,如今你也不用管我,只管替我将这逆子打死了大家干净。」说着又哭了起来。

宝玉这才明白,原来李纨是为了这个。正要说话,贾兰却道:「宝二叔,都是我一时糊涂,不单差点害了二叔二婶子和琏二婶子,更让我娘伤透了心,二叔只管责罚便是。」说着将手中藤条高高捧过头顶。宝玉只得接了,贾兰便伏在地上,将整条脊梁露了出来。

宝玉接了藤条,却咔嚓一声掰断了,往地上一丢道:「兰儿快起身,二叔不怪你。」

一句话说得李纨贾兰都是一愣,贾兰抬起头来,看看宝玉又看看李纨,不敢说话。李纨道:「宝二叔,你不用顾忌我的情面,这逆子做出这等事来,实属大逆不道。莫说二叔要生气,我这当母亲的都……」

宝玉却打断了李纨道:「嫂嫂,我果然不生气的。兰儿,快快起身,你现在也是三等将军了,这等光着身子讨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平白辱没了你威名?」

宝玉本是想随口说笑,却不知这句话正触着了李纨的痛处。李纨哭道:「宝二叔,兰小子做的那些个事儿他已都同我讲了,我却不明白,为何你却要在皇上面前保举兰小子去做官?」

宝玉道:「兰儿如今也长大了,又是文武全才,如何做不得?难道真要我等无用无为之人去为朝廷出力?岂不成了笑话?」

李纨道:「可兰儿他……」

宝玉一摆手止住了李纨道:「嫂嫂,我知道兰儿却是说了些咱们家里的事情,险些让奸人做出坏事来,可一则老天有眼,奸人并未得逞。二则想是那会子兰儿也是被奸人蛊惑。」

李纨哭道:「叔叔不必为他开脱,他都已同我说了,是贾雨村同他说,若是将所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便能将我开脱出来……」

宝玉道:「正是呢,我就说兰儿说了那些话必是有个缘由的,这不就是了?那贾雨村果然是个奸诈枭雄,见咱们家在势头上就狠劲儿巴结,等咱家出了事便头一个将咱们都卖了出去,实在可恨!」

李纨刚要说话,宝玉却拦住了道:「嫂嫂,且让我把话说完。如此说来,别说是兰儿年幼被奸人蛊惑,即便是我,只怕我也要拼力保全你的安危。珠大哥早逝,是嫂嫂一人独守空闺十余载含辛茹苦将兰儿养大,兰儿又如此懂事孝顺,那会子咱们府被安了那么大一个罪名,上男丁都在狱神庙,女眷都被软禁,却是局势不妙,若我是兰儿,知道有一线希望能救你,我也定不会放弃的。」

贾兰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看着宝玉,眼里有了泪光:「宝二叔……我……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恨你……」

宝玉却并不意外,一笑道:「嗯,也是自然。毕竟是你们母子亲昵,我是后来因机缘巧合才和嫂嫂……如何算来我也是后来的,却抢了兰儿的母亲,换做是旁人要抢我的姊妹,我定然比你还要恨的。若是不恨,还能算是男人嘛?若是不恨,还能说你心中真有你娘吗?我说的可是?」

贾兰已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宝玉将贾兰搀扶起来,拍了拍贾兰肩头道:「兰儿,如今蒙圣上恩典,祖上荫德,咱家得以在袭一世这一等将军。大老爷二老爷都年事已高,且这回也受了惊吓,都欲归农颐养千年,琏二哥又……我更是无德无能,如此看来,咱家里也只有你能担此重任了。只是你年纪尚幼,不好便直接让你袭了爵位,因此才让你从三等将军做起。你好歹也要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一则不负皇上隆恩,再者,咱们贾家还要看你,你更不可辜负了你母亲一片期望,你先父在天之灵!」

贾兰哭道:「是,二叔,兰儿一定努力!」

宝玉笑道:「好,有你这句话也竟够了。」说罢站起身来,看了看伏案恸哭的李纨,又拍了拍贾兰的肩头道:「好兰儿,好好孝顺你娘,再不用多想了。嫂嫂,早些歇息吧,也不用再责难兰儿。夜了,我去了。」说着起身便去了。

宝玉打稻香村出来,却并未回怡红院,而是一个人悄悄来至鸳鸯屋外轻轻敲门。鸳鸯尚未睡,听得敲门声因问道:「是谁?」

宝玉轻声道:「鸳鸯姐姐,是我。」

鸳鸯只隔着门道:「原来是宝二爷,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

宝玉道:「好姐姐,果然有些事,还请开门说话。」

鸳鸯道:「夜了,我睡下了。二爷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无妨。」

宝玉央求道:「好姐姐,还请开开门,我知道我许久不来寻你你定是恼我,好歹让我给你陪个不是。」

鸳鸯道:「我恼你做什么?二爷多心了。夜里露水重,二爷在外头站久了当心着凉,还请回去吧。」宝玉只是在外头央求不肯离去,鸳鸯无法,又恐宝玉在外头站的时间长了被人看去了倒不好说,只得将门开了,却不理宝玉,扭身往里头去了。

宝玉只得自己进去,关了门又去上追鸳鸯,一把拉住了鸳鸯的手道:「好姐姐,可是气我了?我知道我这些日子都不来找你,定是恼我了。」

鸳鸯冷笑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两个你是爷,我是奴婢,我哪里犯得上恼你?二爷若是有话只管快说吧,这大晚上的你跑来我屋里,让人看见了传出去成什么?二爷也不该这般拉拉扯扯的……」说着便想甩脱宝玉的手。

宝玉哪里肯放手,死死拉住不放,见鸳鸯不肯大声吵闹,更是壮了胆子将鸳鸯的腰身都抱在怀里。鸳鸯也怕闹得响了恐隔墙有耳,因只小声道:「宝二爷,你若不放手,我可喊了。」

宝玉也恐鸳鸯叫出声来,也顾不上许多,低头便用嘴将鸳鸯两片樱唇堵住了。鸳鸯将两只粉拳不住的在宝玉胸口捶打,宝玉却不理会,只用舌头撬开了鸳鸯的两排皓齿,钻入了湿软的小口中去,一时鸳鸯只能鼻中发出嗯嗯声,那手上的力气似乎也被一点点的抽尽了,捶打也愈发的绵软无力起来。

不知过了几时,宝玉只觉口中有一丝淡淡的咸味,方松了口,借着烛光,却发现鸳鸯已经泪流满面了。宝玉忙吻去了鸳鸯脸上的泪痕道:「好姐姐,可是生我气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是我冷落了你,我……好姐姐,我都知道错了……」

鸳鸯只是流泪不已,弄得宝玉更是手足无措。鸳鸯终于挣脱了宝玉的怀抱,扭过身去道:「好端端的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宝玉从后头抱住了鸳鸯抽搐的双肩道:「好姐姐,我听说你要扶老太太的灵柩回南,我不让你走。好姐姐,我日后再不冷落你了,每日都陪你说话,你别去,好歹留在京里陪我和其他姊妹岂不好?」

鸳鸯道:「我不留,我虽是个婢女,却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又没将我给了你,我又没个名分,为何要留下来同你一处?」

宝玉道:「好姐姐,老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自然是将来将你也给了我的,袭人姐姐、晴雯姐姐可不都是?只是老太太身边少不了你,这才一直没说这话。老太太临走前又是说不出话来……鸳鸯姐姐,你我又是有情,你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我去了……」

鸳鸯一听宝玉说起贾母,哭得更厉害了,道:「老太太便如女儿一般疼我一场,好歹我也要将她送回原籍。若是老爷太太们允了我,我便给老太太念一辈子的经。若是不允,我便剃了头去当姑子,仍陪着老太太。」

宝玉道:「好姐姐,老太太若是在天有灵,怎么舍得你这样?你也知道,老祖宗在世时是最心善的,怎么忍心看你这个可人儿去受那份清苦?你若是去当了姑子,便是让老太太在天之灵也难安生了。好姐姐,别回金陵了,在这里留下陪我吧。」

任凭宝玉再三劝说,鸳鸯只是不应。逼得宝玉急了道:「鸳鸯姐姐,你若是出家去当姑子,我便也削发去当和尚,这样便可中日陪着你了。」

一句话说得鸳鸯也噗嗤笑了:「尼姑自然是在庵堂里,和尚有庙宇,没听过尼姑和尚整日里在一处的。再说,我能放下,你哪里舍得你那些姐姐妹妹们?」

宝玉道:「好姐姐,我自然是不舍得其他姐妹,我又怎么舍得你来着?」

鸳鸯冷笑道:「二爷快别这么说,我哪里敢和小姐们比呢?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我干干净净的身子二爷也得了,还来扰我做什么?」

宝玉听了知道鸳鸯还是生气自己许久不搭理她,因道:「好姐姐,我对天发誓,你在我心中可是和其他姊妹们一样,再不差半点的,只因你整日里在老太太身畔陪着,我实在不方便找你,况且我也是杂事太多,故而冷落了姐姐,好姐姐,我知道错了,只要你不回金陵去,我日后再不会冷落你半分,我若是有半句瞎话,只让我……」

不等宝玉说完,鸳鸯打断道:「又来,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这乱起誓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改?」

宝玉道:「改、改,只要鸳鸯姐姐你不回金陵,我什么都改!」

鸳鸯起初却是气宝玉占了自己身子便对自己爱答不理,后又因贾府遭了事,贾母便一病不起,后虽贾府得以翻身,贾母却终因病重归天。鸳鸯生前一心服侍贾母,如今贾母去世,宝玉眼中又只有其余姊妹,偏偏似不看重自己一般,因不免心灰意冷,确是动了给贾母守灵一辈子的念头,可如今宝玉来探视,尤其那霸气又柔情的一吻,不禁使鸳鸯的心又回转过来一些个。如此一时是去是留竟然也没了主意,说不出话来。

宝玉见鸳鸯久不言语,以为她还是不肯留在京中,因道:「好姐姐,我现在就跟老爷太太说去,死活不让他们带你回金陵。」说着果然转身便要去。

鸳鸯这才转醒过来,一把拉住了宝玉道:「二爷,你又混来了,这怎么使得?你还嫌老爷恼你不够吗?」

宝玉道:「若是能留住姐姐,别说是老爷生气,就是真将我逐出家门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