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正好可以看看有哪些人跟着。」我望向购票台方向道,方才那个负责跟蹤的进入车站就慌了手脚,不知该去买票还是赶快打信号给同伴。
黄远生四下张望道:「看来就一个人跟着,不是很专业。」
「或许吧,到北京再看看啰,应该会有其他人等着我们吧……」
「那是肯定的,而且应该人手更多,不会再让我们溜了。」黄远生笑着道:「所以咱们在杨村下车,折回天津吗?」
我把行李放上行李架道:「我看倒也不必,他们应该只是想知道我的行蹤,未必真的要对我如何,不然早就下手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直接回学校去,让他们慢慢在围墙外面等,呵呵呵。」
黄远生踮起脚帮我推行李道:「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找个学校里的工人塞点钱给他,随时监视着你就好。」
「哈哈,那他们也要动作够快,才能在我离校时追上我呢!」
「哈哈哈哈……」黄远生朗笑坐定。
黄远生心知我不可能再透露任何有关二十一条及辛慈的秘密,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路各自望向窗外回到北京。
按照日本陆军军事学校二级学制,士官学校(相当于保定军校)负责养成教育,把一个普通中学生或部队选送投考的士官培养成军官,举凡一个校、尉级军官应有的战术、兵器、筑城等军事知识、思想、军官仪态以及作风等都应达到一定要求,而陆大则为培养高级统帅和参谋的陆军最高学府。
到了陆军大学报到,才知道陆军大学与保定军校之间跟本「他X的」不是同一回事……
陆大校址在西直门内崇元观旧址,但是因为学员大多都携家带眷、校舍不敷使用,所以不供住宿,学员得自己想办法在北京租屋居住,每天自行準时到校上课。同时学校也不供伙食,学员要自行打理三餐,只有出外演习时才由学校统一代办餐点,学员还要自己另交伙食费……
所有学员均为现职带薪入学,薪水由原保送单位照发,所以来自不同省份的同学们生活条件天差地别──浙江省特别优待该省学员,除了原职薪饷外如有困难另外发给补助,而每年暑假发给参观和回乡探亲旅费;而浙江籍学员中级军官又居多数,原本薪水就高,如葛敬恩同学官拜上校、月薪达300元,浙江同学们一齐在西四牌楼礼路胡同租大宅、僱厨子,过着十分优裕的生活。
但福建省选送十名学员中虽有上、中、少校各一员,但其余七人都是下级军官,当时福建省财务困难,认为学员离开岗位到北京深造后就不能支领原薪,一律月发50元津贴,学校当局也没有依校章向福建交涉补贴费用,使学员在校生活十分困难,不但无力购买参考书籍,更谈不到参观和探亲。
陆军大学除了上课会印发讲义给学员外,各种课本、参考书籍甚至上课用的文具纸张都必须学员自备,最夸张的是战术作业要用的地图还得向学校贩卖部购买──所以来自于穷省的同学们没钱买地图,只能跟富省的同学借地图来自己描绘。
我到校身份是「陆军总长副官」──保定毕业后正式任职少尉,所以拿掉了「见习」两字;本来王占元要我补到他第二师去佔个「团附」缺,但我以年纪太轻、无暇前往湖北报到为由婉拒了,事实上原因是知道第二师在湖北军纪太坏,为了自己后续发展还是少沾惹为妙。
陆大四期决定招收插班生早就在军界传得风风雨雨,而我这个「陆军总长副官」以陆军部保荐身份考上后,全北洋都清楚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当我一到校报到,迎接我的并不是热情的欢迎,而是冷眼旁观的排斥与背地里的冷嘲热讽。
不能住校其实也不错,晴儿、桃香都在上海不在身边,许多事情原本还担心没办法好好照顾──学校不供宿舍就住自己家里,学校不供三餐家里也派了个忠心的老妈子到北京来帮忙煮饭──同时晴儿也派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伙计过来,协助处理设立北京实验室以及将保定工厂转移回桂平的事。
将实验室搬到北京是为了方便课余继续「研发」(其实是山寨)新产品,而将菸精工厂偷偷移回桂平,则是因为考虑到既然辛慈都知到了工厂在保定,朱尔典、康惕与北洋政府知道是迟早的事,为了保密还有避免麻烦,工厂搬家越早越好。现在老家又有二哥坐镇,各种基本化学操作、管理二哥也没有问题,正好搬回「老巢」确保安全。
陆大为培养高级将校课程重点在军事学术,有战术、战略、战史(拿破仑战史、普奥战史、普法战史、日俄战史等)及参谋业务(包括军制、装备、辎重、输送、动员等等)、邻邦军备,兵要地志,军制、军队人事法规、军队教育、兵器、野战筑城、永久筑城、地形、谍报勤务、图上作业、沙盘作业等,另外每週还有马术课程。
至于非军事课程部份有: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国法学、国际公法、心理学、逻辑学、数学(微积分)、外语(德、英、日)等。其中战略、战术课程讲义是参照日本陆军大学,但所用地图则为中国地图。陆大的课程原本是照抄日本,但民国三年起则参酌了欧战的一些经验,由教官依据最新战况将相关知识补充到课程之中。
陆大第一年的课程主要是非军事课程,而军事部份也是比较基础的军制、兵器、筑垒、地形、交通等,要追上不难。本期陆大教官中除了三位日本教官外其余都是本国教官,而各科的上课方法是採取专题研究式,每一科目每星期选定一个主题,如兵要地理、应用战术和后勤实用课题等,经过教官讨论、讲评后,印刷成册分发各学员。
主要课程仍由日籍教官讲授,由教育长担任翻译,其它课程由校聘请专职或兼职教官讲授,如教育部长汤化龙兼授国际公法和外交史,而日、英、法、德各国语文都另请专人教授。有时也会邀请出国视察和留学军事人员到校作报告或开会座谈,使学员们能了解世界形势和科学进步情况,加深体会和理解。不过本国籍教官素质参差不齐,很多课程教了等于没教,而全体中外教官除了战术教官郑桓外,素质均在保定军校之下。
除校内课程外每年又有两次由日本教官分为三组,每教官率领一组前往外地举行战术实施或参谋旅行,出发前由教官发给「想定」(教官预先视察实地制好想定)并加说明,到现地后依据预定「想定」,学员即结合好地图,标绘好情况在图上研究(考虑腹案),然后作认领乘马,整备图囊图板行装等準备工作,到现地即乘马侦察,对照实地研讨攻击、防御、遭遇战、登陆或反登陆各种战法在图板上作业。
在一地完成了一个科目后,又转移宿营地在另一地形进行另一科目的演习,直到按计划完成各项预定科目为止。各学员依照想定命题,通过实地侦察作出答案,经教官审核后加以讲评、提出原案或附图说,回校后交印刷所照印,分发各学员作为这次演习参考资料,这种实习成绩较一般为重。
这两个月时间除了每天到陆大上课,放学后就是回家钻进实验室玩我喜欢的实验。陆大的教官们当然无法预见接下来三年在西线战场上飞机、坦克、毒气将扮演重要角色,更无法预见步兵、炮兵战术战法将出现革命性的彻底变革,教官除了强调国家总动员的重要外,战略战术还是一次世界大战前那套,连马克沁机关枪的重要性也未曾着墨;至于日常作业上,经过保定军校的洗礼后我已经掌握了让教官们满意的战略、战术要领,至于未来会出现的观念不提也罢,说了教官无法接受也平白招致同学忌恨。
辛慈再次出现的时间比我预期的晚了许多,年后天津一别再见面居然已是清明时分。
不过说也奇怪,照当时黄远生的说法应该各国都在找我,而且在天津也确实发生了跟蹤事件,但当我回北京至陆军大学报到后整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每天离家上下学未见着闲杂人等,三月份底伙计们搬迁保定工厂也丝毫未见着有外人出现。
而黄远生在我向他暗示有关「二十一条」的消息后迅速查出相关内容,公布于世后举国譁然,各界人士纷纷向袁政府提出质问,并掀起抵制日货的行动──上海首先发起储金救国运动,工人、店员、贫苦学生、人力车夫、乞丐都捐出微薄所得,以供对日开战之用──在这种大混乱之中黄远生人也不见了,或许是受到北洋政府与日方过大压力躲起来了吧!
辛慈大使这次是直来直往,透过陆军部说是有重要函件转交总长,直接约我到德国使馆取物。其实从去年底陆军部发生倒茶茶役装置炸弹事件后,中外媒体纷纷揣测是袁大总统要杀芝泉伯父,伯父几乎就都待在府学胡同家里。
府学胡同的住宅虽然与陆军部仅有一墙之隔,侧门又与陆军部军需司走廊相通,但段伯伯就是不去上班;最近为了二十一条的事,芝泉伯伯更是完全消极抵抗,一切政务都交给徐树铮次长办理。而因为我的饷条还挂在陆军总长办公室,所以许多不便公开跑腿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办了。
辛慈道:「萃亭兄快三个月不见了,更是英姿焕发呀!在陆军大学学习得好吗?」
「哪的话,每天除了上课还要支援部务,常常做作业到半夜呢!」我故意僵硬微笑答道:「今天大使来想必不会只是叫渊翔来拿包裹的,大使请直说吧!」
辛慈正色道:「上个月我们在印尼交给令姑丈六艘船、在纽奥良与巴拿马另外交了十一艘,这样德国总共已经交给你们四十四艘船……」
「公平交易,五千万美元我们也付清了。」我继续故作僵硬道:「大使今天是要谈哪件生意呢?」
「坐下来慢慢聊……」辛慈吩咐僕役倒茶,道:「喝点红茶行吗?要不要加糖?」
「不用,谢谢!」我点起根菸,深吸道:「一个月二百万条菸,还不够德意志陆军抽吗?」
辛慈就座啜茶道:「呵呵,百万雄师就二百万条菸,肯定是不够的,尤其渊翔兄也知道那效果。抽的时候是精神百倍、勇气十足,行军打仗几天几夜不睡也没事,去年入冬之后我德意志陆军能再西线稳定战局,曲兄您功不可没呀!」
「您客气了……」我再吐一口菸,静静道:「菸精配方的是上次您在天津已经提过了,我也告诉了您,二亿美金没得谈!」
「你……!?」
「难不成辛慈大使您当天开价是两千万?呵呵,这数字的话真的就贻笑国际啰……」我弹弹菸灰道:「没得谈我就先回陆军部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