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幸城的卓玛(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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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驿行2016/7/12字数:56479

第三部 格幸城的卓玛

铅灰色的巨大岩石堆砌成的山峰耸立在我们的头顶,当你尽可能地仰起头,直到目光几乎垂直向上的时候,你可以从点缀有银白冰雪的峰顶上看到更高的蓝天。四面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棵树,一间房屋,没有一星半点人烟流连的印记。

曲松宗(县)的格幸城和我们的沁卡小村相隔只有二十里的直线距离,但是在这二十里中间横贯着梅格布里雪山。我们要在风化破碎的砾石碎片上步行一天,才能登上即使在七月里也会飘起雪花的格但山口。这是一条在许多地方需要依靠人力步行才能穿越的道路。在接近到山口的陡峭地带,即使是骡子和马也只能在驭手的拖拽和推搡下,十分困难地攀爬上下。

我们的步子缓慢而且沉重。更加沉重拖沓地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丹增庄园那些衣衫褴缕的家奴,他们背负着一支军队所需要的武器弹药,不过更多的也许是些青稞酒桶。要指望奴才好好干活当然要动鞭子。走遍过高原雪山的猎人顿珠紧紧地跟随在这支背运队伍后边,顿珠手里的皮鞭转圈挥舞下去,噼啪响起来皮条拍打人肉的声音。

「偷懒的奴才!」顿珠暴躁地喊叫道:「你就是爬,用四条腿爬,你也得给我爬上山顶去!」

顿珠不是要把人打死,他是要赶人爬山,所以他会掌握合适的力量和节奏。在他的鞭梢飞掠而过的地方,两瓣子光溜溜的女人屁股上暴突起来一股又一股的鲜红肉棱。那是奴才卓玛肤色暗淡,一丝不挂的精赤屁股。落到了那一队背运农奴末尾的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女人卓玛。

奴才卓玛的两扇肩膀上系紧一座木头背架,架中承负的是一具嵌银雕花,式样古旧的羊皮小柜。这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东西是喇嘛堆穷收藏的宝贝,他在那里边装满了自己当年背叛喇嘛生涯,逃出寺院时候偷窃的经书。堆穷后来一直以盗马为业,而且他像是很满意这种重大转折之后的人生,但是他也一直虔诚地保管着这些神圣的书卷,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件奇怪的事。

平心而论。比起成捆的步枪或者酒桶,分派给卓玛的书和皮制柜子并不太重。不管怎么说她算是个女人,而且头一次为老爷干活就碰上爬雪山这种幸苦差事。爬山的女人低头俯身下去,一步一停,一步一喘,她胸脯两边的乳房松弛下坠,颠簸摇摆,可是两乳正中那块地方倒是收束的妥当结实。女人的上身缠绕几道氆氇撕碎拧成的毛条,这些东西转圈打结,把一个小小的赤裸婴儿捆扎在他妈妈同样是赤裸裸的暗黑胸脯上。这是卓玛自己的家事,她现在是一条带上了小崽子的母狗妈妈。

在丹增家奴们那些成群结队,但是散漫拖沓的破烂皮靴中间,踩踏在山岩风化破碎的尖利边缘上逶迤迈步的只有唯一一双赤脚,那一对脚踝骨头上依旧拖负的粗环铁镣也是攀登雪山的行列中惟一一副禁锢腿脚的刑具,另一件是奴隶女人手腕上的长链手铐。我没有吩咐给卓玛找些什么东西遮蔽身体。出发以前,崔笑鸽有些哽咽地帮助卓玛用毛绳捆扎住新生的儿子,除此以外卓玛只是像在庄园中度过的那几个月里一样,在她的光身赤脚上拖带着镣铐踏上了背货奴隶的雪山路程。

背货女奴那条肮脏瘦弱的小腿在最新的一次鞭打下突然激烈的摇晃起来,它歪斜着撞到坡地上去。蹬起来一半的足跟悬空,脚掌挺立,那上面密布着皲裂的血口。因为干燥寒冷的天气,几乎就是在这样的一天之中,女人本来已经结满了粗黑茧皮的脚板变得像铸铁一样生硬,但是她们也绽放开来一道一道深入肌肤的缝隙,其中绵密的红血白肉深不见底。

「该死的奴才!第一天干活就不听话了!」顿珠跨步上去踢她的屁股,一边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拉扯。

为主人支差背货的高原女人解开氆氇扎到腰间,在汗流浃背的路途中裸露上体是很普通的事,高原上也有许多一辈子都在山野中赤足放养牦牛的男女牧人。如果他们能够那样生活,卓玛也可以那样生活。就算割掉了舌头再加产崽有些耗费体力和精神,我也给她留出了十天的时间休息。对于一个迟早要被活活剐掉喂狗的平地军官,这已经要算是个足够仁慈的恩赐了。自从平地军队进驻以来,卓玛已经在高原上居住过好几年,再加上近几个月里日夜赤裸身体侍奉男人的锻炼,意志坚韧的卓玛没有让我失望,她今天干活的样子有点像个土生的高原奴才。

在今天早晨离开丹增庄园的时候我们见到的是满天湛蓝的晴空,而现在风声起伏,大块的乌云正从我们的头顶上翻滚而过。和山脚相比这里的气温似乎已经降低了十度。突然狂暴地吹拂起来的大风中夹杂着细小的冰粒。在穿过格但山口之前我们要最后休息一次。「顿珠,快到山口了,停一停吧。」

我们裹紧身上的猎袍围坐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像一些鬼魂的脚爪那样摸索进来。在我们圈子外边的石头斜面上,卓玛仍然保持住单膝跪地的姿势,她的全身凝然不动。女人的赤裸皮肤上泛出了一层青紫的冷气,而后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女人开始动作起来,她在努力尝试着重新控制自己的手和脚。女人最后终于能够做到把那条弯曲的腿脚伸直,这样她才可以侧躺到地下去。卓玛几乎像是一头被宰杀放血的山羊那样瘫软在地下,但是小东西仍然在哭。卓玛的下一次行动变得更加坚决。她要把自己安排成坐的样子,光裸的屁股摆放在冰冷的岩石上更加平实稳定,和整一座巨大的山岩相比,女人的肩膀背脊孤单脆弱,廋骨嶙峋,但是耸立起来阻挡住有风掠扫的方向。虽然两条细瘦的人腿多半没有大用,她还是把它们抽缩回来遮掩在胸前。在这样的两个屏障之间,卓玛把遍体赤红的婴儿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口,她把松软空荡的乳房塞进儿子的嘴巴里去。

她没有能够让儿子停止啼哭。那个小东西还挣扎着要把妈妈的奶头往外吐。卓玛自己也在无声地哭泣,她更紧地环抱住她赤裸裸的小儿子。

我走过去的时候手里拖着一条已经磨成了光板的羊皮,我把它扔到做妈妈的女人身边。女家奴卓玛呆呆地看在那块肮脏破损的东西上,而后怀抱她的儿子扑倒在我的脚下,她使用额头沉重地撞击岩石地面。按照高原传统做奴才的要经常给他们的老爷磕头,遇到赏赐更要磕头,多挨过几次脚踢以后,卓玛从姿势到态度都已经能做得很好。

「卓玛,干活和养娃娃都是高原女人的本分,奶着小牛犊子背货是连母牦牛都会做的事。老爷要你记住,你不是一个平地人,你以后再也不能象平地人那样懒惰和软弱。」

赤身的母亲跪立俯首,她把蹬踢着腿脚的小肉团子放到皮张上面,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既然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卓玛再一次伏身下去,又朝我磕了一个头。

我们穿过了在背阴处仍然积聚有斑斑白雪的各但山口,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在向下伸展出去的山坡远方显现出来一小片黄褐颜色的建筑群落。远远看去那些使用岩石和泥土建筑的房屋就象是一堆被人抛弃了的陶瓦破片和皮纸碎屑。座落在梅格布里雪山的另外一面,曲松宗的格幸城是连接雪域、云岭和Y国三地的交通要道,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住在格幸城中的每一个高原人恐怕都听到过我的名字,在梅格雪山后的沁卡村边,领兵驻扎丹增庄园的代本老爷这些年来并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代本这个称呼指的是高原军队的指挥官,大约相当于一个团长。我本人并不是雪域政府的正式官员,自从平地人进驻了雪域以后,我从Y国回到高原,依靠自己的力量组织起来一支军队。我在Y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接受了英国式的高等教育,我也在那里的朋友帮助下获得了足够精良的枪支弹药。相比之下雪域政府守卫曲松的是一个甲本(连长),他所率领的高原军队如果要出发打仗的话,能使用的武器只是些上个世纪的长矛。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我的那些高原的同胞们,比方说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的宗本,当然就会十分恭谨地称呼我为代本大人。

我骄傲于我的名声,我希望它在雪域高原中得到广泛的传扬。如果说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小心谨慎地隐藏起自己的政治倾向,从今天开始将要发生改变。按照我的那些朋友们的意愿,既然我接受了宗本的邀请来到格幸,我就要显示力量。平地人采用的方法是逐渐的渗透和潜移默化。他们一步一步地深入高原,修建道路,设立学校,悄悄的破坏高原传统生活的基础。这是夺取人心的战争,但是他们会在曲松宗遭遇到坚决的抵抗。

我将采用我的方式向那些外来的,包藏野心的平地人和我们自己的,胆怯的高原人证明,即使是在驻有平地军队的格幸城中,我仍然会坚持按照高原的传统管理人民。我要挑战那些外来者的忍受限度。他们肯定不会喜欢我要做的事,被我带进了格幸城里的赤身裸体的卓玛将会是一颗平地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花费这么大力气把卓玛弄过梅格布里山来,可不是打算叫她给我的战士们洗洗衣服。如果平地人想要依靠实力强硬地解决问题,那么也许就是战争,而且是由于平地人破坏高原传统引发的战争。全高原的起义迟早都会发生,我们需要找到或者是制造机会和理由。

雪域政府的曲松宗官衙当然是建造在格幸小城的中心,衙门面对一条横贯小城的土路,路边还有一片平坦的小土场子。我和我的高原勇士们驻扎在土场对面。那是一座同样属于丹增所有的小楼,除了在沁卡的庄园以外,丹增的确还是置办起了一些产业。在等待着迎接平地客人的最后几天里,我在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帕拉宗本的支持下四处招募高原的猎人和牧民,极力扩张我的队伍。那一天我坐在帕拉的议事房里和他闲聊了一阵,后来我对宗本说,到你那个衙门旁边的监房里去找个站笼出来。你不会连那个东西都没有了吧?

「我当然有。」帕拉说,「那还是高原大地震的那一年,为了惩治偷东西的流浪汉专门找人做的,多粗的栎木条啊,我还特别吩咐要加一块带小铁尖子的底板……我们曲松宗用的可都是这样的好东西。」

他的曲松宗的犯人恐怕是被关在了最不好的地方,我跟着帕拉钻进了他那座维护高原法律的地下监牢,房中一片昏暗,眼睛能看见的仅有光亮是墙壁最高处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窗口。而且那里很臭。我们等待了一阵,渐渐才能看出来一个影影约约的长方框架。

「叫几个人来把它搬出去。」然后我听到角落里有点响动。「老鼠吗?」

「听到草从里沙沙响的就知道是毒蛇,听到屋角里吱吱叫的只能是老鼠。」帕拉说,「这里面的老鼠很大,我们上去。」

「嗯……」

不过从那边传出来的像是叹气和呻吟。恐怕再大的老鼠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帕拉是一整个宗的宗本,我得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显得很有勇气和智慧,他兜住他的大肚子蹦跳到出口那边去,他朝地面上召唤宗衙里的执法人:「扎西,扎西,咱们这里面还有犯人吗?」

我们听到上面来回奔跑的声音,撞倒了东西的声音,后来扎西的瘦脸和一支松木火把一起出现在楼梯顶上的出口地方。

「有啊,有个女人。」

有了那些火光以后我们就能看到墙边地下坐着的黑影,有一面很大的木枷遮挡在她的身体前面。枷板上面露出一个毛发蓬松的东西,那应该是她的头。那里还有两颗反射光线的亮点,它们只能是女人的眼睛。

我们沿着楼梯爬回地面上去。我问:「她是谁?」

「她是谁?」帕拉宗本问。他的执法人嘟囔着:「我也不知道,关了好几个月了。」

「啊,哈哈哈!」终于能够把自己肥胖的身体拖回到了阳光之下,帕拉现在显出很有自信的样子。他也想起来了那人是谁。「她是城里收牦牛毛的多吉的老婆!几个月前你跑到格幸来找多吉,我记得你把他活埋了对吧?这个女人到处找她的丈夫,我就只好把她也关起来啦。」

「帕拉宗本,用不着留下她活那么久的。平地军队要来了,晚上叫扎西把她套个麻袋扔到曲嘎河里去吧。哦,不,还是等到明天再做那事好了。」

「今天晚上敬请光临您宅院对面的丹增家的土楼,那里要举行一个吉祥如意的聚会呢。」

雪域高原的格幸城中要举行一个吉祥的聚会。聚会里有扎丹寺德高望重的格列活佛,他带着扎丹寺护法的铁棍喇嘛阿布,曲松宗的宗本帕拉,他带着宗衙的执法人加西,我们在装饰着雪羊毛毯的正房中间席地而坐。我的身边有忠诚的猎人顿珠,还有喜欢书和马的喇嘛堆穷。

这是一场严肃的,神圣的高原审判。我们聚集起那么多人来解决一个女奴隶的问题,这让高原贵族表现出团结和力量,我觉得在那么一伙人的簇拥之下,帕拉宗本拥有了很多自信去面对那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我们轻松随意地谈论了高原的道路和天气,顿珠分享了他猎杀羚羊的心得体会,扎西喜欢的故事是抓住盗马贼并且砍掉他们的脑袋,不过看起来堆穷有些不以为然。堆穷转过脸去望向我们的圈子之外。

在我们这一群行政、司法、还有宗教和武装力量的领袖对面,房间另外一头的砖墙边上,孤孤单单地跪立着高原人的奴隶卓玛。卓玛依旧是全身赤裸的,她的肢体当然也继续锁戴重镣。为了表现出权威和震慑的力量,实际上是在手脚较长的系链之外再各加一付铁铐,这样当她在地板上并腿曲膝,抬头挺胸摆出恭谨端正的姿态之后,也就基本不再有什么活动余地。长跪的赤身女人面前放置有一口盛水的铜盆,女人用两只手肘支撑在肚子上,倾斜地向前伸出小臂,除了凌空负担住镣链的重量之外,她被要求在铜盆水面的垂直上方并拢住手腕,摊平手掌,堆穷一开始就在她的手掌上摆放好了一叠经书。

那是堆穷在他的书橱里收藏的宝贝。堆穷说:「掉下一卷经书,砍掉一个指头,掉下全部经书,连手带胳膊一起砍掉。卓玛,尊贵的活佛要考验奴才的虔诚。用心去做也许会有宽恕的机会,要是活佛看到你不用心也不努力,会活剥掉你儿子的皮做小鼓!」

卓玛完全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她其实已经非常害怕。她只能希望这件事和布林在沁卡庄园玩弄的那些香火水盆一样,是一种折磨人的恶作剧。卓玛说:「是,是,堆穷老爷。」她露出上边的门齿紧紧咬住下半的嘴唇,坚强地维持住这样托举的手势。成串的汗水沿着她枯黄的脸颊滚落到胸口和肩膀上,而我们除了闲聊之外已经喝完了一个小桶的青稞酒。

更多的青稞酒桶堆在我们身边。陈年的酒越喝越醇,贴心的话越说越多。

「沁卡的代本,」活佛稳重地说,「扎丹寺愿意把护卫寺院的铁棍喇嘛交给你指挥。」

扎丹寺是格幸城边最大的寺院。这个狡猾的老家伙一直吹嘘他的寺里拥有一百零八个铁棍喇嘛,他知道我跟Y国朋友的关系,合伙只是一个混水摸鱼的花招,他想给自己的人马弄到几支好枪。

「对啊,领兵的代本,你的人太少了。我要下令让全宗的庄园送来青稞,大麦,还有,还有……银元!」他象是拼掉老命一样才能喊出最后那个词来。「我们要有五百个,一千个勇士的高原队伍!」帕拉宗本向往地抒发着他的远大憧憬。

「领兵的代本,高原的雄狮,你是我们雪域的希望。有你驻守在格幸,平地军队就一定不能为所欲为。」

大家终于在阿谀之后的羞怯中平静下来。也正是在那样的时候,从房门外边突然响起的一声婴儿啼哭才会显得特别的清晰嘹亮。

女奴卓玛的手臂已经在整叠经书的压力下渐渐靠近了水面。不光是手臂,从她的肩膀直到整上半个身体都像是怕冷一样的哆哆嗦嗦,但是她仍然在勉力坚持。也许那样的坚持只是女人下意识的本能,因为她朝向胸口低垂下头颅,像是已经昏睡过去的样子。卓玛原来是像一个平地女干部那样剪成齐耳短发的,现在她养成的黑长头发已经可以飘散出来,像一面帘子一样遮掩住她的脸。只是那一下哭声使做妈妈的女人惊栗地甩动了头发。她使用一种跳跃的方式挺身抬头,一边抿起嘴唇大声发出「巴……巴巴……」的呼唤,肯定是希望让屋外的儿子能够听见妈妈的声音。她已经产生出一个要站起身体的冲动,不过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卓玛胆战心惊地把眼光投射到我的脸上,同时重新缩紧了黑暗瘦弱的赤裸身体。不过这当然已经太晚了。那些黄旧卷边的书籍从她手上一本接着一本跌落到水盆中间,水花美丽地溅洒起来。

为了这一时刻苦等了那么长久的堆穷喇嘛蹦跳过去,他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按到墙上,发疯一样的踢她的肚子和大腿。偷马的和尚终于能把他在心中背诵过无数遍的咒骂喊叫了出来,那一定使他觉得非常痛快。

「该死的奴才,你毁掉了我的经书!这些和我朝夕相伴,视若珍宝的经书!我要向曲松的宗本老爷控告你的罪孽,佛会惩罚你的!」

他嘴角上挂满着唾沫退回来喘气。得到了一个空隙时间的女奴卓玛移动膝盖爬向前来,虽然因为疲惫,疼痛,肯定还有恐惧,她的全身都在发抖,但是遵守着高原奴才的传统,她只能对贵族老爷们以磕头请罪。她的前额接二连三地碰撞在地面上,「咚咚」作响。

帕拉干咳了一声:「曲松的执法人,扎西,记下来。」,他开始说话。「是的,宗本大人。」「丹增家的女奴卓玛,不听劝告,有意弄湿喇嘛堆穷的经册,嗯……经册六本,罪孽深重。」他转过笨重的肚子来双手合十:「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你们看到的是这样吗?」「是这样的,宗本。」德高望重的两位大人面色凝重地说。「好,好,见证者,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事无可疑。应该……嗯……应该……哦,应该枷于宗府大门外侧站笼之中示众六个月,以儆效尤,每晚可由主人领回严加教训。」

「如有死亡,脱逃等等情节,应由,应由这个,这个卓玛之夫……」他凑到我耳边低声问:「她丈夫是谁?」

我盯住他象是看到一只正在长出角来的猫。「XXX!」,我恶狠狠地说。「好,好,应由这个卓玛之夫XXX代为受刑……」,他充满疑虑地停了下来:「……我们能做到吗?」

我对扎西说:「别记这个!」

「代本,代本,领军的代本,雪域的法律必须是这样子的。如果没有互保和连坐,家奴和农人们就不会畏惧,就会逃离庄园和土地。如果这个,这个卓玛真的弄断了站笼的木栏逃走了,我如何使我的判决得到执行呢?我是一个雪域的噶厦正式任命的宗本啊,如果有一天连我的判决都不能得到执行……高原人,这个,平地人,还有什么不同呢?」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扎西,你记,卓玛之夫达娃、措迈兄弟,你记下去吧。」

你看,我们高原的人民真是一个诚实的种族。我们为了惩罚一个有罪的奴隶是真的经过了审判的,而且依据的是事实。当着格列活佛面前进行的审判可是很认真的,如果格列活佛听到了卓玛是达娃、措迈的妻子,那么她就是他们的妻子。

我站在丹增的土楼门外恭敬地目送活佛,喇嘛和宗本们的背影渐渐走远,而后转过脸来召唤总是蜷缩在墙根边上的达娃和错迈。「你们,跟我进来。」

达娃的家奴母亲在十三岁的时候生下了达娃,那个年龄对于生育儿女来说是太小了,结果到了今天达娃已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但是他的智力恐怕并没有超过一个三岁儿童。达娃的第二个问题是:除了各种猜测,沁卡村里没有人真正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他们的母亲被丹增父亲正式配给了男家奴,她后来生出了措迈,那已经是在达娃出生的十年之后。措迈从来就有正常的智力,但是他十九岁的时候在庄园劳役中被木头压断了腿,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是在地上爬行了。丹曾可以算是一个慈善的主人,他把这对不幸的异父兄弟带到了格幸,唯一的工作只是在无人居住的时候照看他的房产。不过丹增这些年来一直住在国外,也就没有人还会记起达娃和措迈兄弟,他们在格幸依靠乞讨生活了下来,而在晚上仍然忠心耿耿地回到土楼的外墙边上过夜。雪域中的家奴在主人房外的屋檐下安家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事,真正令人惊讶的是虽然主人并不在身边,忠诚的家奴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自作主张地住进屋里。在雪域你可以见到太多这样的例证,证明了平地人那一套关于仇恨斗争理论的荒谬可笑。

身上裹着破碎氆氇的家奴兄弟一伏一立,恭谨地吐出舌头。「达娃和措迈,我,领兵的代本,会代替丹增老爷照顾你们的!看到这个女人了吗?从现在起她就是你们兄弟的妻子了!」

我转向靠墙坐在地下的女奴卓玛,女人专注地低头凝视,她正摇晃着手中的孩子,使用自己松软的大奶头磨擦他的小脸。她毫无顾忌地向前伸张开两条光腿,高高地竖立起来一对扁平污秽的赤脚底板。

「听到了吗,卓玛!」

女人象是坐到了一只蝎子上,直挺挺地从地上蹦跳起来。她扑倒在我的脚下连连答应着说:「啊!啊啊!」

「你听到老爷说什么了,卓玛?」

她先弓腰磕一个头,抬起身体来看着我的脸,一边搂紧住孩子。她终于摇了摇头,重新俯首趴回地下去。我居然很难得地忍住了没有抬腿踢她的脸。我说:「你听着,卓玛,老爷把你嫁给这两个男人了,做好女人该做的事吧!」

天真的达娃伸出手来指着她,他的口水一直都挂在嘴角边上:「这个女人,我可以抱吗?」

「对,老爷把她赏给你了。你当然可以抱她。」

他伸张开手臂走过去,象是在玩那种男孩们的抓人游戏,男人的嘴唇断续地碰到一起,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一直跪在地下的卓玛挺直起上半个身体,她呆呆地看着他,也许是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不过这都已经无关紧要,无论事情变成什么样子她所要做的只是接受。

可怜的达娃,我想他真的是有些向往的,但仍然是懵懂的。他知道有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大概只是感觉到身体中的某些地方正在燃烧。达娃笨拙地扑到卓玛的身体上去,他们两个人摔成了一团。而卓玛一直在怀里抱着他刚出生的男婴,本已睡着的小东西被挤在他们两个的中间,放声大哭起来。

那时达娃正试探着去摸女人的脸,于是突然象母狼一样呲出牙来的卓玛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男人象动物一样大叫,他非常敏捷地跳了回来。达娃委屈地看着他的弟弟说:「她咬我,她咬我!」

咬人的女奴当然应该狠狠的打,但是老爷不可能亲自动手去帮助一个无能的家奴睡他的老婆。我对达娃说:「达娃,你没有碰过女人,不是这样的。你先把那个破氆氇脱掉,脱呀!」

他抹了一把口水,犹犹豫豫地解开身上那些麻袋片一样的东西。达娃光裸的身体确实脏得象一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马铃薯,我不认为他出生以后真的洗过澡。「好了,达娃,男人一开始就要狠狠地打那个属于自己的女人,抓住她的长头发用脚踢她的腿和屁股。不要害怕,女人虽然会哭叫,但是她心里会很喜欢,要这样把她打到满地乱滚,那以后她就会爬过来为你认真做事,让你也觉得很喜欢。别的男人和女人回到家里以后都是那么做的,他们只是没有让你看到。你听到过猫在晚上」啊呜啊呜」那样大叫没有?对,那就是公猫在打母猫,结果它们都很快乐。好了,再试一次,别让你弟弟失望。」

在这个空隙里卓玛退到墙边去放下了婴儿,那以后她转身爬行回来,她把自己挡在达娃和她的儿子中间。鼓足了勇气的白痴男人现在满满地握紧女人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男人求援一样地朝向我看。

「踢呀,踢她!」

他一脚就把瘦弱的卓玛踢到地下打了个滚,他受到了这个成绩的鼓励,跳上前去猛踩女人撅起来的屁股,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站稳。滑倒下去的达娃坚持不懈地搂抱住女人的身体,这一回他往女人的两只乳房中间用劲地拱动他的脑袋。

卓玛摇头对她身子上的这个男人说:「呜呜……呜呜。」她举起铐紧的两条胳膊努力阻挡男人的手,不让达娃胡乱地抓挠到自己脸上来,但是一个女人没法长久地和男人对抗,她很快就显得力不从心。女人先是收回手臂掩护自己的胸脯,以后却沿着他们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肚子中间柔软地滑行进去。突然之间那个狂躁的男人开始变得平静,他显出了一些惊讶的神情。

他们两个那样地纠缠在一起活动过一阵。卓玛抽出手来推动达娃起身。她的动作十分柔和,而达娃也愿意服从。男人已经挺直起上半个身体,他骑坐在女人骨节突显的髋部之后,现在可以看到女人的手掌握持在男人的生殖器上,它们正在上下滑动。虽然男人压在身体上有些吃力,不过女人仍然左右摇晃她的腰胯和屁股,她把自己的大腿努力张开了一些。

达娃呆呆地盯住他身体下的女人,还有她正在做着的奇怪的事。他看到在他的新老婆伸展开放的两条大腿中间,露出了一条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滑腻的嫩肉。那种东西是粉红色的,扭捏翕动的,流淌着粘稠的水。他的老婆正在用自己的手摸上去,她在那里弄出了一个洞口来。

哑女卓玛鼓励她的白痴丈夫说:「啊,啊……嗯,嗯……」,她还动手去把男人固执地耸翘向上的东西按到下边来……这个指点太明确了,达娃跟随着卓玛的手找到了正确的地方,他重新回到了女人赤裸的胸脯上,而且他显得很听话。女人的脸上流露出来一点点凄凉的笑意,她的两手现在有了空闲,她连带着手铐和链条伸直手臂,这样就可以绕过达娃黑发矗立的脑袋,兜转到她的男人的腰杆上去。女人用手搂紧那个男人往下压,又用臂肘夹住他的两肋向上推。后来就不再需要她的引导,达娃自己动作起来很象那么回事了。

「哎呦……啊,啊啊!措迈,措迈呀……老……老爷……」

达娃终于能在最后发出了混乱的喊叫,他在动物一样狂热的喜悦中紧紧咬住了卓玛的肩膀。

「起来吧,达娃,女人是个好东西吧?措迈,你来!」措迈慢慢爬行过来,趴伏到女人身上抱住了她。达娃蹲在一边认真地看。后来他说:「老爷,达娃还要。」

「达娃,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威严地说:「措迈,带着你的哥哥和你们的女人,出门去,回到你们过夜的地方去吧。」

我看着卓玛推开达娃爬到墙角里去,她在那里重新抱住孩子慢慢地站起身体。女人疲倦地倚靠着身边的墙壁,她佝偻着腰,一些松弛的皱皮垂挂在她生产不久的阴门周围,那里面也重新流出了颜色鲜红的分泌液体和暗黑的残渣碎屑。她在腿脚上粘连着这些淋漓污秽的东西,有些踉跄地走向门口。她的手铐也没有被解开。我已经打算除了脚镣手链之外还要一直铐住她的腕子,她嫁的两个男人都是那么老实的奴才,做老爷的更要考虑周全。「你去找条链子出来。」我对顿珠说:「辛苦一趟,过夜的时候还是把那个女人拴到墙上才好。」

我再回头去吩咐措迈。「措迈,记住老爷的话,要当心你们的新老婆。好好看住她,别让她偷偷跑掉,也别让她整天想些寻死觅活的事,一不高兴就去撞墙跳河。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老爷活剥你们兄弟的皮。」然后我放缓了语气:「措迈,去把墙边的那条羊毛毡子捡起来吧,有女人了,算老爷赏你们的。」

「达娃,记住,每一次都要狠狠地打她。老爷听到你打得她尖叫,就会赏你东西。」

达娃真是一个听话的仆人。他们三大一小的四个走出门去没几分钟,窗外就响起了女人的哭喊,以后小的那个也参加了进来。他们打打闹闹的吵过了半夜。又是一个清冷的高原夜晚,我躺在床上裹住一张绣有吉祥图纹的羊毛毯子,而卓玛赤条条的睡在露天里,她只能希望被自己的丈夫们抱紧取暖了吧。

我再听到响动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亮。我听到楼下传来执法人扎西凶恶的吼叫:「卓玛,你就是卓玛吗?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