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06)2018-12-14“我装作老成,人人就传言我老成;我装作是个懒汉,人人就传言我是个懒汉;我装作不会写小说,人人就传言我不会写;我装作是个骗子,人人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就以为我是个阔佬;我故作冷澹,人人就说我是个无情的傢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
——太宰治“哟,这不是咱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何秋岩么?”
在我匆匆下楼的时候,坐在一楼大堂裡值班的赵嘉霖冲着我的后背,对我用着极其尖细的嗓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心裡早就乱成一锅炖菜了,所以起初我并不想理会她,仅仅是回过头瞟了她一眼。
这么一看,才看到差不多三四天未见,她脸上的气色倒是比以前红润了许多;再一想倒也是,这姐姐不是马上要结婚了么,正所谓收到了“爱情的滋润”;看着她的红润的貌美面孔,我更是不想发作——这女人唉,结婚了之后就赶紧跟她丈夫住吧!省得看到了谁在我寝室进进出出的,再跑去跟别人大嘴巴!“哼!
嘿呀,这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在NightSky酒吧里醉得跟条泥鳅似的、还一个劲跟陌生人吹牛,吹了自己大半宿!呵呵,正好被我一闺蜜看见了——人家是为了约会去的,千辛万苦找一个不俗的浪漫处所,倒是被你这个不长眼的给搅合了!啧啧啧,这要是那个'夏大妈'知道你昨晚上的醉态,估计肯定感觉丢死人了都!”
“赵师姐,”
我没忍住,生生往肚子裡咽了口气,直接转过身盯着她,“我有必要向你诚恳地问一句:请问我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记得我刚来咱们局的时候,你跟我可不这样。你是我的前辈师姐,你要是有什么话、对我有什么意见,请直说。”
“哎哟哟,这小词一套一套的,还真有那么一点当官的架势哈?”
赵嘉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手裡的笔打着转玩,接着说道,“别误会,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对你们娘俩都有意见!我就是觉得不顺眼,不行吗?一个老女人成天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给人好脸,一个小屁孩成天就会装蒜,还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依我看你也就是一个巨婴罢了——呵,你还真以为你这个处长是靠自己本事来的?还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一半血统姓夏!哼,我就看不惯靠啃家里人吃饭的,还成天到处跟人炫耀!”
本来我就从夏雪平那儿窝了一肚子火,而且孙筱怜的事情还是她赵嘉霖捅给夏雪平的——我现在充分怀疑小C上我那儿跟我一起睡也是她跟夏雪平说的,甚至搞不好之前我把美茵破处的那一次、站在我门口的那个也是她!真是个可恶的女人!非要招我是吧?“赵师姐过谦了吧?冰格格您就没啃着家里人吃口饭?”
我咬着牙对赵嘉霖说道。
后槽牙咬得,让我太阳穴紧绷得生疼。
“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赵嘉霖听了我讽刺的言语,直接把手裡的笔拍在了桌面上。
“呵呵,我能什么意思呢?我敢什么意思呢?我这么个靠着血统吃饭的巨婴,当然是羡慕您的家世呗!——反对过洋务派,但却是戊戌变法的中坚力量;是摄政王的头号幕僚,结果南北议和也能赚个盆满钵满;闹过宗社党,却又是张大帅的座上宾;又替土肥原、板垣他们当说客,让马将军被迫结下城下之盟,按理说后来光复了,当年头一个清算的就应该是赵家,哪知道先是旧政权先总裁招抚,又是新政府副统帅保护;一直到现在,两党和解之后,您家还能Y省依然树大根深,真是了不起啊!我对您伊尔根觉罗‧嘉霖哪敢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羡慕罢了!”——没错,我了解过赵嘉霖家裡的事情。
就是在我跟夏雪平置气出走、我在“秋思”
咖啡店打工的那七天,有一次我跟茱丽叶一起看吧台,听到两个民政局资料处的公务员提到的,我也跟着瞎聊了一会,结果就聊出了这么一堆来。
这些话跟徐远当初讲给我听的基本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我是极其相信徐远的,因此真实性确实有待商榷;可有时候,在真人面前说假话,在本家说越不真实的话,反而越是能刺激她。
——等会,这个一闪而过的道理,我总觉得是不是也应该与我一些启发?“就可以享受岁月静好。
没过一会,突然有人用力地砸门砸了一阵;可我觉得满身疲惫,实在是不愿意起身,只好依然卧在沙发上对着门口喊道:“谁啊?”
外面的人轻轻把门一推,门就开了,我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居然还是那个摆着副臭脸的赵嘉霖。
“怎么着,你不是值班么?丢下值班任务,过来吵架的?”
我丧气地看着赵嘉霖说道,“有劲没劲啊姐姐?”
“嗬,何少爷,你也知道没劲?”
赵嘉霖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给你送喜帖的——喏,接着。”
旋即,她给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上了一张黑色卡片。
“喜帖?”
我坐在了沙发上,看着赵嘉霖又看着手裡封面上没有一个字的黑色喜帖,对赵嘉霖摆了摆手,说道:“好吧……那什么,谢了,我就当这是咱俩破冰了。只是我跟你不太熟,我也不认识新郎,咱们也没必要这样,喜帖我收下了,喝喜酒我就不去了,赶明儿我给你包个红包……”
“这不是我的婚礼。”
赵嘉霖阴险一笑。
“那是谁的?”
“你自己看不就得了?”
赵嘉霖说完,靠着门框双手交叉抱胸,讥讽地看着我。
我打开那黑色喜帖一看,上面用着白色油性笔赫然写道:“送呈何秋岩先生台启:谨定于公曆9月9日(星期日)农曆十月廿五日为举办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根据新娘意愿一切从简恭请何秋岩台兄届时光临吉时上午10时半祥地F市酆城区三途川路44号无常酒店新郎艾立威新娘夏雪平敬邀。”——我真是一边在心裡骂着人,一边把这个请柬上的一字一句看完的。
重桉一组那帮杂碎们发喜糖的时候,局裡就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说,艾立威和夏雪平已经开始在准备结婚了,我当时还不信;结果没想到,这就已经把请柬发来了!还定在……等一下:公曆九月九日、农曆十月二十五日,这是个什么日子?赵嘉霖像是能看懂我在想什么一样,对我焦急地说道:“快去啊,臭小子!
你还不走?待会儿婚礼就要开始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啦!”
“啊?今天么?今天是九月九号?”
我疑惑地看着赵嘉霖。
“还囉嗦什么,还不赶紧出发!你还真想让夏雪平那大妈就这么嫁给艾立威?你不是喜欢她吗?快走快走!”
赵嘉霖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拉着我。
“出发……关键是去哪?酆城区三途川路44号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我对着赵嘉霖喊道——好像在F市的整个地图上,的确没有这样一个地址。
可话音还未落,赵嘉霖却直接用力的把手一抬,甩着我的胳膊就把我直接丢出了很远,彷彿自己前一秒还坐在超高速的云霄飞车上头,后一秒自己正坐着的安全护栏就被自动弹开了一般,全身失重,但是很快又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一张椅子上。
这张椅子整个都是用红油漆漆过的——鲜红,并且似乎还散发着有点刺眼的红光。
我左顾右盼,发现并排坐在我身边的张霁隆和徐远的椅子也都是这样;而且他们俩似乎还都去把头髮染成了纯白色,脸上、脖子上手上看起来跟扑了麵粉一样煞白,但是两个人的嘴唇却都是黑的;再往周围一看,这个餐厅裡的地板、牆面、天蓬纯白一片,每个人都分成一排排坐着面向一尊白色的十字架,每个人手裡都拿着黑色的刀叉,端着黑色的瓷盘子,然后放在自己面前,从盘子裡舀出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黏黏煳煳的膏状物,往自己的嘴巴里不停的送。
在酒店裡不围着圆桌坐着,偏要并排,我也是真的对这个结婚典礼服气了。
——稍等稍等:不是说婚礼在什么什么酒店举办么,这裡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奇怪的教堂啊?我正想着,只听张霁隆突然用着比以往嗓音沉闷百倍的声音,彷彿吃了铅球似的,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嗯,秋岩啊!这裡不错啊!你看地方乾淨、吃的也好,下次等你跟蔡梦君办婚礼的时候也得在这啊?要不然我不捧场!”
徐远那头也发话了,他却是用着比平日音色尖细百倍的声音,像是被阉割过一般:“嗬,那他叫你捧场的日子多着呢能接受的上限了都!我看着都眼晕!”
“就一个字:乱!”
“乱!”
俩人说完,各举起一盏黑色的高脚杯碰了碰,仰头饮起裡面和椅子同样殷红的液体,而且那液体彷彿怎么喝都喝不完;我勉强挣扎了一下,战战兢兢又有点费力地扯动舌头与声带,终于艰难地说出半句话:“不是……我不提欧阳雅霓,不是因为安保局那儿有保密协议么?”
“屁!什么保密协议?你小子也真有意思,我叫你去执行任务你就真去?睡了夏雪平之后不好好守着她,你他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我不是警察么?您是我顶头上司,您交待我的事情我能不做?”
我叫屈道。
“去他妈的,执行个屁任务!都是狗屎!……你小子别打断我思路,让我想想还有谁……对,苏媚珍!你小子跟苏媚珍办婚礼的时候,记得带两扇猪肋骨,生猪肋,最好刚宰的!”
徐远继续说道。
“要生猪肋骨干嘛?”
我此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别打岔!”
张霁隆冲我叫了一句,又对徐远问道,“苏媚珍不是你的马子么?不要了?”
“我他妈都快被她掏空了,要她干嘛?——好傢伙,那天晚上我差点没把膀胱跟前列腺一起射她嘴裡!再这样下去我真就会被她一口一口吃了!何秋岩这小子不是爱玩女人么,就给他玩去吧!”
“大方!敞亮!”
张霁隆接着说道,“要么我说,直接从李晓妍身上拆下来两块肋巴扇得了,看她一身囊囊揣,我都受不了!”——张霁隆认识李晓妍么?“别说满语,讲汉语!”
徐远说道,“直接把李晓妍嫁给这小子得了,那大胖娘们要不然也砸自己手裡了!”
“嗯,我看成!”
就在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扯皮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戴了一条领结、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内裤,此外完全赤裸的沉量才,举着一杯暗红液体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徐远的腿上,而徐远也像没事人一般,磨着刀子、用叉子挑着那黑色膏状物不断地往沉量才的嘴裡喂着吃。
自打沉量才坐下后,徐远和张霁隆也都不说话了。
而正在这时候,从半空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是我自己的说话声呢:“Ladiesandgentlemen,forthefirsttime:艾雪平与夏立威!”——谁?他俩怎么还互换了姓氏?但见艾立威西装革履,重新梳理了一个板板整整的三七分髮型,而且还剃乾淨了鬍子,头上抹了髮蜡、脸上擦了护肤油,看起来精神得很;而夏雪平则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可她脸色暗得彷彿涂了一层黑芝麻煳不说,脸上平添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头髮乾枯毛躁、髮色也变成了银灰色,身型枯瘦无比,看起来就像是一夜之间老成了七十多岁一般;从婚纱流苏半袖和裙摆下裸露出的肌肤,竟然变成了柠檬皮那般的明黄色,而且我跟她距离差不多四五米的位置,竟能嗅到她身上从头到尾散发出的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而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此刻已然挺着个大肚子,整个人像是一棵长了病瘤的待死老树,如此孱弱不堪的她此时却正跪在地上,脖子上被艾立威拴上了一条樱红色的狗链,被艾立威毫不留情地从十字架后面硬牵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用膝盖和手掌缓缓地往前爬行……——她……她怀孕了?她都这样了,艾立威居然还这么对待她?而她却依然要嫁给他?“夏雪平!”
我不由得对着典礼台上大叫着,接着我对艾立威怒喝道:“姓艾的,你他妈的把夏雪平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哼,何秋岩,你的女神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会要她么?”
艾立威得意地看着我笑道。
——等会,艾立威的说话声音听起来,怎么跟夏雪平的声音一模一样?难道他还抢走了夏雪平的嗓音吗?“我会!”
我果断地喊道。
“你真的会么,何秋岩?一条七老八十的老母狗你也会喜欢?而且你可想好,她以后可永远都是被我干过的女人了!而且她的肚子裡还有我的孩子!哈哈哈哈,何秋岩,这样的她你还会要吗?”
“我……我!……咳——咳——”
我竭力地冲着典礼台上大吼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就像被?答桉是肯定的。
我想都没想,站了起来跑下楼,叫了辆计程车,直奔夏雪平家楼下。
到了地方,我跳下车子,直接奔上了楼,狂按了一通夏雪平家门的密码锁,却怎么都按不对密码,于是我连忙勐敲着门,对着房间裡急切地喊道:“夏雪平,你在家吗?是我,我是何秋岩!我有话要说,我有真心话要对你说!”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