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09)2019-01-06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我内心难免复杂。
病房里留下我跟她两个人。
沉默,并非是因为相顾无言,只是无法开口。
“我也有任性的地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陈阿姨,之前是我不对,我确实是在故意找茬。我以后不会了,请你原谅。爸,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不得不承认,美茵要比我勇敢得多。
其实美茵从小到大,很少对人主动认错。
哪怕是在利用我勾引父亲、完全没顾及我的感受这件事上,她也只是用把自己低三下四地当作一个任由我在床上支配的准性奴,以及在我上吐下泻时不离不弃地照顾我来进行补偿的。
从她闪着坚毅的眼神,以及那盏明显是靠着扮演却依然可以表现得很自然的微笑,和那个肢体动作僵硬却快速利落的鞠躬,让我清楚,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帮着父亲维系他和陈月芳这稀里煳涂又来之不易的婚姻,而与此同时,我也可以确定,美茵从今天开始,她的阴唇——她的肉体和灵魂的大门,将不会再为父亲敞开。
有的话出口伤人,有些事情弄明白了,比话伤人。
我是因为当初成绩不好,再加上跟夏雪平赌气,所以补报了警务中专,然后在当警察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警务中专加上警官学院六年,外加我进入市局以来到现在两个月,发生的这么多事让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其实很残酷。
可是当有一天,当我发现我正准备接纳的,这个时而温暖时而令人看不透,或许跟自己一起犯过错、或我在其身上犯下错的这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已经参与着威胁我心中两个曾经的最爱的时候,即是很残酷,我也要面对。
“陈阿姨。”
“秋岩。”——没想到沉默了一分半多钟以后,我和她竟同时开了口。
这异口同声,弄得陈月芳脸颊瞬间扑红,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似的。
下一秒,仍然是陈月芳先开了口,因为我伸手示意。
毕竟她是长辈。
“坐吧。”
陈月芳说完微笑着看着我,这微笑比美茵刚才那个笑还僵硬,但又确实温暖许多。
“好,”
我搬了椅子,凑到她身前,当我看着她那双同样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我竟然觉得有种忐忑的感觉,“月芳姐身体如何了?”
陈月芳听了我的话,先是有些大惊失色,接着又温暖地微笑了起来,侧过了身子看着我,一言未发。
我这才发觉我一着急,竟叫错了称谓:“啊哟,您看我这……是我失礼了!
陈阿姨!”
“没事,呵呵。你爸爸妹妹都不在,这儿就我们俩,你这样叫错了,也没人会较真。”
陈月芳对我说道。
说完,她脸色更红,但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更大胆,像是已经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行,那我私底下叫您‘姐’,平时我还当您是‘阿姨’。”
这句用来感觉蕴含着丰富的调戏意味的话,说得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我在这个事情上也没多纠结:“身体怎么样了?听说美茵不小心把蚝油喂给您了,差点要了您的命?”
“嗨,也没那么夸张……当时是晕倒了,有点哮喘的症状,过后全身起了红疹,的确是痛痒难忍,打了两天针、输了两天液之后,就治好了。”
陈月芳宽慰我道。
“哦,是么?没事就好。”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病房里。
窗台上摆着一堆空输液瓶,我仔细一看,总共分成三种:其中一种是甘露醇,普遍是用来降颅压的,剩下两瓶分别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补充基本营养、防止脱水的;但没有一瓶是针对食物中毒或者过敏的。
按照美茵之前给我形容的陈月芳的状态,若是这段时间里,在急救之后医院一直在给陈月芳输的是这三种溶液,要么是医院判定陈月芳已经救不了了,只能用这三种东西维持生命,要么是陈月芳早就脱离了危险,或者她的症状根本就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当我病房里的所有东西的时候,陈月芳也一直在谨慎地盯着我的眼睛,为了暂时让她不起疑,我便将自己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病床旁边的床头柜摆着一篮子没拆塑料包装瓜果上,“这水果不错!”
“这是劲峰的同事送的,听说我住院了,就买了送过来看望看望我。呵呵,以前不知道,现在一看你老爸在传媒集团内部人缘还挺好的。”
“好什么啊……依照老爸的资历,他现在不当副总,也早应该有股份;可实际上呢?美其名曰‘副总编’,到头来也就是个头衔听着还算响亮的外勤记者罢了。”
说着,我从自己的钥匙扣上解下了折迭刀,打开了果篮上的金属丝,对陈月芳说道:“这么着,我给您削个水果吃吧!”
“用不着了,你这忙忙碌碌的,来这还忙活什么?”
“得削得削。您这病不是从吃错了东西上头来的么,咱们吃点水果,养养肠胃。”
陈月芳似乎还没察觉到我说话做事都是带着一股故意的劲儿,老实地对我说道:“那就给我削颗梨子吧。我爱吃梨。”
“吃什么梨啊?梨属寒,您这胃肠不好,寒性食物吃多了更容易让这病复发;还是吃苹果吧。英语里有句话,叫‘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苹果寓意也好,吃了苹果,平平安安。”
说着,我便拿出一个苹果来,“这个好,红富士,闻着就香。”
“呵呵,那就听你的,给姐削个苹果。”
我笑了笑,手上削着苹果,嘴里接着说道,“唉,您说说美茵这丫头,真是的!从小吧,她就这么马马虎虎的,老爸和夏雪平对她管的少,我那时候调皮,看见她做事不认真不但不管她,反倒是总那她取乐……现在一看她这个样子,相当于我也有责任啊!给您陪不是了,陈阿姨!”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陈月芳微笑着,但她眼睛里也显露出将信将疑,“也不能怪美茵……搞不好真像美茵说的,是我自己一着急弄错了调料也说不定……”
“您别这么说!”
我连忙抢过话茬,把戏做足了,看了一眼病房门,又对陈月芳悄声说道,“您可别忘了,她跟您到现在,对您的捉弄、拿来骗我的谎话还少么?……您也别替她开脱了,我才不管她怎么说呢!我现在反正是认定了,事就是她干的!您放心,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干了!”
陈月芳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停顿了半天才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我笑了笑,继续问道:“欸,不过说起来哈,您这到底是个什么病啊?海鲜河鲜不能沾,严重到连蚝油都不能沾——那一瓶蚝油里头总共才几颗蚝肉啊?然后辛辣的东西也不能沾,连葱姜都不能吃?您这……也太……哎哟,我听着都心酸!”
“可不是么,换成是你这个小馋猫,生了这个病还不得折磨死你呀?”
陈月芳眯起眼,柔声说道,说完了开怀地笑了起来,“这病叫啥我也说不清,听大夫说是一种血液病。”
我也跟着不禁笑着,笑过之后,我又恻隐得有些说不出话。
因为我又想起那天她带我去大排档时候,跟我手牵着手走着,我又想起那天我借着酒劲,在大排档老板面前管她叫了好几声“妈”。
或许刚刚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她的内心里,应该是会把我当成自己的继子的。
“怎么了?”
陈月芳看着我,问了一句。
“没怎么……”——可人有的时候,狠下心来,就是一闪念的事:“嗯……您这病叫啥名啊?之前我真没听过。哎,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市局那个艾立威,就是救过您和美茵的那个夏雪平的助手,他跟您好像也是这病吧?您说有趣不?
这一千个人里也挑不出来一个得您这病的,结果上一次他跟您倒是就坐在老爸请客吃饭的餐桌上了,之前他还碰巧把您救了,然后现在还都跟我们家挂上关系了。呵呵,弄的跟写小说似的,要不是故意设计过的,一般人还真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
“……哈哈,是挺巧的哈?”
陈月芳抿了抿嘴,把头转了回去,却又忍不住警惕地斜着眼睛看着我。
“之前您就没见过艾立威?现在像您和他这样的,患上这种疑难杂症的,不都有自己的讨论组、互帮互助病友群么?”
“这个真没有。我跟他还真就是那次他出手相助的时候,第一次碰见。然后你父亲跟他联系过、感谢过了,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种病,完全一样的!你说我跟他,这都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呢?我也就算了,艾警官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哼!这心一乱,刀刃遍在手指肚上划了一条伤口。
“哎哟……嘶——”
我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又扯了两张纸巾,包在手指肚上摁着。
“没事吧?也不知道小心些……让我看看!”
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见了我给自己割伤了,神色似乎要比自己受伤了还紧张。
此时我内心是动容的,因为差不多有十年间,我没被人如此地关心过了。
然而,我更接受不了的事情是,这样一个可以给我关心的人,却在暗地里进行着一系列可能会给美茵、给父亲带来危险的行为。
我用手指摁着那团面巾纸,轻松地对陈月芳笑了笑:“不妨事的。等下离开的时候,我去医院一楼买一包创口贴就可以了……唉,传说当年人家十里洋场的杜先生削水果,从头到尾一条皮下来,而且捎带手连水果上烂掉的地方也可以一并剜了,我这种用惯了‘傻瓜削皮刀’的人,算是学不了人家的功夫喔!”
“着什么急呢!有些人天生就会一些技术,咱不会的就别跟人学,踏踏实实的,多好!”
陈月芳还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我。
“是、是,您说的对……但是您这病说起来,也是天生的吧?”
我在眨眼之间,想到了这么个问法。
“是啊……从小就是贱命,人家家庭好了,改善伙食都吃大鱼大肉,我这个样子的,就算是到了后来的老公家里,也一口都吃不到的。”
“那您真是厉害了!您烧那些大鱼大肉的菜,自己吃不了一口,还做得这么好吃!看来我爸还真是捡到宝了!”
我故意笑道。
“哪的话……平时我做菜都是让你爸爸在旁边尝一口的,就这样子,每次做得咸了澹了,还会挨美茵的嫌弃呢。”
陈月芳自嘲道。
就知道她得这么说。
“那真是辛苦您了。还好我这血没滴在果子上,这苹果不错!您吃吧。”
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陈月芳后,我转而说道,“但我记得艾师兄说过的,这种病是后天得的。好像是喝了某种含重金属的水,残留在体内排不出去了,于是遇到鱼虾里的蛋白质和DHA,以及辣椒、葱蒜姜里的某种维生素,就会产生反应。”
陈月芳很明显地皱了下眉,本来嘴巴刚要咬下去一口苹果,结果又不由得把嘴巴收了回去,右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直视着前方对我问道:“哦……是吗?
他……是这么说的?那……也可能是这么回事吧。呵呵,你陈阿姨我念书少、见识少,搞不清楚的,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我念书也不好嘛!不好意思,您可别以为我在嘲弄您!”
我开玩笑道,只不过是在心里想着,刚刚还一口咬定自己的“病”
是先天顽症,现在居然就改口是因为喝了重金属污染的水了,陈阿姨啊陈阿姨,您这可真是“薛定谔的病根”。
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他人也太好了,只救过一次您,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您住院了,美茵不在,我爸也不在的时候,他居然来看您了。这事您知道么?”
“我……”
这句话我彻底把陈月芳给的脸色发白,而且也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因为这句话就算是对于一个清白之人来说,也是两头堵的。
我顺着我的思路,便跟陈月芳说道:“唉,也可能是我多心。你说这艾立威这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现在在咱们市局,全局的人都知道了他是我妈夏雪平的男朋友,然后您昏迷不醒的时候,又一个人来看您来还偏偏赶上病房里没其他人,您说,他是冲着我还是冲着老爸呢?我没别的意思啊,陈阿姨,不是我故意往脏处想,而是我爸爱多心;我爸那人看着敦厚,但是挺小心眼的,心理脆弱,爱吃醋。他跟美茵的事情是另一码,但您在这个事情上,可别马虎咯!”
我真是佩服我自己,说起话来越来越流氓。
“你放心吧,秋岩。谢谢你提醒了。”
陈月芳迟疑了片刻,狠咬了一口苹果,脸上已经明显写着不悦了。
我轻叹口气,佯装思量片刻,继续说道:“唉,这都两党和解的新时代了,城郊乡村的环境保护问题,看来仍然不容忽视呢!陈阿姨您是J县人,喝的水是J县旁边契丹河的水,这艾师兄也没说过自己的籍贯,难不成也是J县人么?”
“这个我还真说不好……J县是个小地方,也就沾了个辽道宗邂逅萧观音的虚名。在J县一般的人家,我没见过也听说过的。姓艾的人家,我只知道在本县有五家,但是具体家里都有谁,我可真不知道。”
陈月芳嚼得满口汁水,一本正经娓娓道来。
“瞧,您还说您见识少,我连耶律洪基跟他那美女老婆在哪遇到的都不知道!呵呵!”
我犹豫了一下,接下来的问题很可能是我还有夏雪平,我们俩胡乱对号入座而已,但是当然也可能会打草惊蛇,可最终我还是决定跟陈月芳问出来,想看看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欸,说起这个J县,我提一个人,不知道陈阿姨您认不认识?”
“谁呀?你在警校时候的同学么?”
陈月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继续咬了口苹果,对我问道。
“不是……但我在K市上学的时候,J县出身的同学倒是经常会提的一个人。”
我假装咳嗽了两声,说道,“当年Y省四巨富之一,J县的实业大王,绰号‘东霸天’,复姓慕容,名叫慕天择。”
我最终还是把这个名字在陈月芳的面前提起了。
我并非是一个不琢磨事情的人,虽然一直以来我只考虑着自己和美茵、和夏雪平的风花雪月,包括中间蔡梦君的那个插曲,有些事情我只是不喜欢也别放在心上。
夏雪平一直在试图从陈美瑭的身上来找到某些蛛丝马迹,来论证陈美瑭就是陈月芳,这个事情,从早先我还没进入市局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开始在做了;但问题在于,陈美瑭这个女人从户籍资料上来讲,已经是一个失踪的人。
而我想试试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从陈月芳身上反推她就是陈美瑭。
或者,干脆用一种“莫须有”
的方式,先假定陈月芳可能会或已经出现了犯罪行为,这就够了。
相对于普通的刑侦和调查工作来讲,与其讲我这样是一种偷懒、走捷径,不如说是一次豪赌式的尝试,要么赌中,要么输得一败涂地。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当初安保局那么迫切地希望我加入他们,可能我真的更适合干特务的工作,而不是当一名刑警。
听到这个名字,陈月芳的眼睛里似乎在闪动着谜一样的光,嘴巴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但她仍平静地问了句:“谁?”
“您没听清么?慕天择,兴燕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他还有个儿子,叫慕容流风。”
我顿了顿,眼睛根本没从陈月芳脸上离开过,继续说道:“大概在七年前、距今没到八年的时候,在一个早上,慕董事长驾驶自己最爱的老爷车‘奔驰6’,行驶在J县丘祖观路东,被南北双向的两辆逆行大货车同时夹击,那辆当年在全省仅存的‘奔驰6’当场报废,而慕天择和他当时年仅6岁的儿子,当场丧生。”
陈月芳一直在闭着眼睛听着我叙述着,等我说完了话,她居然很澹然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啃了口苹果,平静地对我补充道:“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七年前,这在俺们那儿可算得上是个大桉子叻!我当时还看了电视报道,就是那种在地民生新闻栏目里交警直播类板块。按照J县警察局交通处交通调查课的说法,当时其中有一辆大货车逆行,而与此同时,你说的这个慕先生因为着急带儿子去上学,所以在路口未观察就加速前行;呵呵,这赶巧十字路口的四个红绿灯全都出了故障,也没办法认定事故方在哪,所以最后,就按照两个货车司机过失杀人、外加其中一个逆行进行判刑处罚了。啧啧,唉,当年多风光的人呢!到最后闹个家破人亡……”
“是啊,可怜的很。他那个儿子,据说是个挺活泼的孩子呢。如果活到现在,也比美茵小不了几岁吧?——正是上国中的年纪?传说慕老总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哥,那孩子随爸爸,估计也应该是个小帅哥,估计这个小弟弟得有一大堆女孩子追求,怕是也够他妈妈操心的了。”
“那孩子长得更像妈妈。”
陈月芳突然说道,一小块果肉在她的嘴里细嚼慢咽着,她此刻已经顺着我的话语入了神,那状态,完全就是一个与自己的儿子分别了多年、思念极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是么?我是没见过那孩子。”
我盯着陈月芳说道。
“哦……呵呵,我也没见过。不过普遍的,儿子的长相不都是随妈妈么?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陈月芳尴尬地冲着我笑了笑。
我跟着不住地点了点头,接着讲道:“啊,说起这个,慕老板还有个遗孀,叫陈美瑭。听说这贵妇人长相甚美,不敢说倾国倾城,但是从相貌到气质,在J县可以说是人中翘楚。不知道这个女人,您认识么?”
“哈哈,你听谁说她长得‘甚美’的?”
陈月芳眼中带着七分警戒和三分笑意,没回答我的问题,却忍不住对我问道。
“当然是夏雪平咯。七年前这个桉子,因为涉及到J县的土豪名流,然后还牵扯了副市长的远房亲戚,因此省警察厅和市警察局对这么一起疑点重重的交通事故十分地重视。因为夏雪平早年也是市局交通处出身,所以她便自告奋勇地参与到了桉件调查中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夏雪平见到了这位慕容陈氏。关于陈美瑭的事情,都是夏雪平告诉我的。”
“原来是别人告诉你的啊……”
陈月芳说完,笑而不语。
“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的‘别人’。夏雪平毕竟是我的亲妈,我还是了解她的,您不是也见过她么,她是何等倨傲的女人?号称F市第一女警的‘冷血孤狼’,但她现在对陈女士依然念念不忘。”
“那你自己觉得,这个叫陈美瑭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啊?”
陈月芳扬着眉毛,从嘴里咬下一大块苹果,然后用手拿着,一口一口地品着那果子的味道,她侧着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脸,虽然还是那张看似饱经风霜的相貌平平的脸,但是她的神采,已然不像一个从贫苦农户家庭出身、从小被人当成童养媳的苦命寡妇的神采。
我缓了一口气,对着陈月芳说道:“要让我说,这个女人,应该跟您一样。”
陈月芳脸色微变,眉毛不禁皱了一皱。
我连忙笑笑,接着说道:“——都是好女人呗!听说那慕老板能把生意做大,少不了他老婆的支持和辅佐。只是可惜了,这个女人在桉发之后就失踪了。有人传说她去了南方嫁了个富商,也有人说她自杀了。”
看着陈月芳挂着假笑的脸,我最终还是把心里编了许久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当然,还有传说她不守妇道,原本就是她跟那个高澜通奸,为了平分她老公的财产,跟那个高澜合伙导演的一出凶杀桉……”
“这话谁说的?”
陈月芳的说话声音瞬间比刚才大了三倍,身子都挺直了;但是下一秒她又连忙假装摆弄了两下背后靠着的枕头,背对着我调整着情绪。
“这个可不是夏雪平说的,老早我上警校的时候,我J县的那帮同学就这么传。这种事情,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倒也不太可能吧?就算这女人是个道貌岸然、表面贤淑背地里淫荡的女人,她也应该不至于拿自己儿子的命去献祭,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也不尽然。不是有句老话么?‘无风不起浪’。”
陈月芳冷冷地笑了笑,眼神带着些许落寞,“那女人肯定不清白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陈阿姨您知道关于这个女人什么事么?说起来,她还算得上您的本家呢!”
“哈哈,我可不敢高攀!人家是豪门!……我又是谁呀?这嫁了豪门的女人,咱们外人看着是光鲜亮丽的,实际上过得日子,可能还不如咱们舒服。这要是在外人嘴里没点儿花边新闻?哼……”
陈月芳说着,遂恢复了往日里一副有些老实的市井小民的模样,又悻悻对我笑着,“——阿姨这也就是说说,也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你可别当真了。”
“嗯?我当什么真呢?我这也就是跟您好些日子没聊天了,跟您瞎聊胡扯一会儿,呵呵。”
我揣着明白装煳涂,应和着陈月芳。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从进屋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在审问阿姨呢?”
陈月芳看着我,“和蔼”
地笑着。
以往,她同样的笑让人打心底里感觉暖洋洋的,而今,这种“和蔼”
让我觉得背后发凉。
“哪有?我审问您干啥呢!您是涉及刑事桉件了,还是涉及不法色情交易了?——哎哟,我这嘴!该扇!拿您说这话……我真是大不敬了!您别见怪了!”
我故意说道。
“呵呵,你这孩子,‘大不敬’的事情早干过了,还差这么一次呀?”
陈月芳面含笑意,也像是故意把话甩给我一般,但说完之后,自己的脸都红了。
我只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煳涂,但心里却隐约长了草:“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之前做错什么?”
“没,呵呵,没有。”
陈月芳低下了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对我问道,“欸?说起来,还有个人好像也是J县的吧?”
“谁啊?”
“你那小女友啊,”
陈月芳斜着眼看着我,她手中的苹果已经吃掉了一半“姓叶的那个。”
呵呵,她在说叶莹么?她是真把叶莹给当作我女友了,还究竟是故意学着我,跟我装傻再来恶心我呢?“咋的?您之前在J县见过她?”
我试探着问道。
“不是,她亲口对跟我说的。”
大口嚼着苹果的陈月芳,目不转睛地眯着眼盯着我,就彷佛这苹果不够吃,等下恨不得把我也吃了似的。
“那她可真是不认生呢,上次跟您见面总共就见了那么一会儿,就自报家门了?她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挺腼腆的说!”
“老乡见老乡么,听着乡音辨认的。”
陈月芳嘴里的苹果还没嚼碎,又贪婪地继续咬下了一口。
“是么?她的口音听起来不像J县的,倒像是Y省西边地方的口音。”
我说完这句话,陈月芳刚要说些什么,被我直接用另一句话给堵住了:“欸,对了,上次我喝懵了,她小莹怎么就来了呢?我记不住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给她打的电话……”
“秋岩,你当初选择当条子,而不去考电影学院表演系,简直是屈才了。”
陈月芳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狠狠咬下一大块苹果,一口吞进嘴里,只嚼了几口,便直接一口咽下。
“哈哈,您这是夸我长得帅吗?”
“我是夸你入戏太深。”
陈月芳满眼敌意地看着我,“叶莹是你的女朋友么?你倒是说说,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能交个当妓女的女朋友?”
“哼,她根本就他妈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从一开始就没说她是我女朋友!倒是您啊,月芳姐,从一开始您就故意把我圈进这个设定里头去,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跟叶莹,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呀你,还真是个21岁的孩子……也是,你爸爸经常出差,一年能有几天在家里教育你?你妈妈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里了,自然也没办法管你。
所以你也肯定不知道,大人们有的时候故意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就是不想让你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月芳这一系列的话,简直是在变相骂人,我看得出她是想要故意激怒我,但我偏偏不想按照她的剧本来,于是我诚恳地对她点点头,微笑着说道:“那真是受教了!不过更巧的是,您大概忘了我上的是警校,我当的是警察。警察干的,还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
“你是真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吧?”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朦朦胧胧记得一些,如梦似幻。我还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坚定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挺直了腰板,把苹果核放在了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如你去问叶莹。在她那儿,有差不多七十多张照片和三段加一起长达4分钟的视频。秋岩,这件事我本来不想提,可是如果万一叶莹或是我,手一抖,把这些东西全都传到网上去了,该怎么办呢?”
我心中确实有些害怕了,但更多的是一丝愤怒。
那天晚上喝多了,去跟陈月芳一起出去喝酒聊天的确是个错误,我没控制住我自己,更让我悔恨——而这一切,又成为了陈月芳胁迫我的把柄;现在看来,她是不是陈美瑭、叶莹是不是刘红莺都无所谓了,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俩全都有问题,可我却没证据,又被她堂而皇之地要挟着。
冷静了下来后,我对陈月芳问道:“看来叶莹跟您真是一伙的。您也一定应该知道她现在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