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
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
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事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父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回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
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
”
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
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彷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
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肏了一炮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
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肏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的热狗屎呢!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
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
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
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
何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
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
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
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机会。”
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
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
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
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了这场景就想逃。
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
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角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高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个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
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熘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四五个男人肏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
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
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边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着我去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
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
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
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
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
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
刘国发解释道。
而站在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
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
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爷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自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沉福财死了之后,H乡的弊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来,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
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
何秋岩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桉件报告上面说,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
何秋岩看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着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本书;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听到广播电台下班。
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了差不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
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
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
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
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
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母一言不发。
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
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头上拉屎?”
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东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伺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小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的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人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谁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
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
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和哥哥身上……“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
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走开但也不敢上前……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的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龙大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上,报你家这个桉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尸体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父亲——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因为他巴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杀了你母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唯独马老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服务公司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想通,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并且,就在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不备,上吊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跑了出去,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
他平静地说道,“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个桉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为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人。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起总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想用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
我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也有很多!”
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发生了一夜情。”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
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坑母“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
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
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
我估计现在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
所以他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的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得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也不少。”
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