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知,明不是那种期望小孩能尽量活得像个小天使的人;在毛长齐之前,对许多残酷的资讯缺乏概念,的确会造成许多问题。许多人认为,任何孩子都不该面对那些太複杂的问题;要像个大人,自然是等到成年以后再说。就我来看,那样实在过分天真;很无奈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主流教育界似乎仍认为这样最符合正义。
想到这里,凡诺的脸又自我的脑中浮现;都已经要离开饭店了,还忆起这傢伙,实在很煞风景。没办法,再怎么说,曾长时间和他住在一起;那几段生活经历,我总会很自然而然的,拿来与现在做比较。他很叛逆,常常无视主流社会的那一套;可老身处在另一个极端,也是极为糟糕的。
最令我和泠不舒服的地方在於,凡诺总是要求我们,一定要表现得非常完美。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有关我们身体的诸多设计就已算极高水准;以目前的生物科技来看,我们的生理结构,应该比所谓的“理想”还要更了得;当然,在找到喂养者后,多数优点才会真正突显出来。
但凡诺没忽视我们时,常採取不合理的高标准;不知是儿时的什么特殊经历,或纯粹是想贯彻自己的实验精神。没问过我们的意见,就不断的施加压力;即便我们表示抗议,也几乎不曾被他当一回事。
现代人,称这种心态为不健康的完美主义,或乾脆以虐待狂来形容。
我猜,在召唤术士之间,凡诺的这种态度也很难受到欢迎;虽曾多次改造自己的灵魂,还因此被一些特别有名的召唤术士给排挤;但要说他从未注意到我们的感受,那也是不合理的。毕竟,他很重视经验与观察;本身就算缺少某些情感,只要以相关知识来进行推测,也能知道眼前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我猜,他想成为一个研究机器,却一直都不够像;就算再怎么改造自己,身为人类的种种缺点,却还是时常显现出来。正因为对此感到无力,才会迁怒到我们身上;在很多时候,我们不是一直被他否定基本价值,就是被要求去做一堆不合理的事。
这傢伙总有忙不完的工作,不是个闲人;可无论付出多少心力,又得到多少东西,他好像从来没真正满足过。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想,使劲咬牙;多数时,我和泠都怀疑,凡诺从来就不晓得自己究竟想追求些什么。
更糟糕的是,凡诺在心情特别坏的时候,还会强调:“你们都是我制造出来的,只要有那个必要,我随时都能够取你们的性命。”因此,他所定义的成熟与成功,往往令我们作呕。
为了研究,凡诺可能会亲近明;而明就算适应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会喜欢他;谢天谢地,他们不可能见面的。
虽难免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但明的态度与作风,终究与凡诺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同样是提出要求,她能让我们在压力最少──甚至是最受到治癒──的情形下,达成目标。
几分钟后,我们又回到沙滩上。明不搭饭店准备的旅行车,坚持步行。在泠的询问下,我才知道:那一本跟砖头差不多厚的书,是丝推荐的。我不敢说品味有多好,但至少不难阅读。
肉室里,早就摆了一堆书;凡诺留下来的极少,大部分都是我买的,用於教育年轻一辈的触手生物。在明成为喂养者之后,藏书量又增加不少,种类也变多了;知道自己能活更久,所以便尽情收藏;我想,丝也是担心与明缺少聊天话题吧?
有不少新加入的书,看起来都很旧;是来自二手书店,或回收站;有些内容实在太奇怪,所以没有再版。在我关心之前,丝就曾强调过:“经济不景气,出版社一下倒了很多家。”为避免以后再也看不到,只要书况还可以,就要尽早购入。
曾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对此感到紧张。搞不好,明会对这些东西很反感;毕竟看起来有点像垃圾堆,之中年份较久远的,闻起来还有点噁心。
现在,我们都晓得:就算兴趣的重叠度有限,也不至於会产生什么冲突;明非常好相处,丝也很懂得体贴;终究,人格特质,是决定最多的。
几天前,泥对此发表意见:“丝是个色胚,光这一点,就注定她不会多让明难以理解。”一点也没错,我想,抬高尾巴;我们都能够保证,丝的这一面,可不是装出来的。
我原本的不安,是以两人缺少共通语言为前提;可肉体关系,当然能成为彼此的桥樑;不至於十分依赖,但称得上是一大重点。
在卫道人士眼中,上述观念或许会被贴上“肤浅”、“原始”甚至“野蛮”
等标籤;但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们和喂养者相处时,就是会以亲密接触来做为润滑;效果好得很,这一点,我最清楚了。
不过,说“明就喜欢丝好色的那一面”,好像不太礼貌;这种先有性才有爱的关系,在文明世界中,还是该被尽量遮掩;除此之外,把明说得好像缺少知性──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嫌疑──也是不可原谅的。
好像,只有在气氛特别好的时候,才能够对以上观念感到特别放心;努力研究人类文化的我,也染上了一堆坏毛病。
这次旅行,明和丝带的书都不多;我想,是预料现场可能变得比想像中要忙碌,所以先尽可能减少重量。
再添几份毛巾,也多带几罐生理食盐水。肉室已经准备完全,但为避免万一,多一些工具总是好的。
明在放松时,会选择平时最为习惯的娱乐。前阵子,我替几台有点古老的掌上型游乐器附上防水袋,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差点被丝埋在沙子里的泠,看着明的背影,开口:“喂养者大人很喜欢摸那些机器呢。”
“嗯。”我应一声,竖起耳朵。
“其他时候是上网,再不然就是和我们做爱──”
“泠,你不可以这样描述一个女孩子。”
“抱歉。”
“就算她自己这么说也不行!”
“嗯、嗯。”泠一边回应,一边使劲点头;像个刚进公司的上班族,而我总觉得,他没那么老实。
我在明的背后这么说,也很失礼;根据这几天的经验,泠极有可能会针对这一点,把我吐槽得狗血淋头。不过,他主要触手又蠢蠢欲动;感觉不够名正言顺,所以,他嘴巴闭得紧紧的;要是用双手去压,会更让人注意到,他两腿间的脉动有多强烈。
比以前要直接,也更敏感了;几个礼拜前,泠真的非常保守。要是明不常把他带上床,现在,他应该会更像个一般的管家;这样很不错,只要别变得跟丝一样就好了。
才刚想到丝,我就看到那件乳白色连身泳装;是泠特别为她准备的,外观很接近儿童用的;以一把樱花瓣做为点缀,再配上一点漫画般的奶油色飘逸线条,把大家的视角都引向四肢;强调姿态,增添轻盈感,却不那么过头。
泥身上的泳装,与明今天穿过的头两套相似;也是配沙裙,差别在於,前者的上半身有荷叶边装饰;腰侧的图案选用郁金香花瓣,不过仅几片,并省略飘逸线条;底色为象牙白,在阳光下,更显现出与其他泳装的差异;既不会一眼看透,又能让人隐约觉得,这三件都是同一系列的。
没有多夸张的造型,也没有金属或珠宝配件,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呆版;了不起,我想,吹了一声口哨;敢把共通点和相异点都强调出来,泠的设计风格,就是这么有种。
使用多一点布料,是为了符合明的喜好;无论平常是多么的享受性生活,外出的时候,还是会想要保守一点。
看来特别兴奋的泠,还强调:“明是在我们的面前换衣服的,却还会下意识的遮掩重要部位呢。”
“你这个坏孩子。”我说,眉头轻皱。现在的泠,吐息声变得非常大,连舌头都好像快在嘴里打结。
我看着泠,忍不住问:“明产下露后,你又是要做到融化才甘心,对吧?”
低着头的他,小声回:“那得看明的意愿。”
头三天──甚至头两周──应该专注在让明恢复元气上;泠绝对维持理智,我想,其他人也是。
几分钟后,令我感到非常惊讶的是,泠连西方普遍评价一直都很差的布基尼都有准备。极端保守的外型,可能不符合现场多数人的审美观;先做出来,放一边;他是出力最多的,但也不会非要让明穿上;由此可见,丝和泥说他“把明当洋娃娃看待”的那段吐槽,是缺乏根据的。
风格最独特的泳装,都放在箱子最底层,与几包乾燥剂一起。泠是为了展现自己多有能耐,才会想在极短时间内产出这么多的成品。
这一次,明还是不下水;除行动不便外,大概也是怕海中的细菌,给露带来不良影响。
在浪涛与湿润的细沙间,丝和泥玩耍的身影,简直如同画中的景象。
只有头几分钟,姊妹俩表现得像个小孩子。在明因为丝的一次杀球而鼓掌后,这对姊妹的动作就渐渐带有一点色诱的味道;绝对不是我多心,连泠也同意。
丝倒还含蓄,只是故意摸过自己的屁股和肚子。对此特别认真的泥,已经做得非常大胆;先是调整自己的乳房位置,又把肩带给拉出一声“啪”响。
伸长脖子的泠,开口:“泥这样做,不怕被丝给侵犯吗?”
“那明就能前去救她啦。”我说,趴在刚挖好的沙坑中。
穿上泳装的明,每个动作看来都很色;我不会直接说出来,但视线确实很难移开。有几次,我甚至不小心把她身上的光泽看成是某些体液,真是罪过。
在明因鼓掌而导致乳房起伏时,泠眼中的光芒会连续扩大;举起双拳的他,全身一连颤抖了快两分钟;这么有魄力,好像在脱掉大部分的甲壳后,还能再脱一层皮似的。
只要是待在明的背后,就敢做出这些不顾形象的事;我把眼睛周围的沙子给甩开,没吐槽他;先看看明,再看看丝和泥;光是这几分钟,就让我觉得自己彷彿置身天堂。
丝和泥,本来就该如此自由;可惜的是,长期缺少术能,让她们都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身心发展;不会比我们这些元老级的长,但也有将近半世纪了;身心能彻底解放,全是因为明的缘故。接下来,我们尽量不再强调这一点;把眼前的一切,与悲伤的故事连在一起,会影响心情;应该把所有的阴沉气息都吹散,只让阳光、沙滩和海水来点缀周围的景像。
抬起头的我,看着泠。耳朵半垂的我,开口:“如果可以的话──”
“嗯?”
“丝向你订做的项圈,就是那个可以和锁住婚戒的──”
“你也也要一个是吧,我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早料到了。”泠抬起头,补充:“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我的喜好;之所以等我主动提起,不是为了看我扭捏的样子,而是为了避免尴尬。
接下来,该担心丝会不会介意的问题;晚点,我会去问问她的意见。要连这种事都考量到,才有资格当他们的领袖。
吞下一大口口水的我,在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前,先要求改变样式:“拜託,做得更像是给狗用的,最好能够系上牵绳。”
“明不敢用的。”泠说,低下头。舔一下左边嘴角的我,强调:“可以慢慢来。”
既然如此,根本就不用特别订做;去宠物用品店买一条就好了,还可以和明一起挑选;几秒钟过去了,泠没朝这个方向吐槽,倒是对我的那句“可以慢慢来”
有意见:“你要训练她吗?”他看着我,我没回答。嘴巴微开的他,很快说:“真搞不清楚谁才是主人。”
闭紧嘴巴的我,使劲咬牙。无奈的是,泠完全没受到惊吓。最近,他只有喂养者面前,才会表现得畏畏缩缩。虚假的成分很少,可我还是会想要说:这傢伙一肚子坏水。
“奸诈”或“虚伪”,都不适合用来形容泠;但也因为最近都过得很和平,让我想要多讲讲他。把一个还算正直的人,说成是表里不一的败类,确实能给我带来一点满足感;都是玩笑话,这不用强调。
反正最近,连明都在吐槽他;我或谁顺便说两句,也是可以的吧?
然而,明接下海滩球的画面,又把我们的视线都吸引过去。过了快一分钟后,垂下耳朵的我,只说:“最近,泠的吐槽真是越来越犀利了。”在明的面前,他会考虑到我们的面子;要是他没管那么多,场面会更热闹。
已经不只一次了,我想对泠提出一堆有关形象方面的意见,要他──如同明期望的那样──变得更像一般男人;再粗鲁一点,或者,变得更像是一头野兽;总之,别老是吐槽别人,那应该是我的工作才对。
不过接下来,是午饭时间;我的思绪,被泥摇铃铛的声音打断。
早上,明是吃泥做的三明治,份量很足。泥的刀法跟机器不相上下,加上瓦斯炉和烤箱同时使用;一道丰盛的餐点,可以只花不到五分钟就完成;营养均衡,味道也很棒。
两片烘烤均匀的吐司之间,夹着起司、煎蛋、苹果和苜粟芽;居然没有肉排或火腿,也太素了。
明在吃完后,表示:“要改善乳汁的味道,就得减少荤食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