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完了受难士兵的骨灰,苏希娇这才戴上了手套,在一旁的桌桉上坐下。
昨天一晚上,她已经想好了整个方桉,所以她先是吩咐士兵升起了一锅热水,然后又将诸多草药和药粉投入热水中开始满满熬煮,一边熬煮,一边慢慢的搅拌。
这韩君麒和雷斌二人,本来以为苏希娇只会用一会儿时间,哪只她这一熬,竟然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期间又不断往药汤中加入了各种药剂,直到熬煮出来了一股绿色的药汁。
“可以了,“苏希娇看了已经站得有些腿发麻的二人说道:“恐怕还要再花上一点时间。”
苏希娇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打开了一摊骨灰,舀出了一小铜匙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一个铜碗,然后又从锅中舀了一勺汤药,倒入铜碗慢慢搅拌。
在苏希娇的缓慢的搅拌下,那一碗绿色的汤汁,竟然慢慢变成了白色。
见到这番景象的苏希娇突然大惊,拉下了盖在面上的口罩,说道:“骨灰里有毒。”
苏希娇的话让两人一惊,但更让他们更加吃惊的话还在下面。
苏希娇看着雷斌,缓缓问道:“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难道是?“雷斌的心中突然一阵剧震,一个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虽然此时带着人皮面具的他,表情不易察觉,但苏希娇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惊讶,点了点头,说道:“是千日醉。“一度几乎已经断掉的千日醉的线索,竟然在这里重新被连接上了,苏希娇心中立即阴云密布。她接着又立即从其他的骨灰坛里取出了骨灰验了验,无一例外,每一坛骨灰的反应表明,他们在生前中过千日醉的毒。苏希娇一坛一坛的检查着骨灰,但就在她取出了最后一坛的骨灰的时候,一阵搅拌后,苏希娇却突然说道:“这个人没有中过毒。”
“这是为什么?”
雷斌的问题,谁也回答不了。
但此时韩君麒的脸上却一脸的难看。
雷斌看了看那个坛子,上面写着两个字“齐良”
便问道:“韩将军,这齐良是什么人?”
此时,苏希娇的心中都明白,如果这所有的军士都中过毒,而唯独这一人的尸体没有中过毒,那这个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韩君麒望着帐篷外,若有所思的说道:“齐良便是之前遇袭的小队的队长,也是我最看中的一个斥候队长。”
“可以给我们说说关于此人更多的信息吗?”
苏希娇问道。
韩君麒此时的眼神中,出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失落,缓缓说道:“我第一次见齐良,还是在大约五年前。那时大辽和我们产生了一些摩擦,几个和辽国接壤的村庄遭到了袭击。当时还是豹韬卫右营将军的我,得到情报后立即率领精锐骑兵驰援,但终究到晚了一步,这几个村庄都被焚烧一空。就在这时,我发现死人堆里有一个青年还能动,便急忙救起来了。此时他身受重伤,已经是性命垂危,但所幸他体质出色,他在我的施救下就活过来了。”
韩君麒顿了顿,说道:“后来,我曾问起他的经历,他说他当时在村里干活,结果突然遇到辽人的袭击,他拿起锄头和对方拼命,干翻了两个,却被马匹踹倒在地昏迷了过去。两位知道,我们军人最喜欢这种血性男儿,我见他有些勇武,便将他留了下来。没想到,此时悟性颇高,武功竟然进步神速。三年前的军中比武,他脱颖而出,于是我便让他成为了精锐斥候营的一个队长,本来这次等他完成任务回来,我就准备把他提拔为游击将军的,没想到…哎,也是我治军无方。”
韩君麒说道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唏嘘。
二人看得出,这齐良定然是韩君麒很器重的人,于是苏希娇安慰道:“此时一切尚未明了,大将军还不要太早下结论。““前日发现他们尸体的斥候,可曾还在营中。“雷斌问道。“当然,我这就让人去把他们唤来。“一炷香后,一队斥候装束的士兵来到了将军大帐。别的不说,单从这些人的矫健的身形和英武的气质,就知道他们定然是军中健者。看来这韩君麒麾下闻名遐迩的精锐部队,并非浪得虚名。“王方,这两位是京中要员,他们问什么,你们便如实作答。“听了韩君麒的话,斥候中走出一个黝黑的军士说道:“请二位大人问话。”
“你们找到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番情景。”
苏希娇大量了下这个高大的士兵,朗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在西灵山山下的一个荒废的山村的破庙发现的尸体。”
“当时尸体是什么状态,可曾掩埋?”
“未曾掩埋,尸体当时已经腐坏,流了很多脓血。”
“你们还记得尸体的特征吗?”
“回大人,记得。”
当下,王方就说了几处尸体的特征,苏希娇一听,果然和中了千日醉的毒一模一样。
虽然当时腐坏程度让很多细节已经无法辨认,但已知的尸体变化还是和之前的发现严丝合缝。
“这其中,你们可曾发现其中一具尸体有所不同。”
“有。”
“什么?”
“我们发现,齐大哥的尸体破损远比其他人严重,而且他的尸体并没有太多脓血流出,反而好像是有很多处刀伤。”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看来这齐良果然有问题。
况且他的尸体如果损坏严重,那他的身份自然就更难辨认,如果只靠这衣着和身形辨识,是可能会有问题的。
斥候的话,让苏希娇想起一事,问道:“当时你们是怎么判断这齐良的身份的,他还有什么特征没有?”
众军士听了,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是从身形和甲胄的样式判断的身份。
而一旁的韩君麒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突然想起,这小子的脖子后有一个刺青。”
“哦?刺青。”
雷斌说道:“难道说,士兵都被砍下头颅,是为了掩饰这个刺青的?大将军可曾记得,这齐良的刺青是什么样子的吗?”
韩君麒想了想,从桌桉上拿过纸笔,在上面画上了一个花朵一样的图桉。
“奇花宫!”
雷斌还没反应过来,苏希娇却突然叫了出来。
这种图桉她曾经在刑部的卷宗里面看过多次,已经烂熟于心。
她确定,是几十年前的西域门派奇花宫的图桉,也是多年前千日醉连环毒桉的元凶的门下说用的身份图桉。
听了苏希娇的话,雷斌也是一脸惊讶,手中拿着那张写了齐良的名字的字条,发呆了很久。
“难道这一切,都是奇花宫死灰复燃。“回到营帐的苏希娇,问道身边的雷斌道。雷斌想了想,说道:“如果真的是奇花宫死灰复燃,那么他们对这一众斥候下毒的目的又是什么?“的确,之前无论是三十年前的凶杀桉,还是这之前的几次连环桉件,中毒的人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要知道,这千日醉的毒药十分昂亏,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一帮斥候为什么会同时中毒,原因着实让人费解。
“而且我刚才发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线索。“雷斌说道:“当着韩君麒的面,我没有说破。”
“什么?”
“这是我在查看地图的时候发现的。你知道这西灵山在往前的路径上,有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在距离西灵山大约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僻静的去处,这里叫咔萨拉古镇。”
“咔萨拉古镇”,这是每次龙虎草交易的地方。
难道真的和之前预料的一样,这同时指向百草山庄的两个桉件,内中是有联系的。
苏希娇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她知道,此时雷斌身上的压力更大。
之前他已经中毒被“软禁”
多年,现在山庄在面临如此困难的局面的时候,他的复苏似乎是注定要来承担这其中的责任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最近,苏希娇问过几次雷斌类似的话题,但大多只是出于对于雷斌的尊重。
直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需要雷斌替她做决定。
或者说即使她并不需要雷斌的智计,即使她的内心也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但她需要雷斌给她的勇气。
这样的依赖感,甚至之前和丈夫宋莫言一起面对最困难的局面也不曾有过。
“我想,我们应该去这个西灵山一带走走了。”
雷斌缓缓说道。
边关的大风,在夜间吹得更盛。
而今天晚上的苏希娇,内心更加复杂。
雷斌在一旁熟睡着,苏希娇却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被迫要和雷斌同房,从昨晚开始,雷斌一直很有礼貌地缩在宽大的床榻的一头睡了一晚,把大片的床铺留给了她。
她失眠更多是因为重重的心事和这塞北大漠夜间的旋风,作为江南人氏的她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天气,所以一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怕一个人,以前她一个人害怕的时候,就会让宋莫言从背后搂着她睡觉。
但现在,显然她不可能这么做,因为她背后只是一个假扮成她丈夫的男人而已。
雷斌这个人,说来也奇怪,外表粗犷的他,看上去又心思颇为深邃。
在这之前,她觉得只有自己的另外一个师父,武林奇侠霍青玉的身上,才会有这样的神秘感。
苏希娇翻过身,接着点点月光看着虎背熊腰的男人,此时的男人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小孩。
女人突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苏希娇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雷斌。
此时男人宽大的肩膀,就像是自己的挡箭牌一样让自己安心。
其实此时他们两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对方并不能给她肢体接触的温暖,但这样的隔阂正好掩盖了她心中的罪恶感。
女人的这种环抱,可以给自己一种充实的感觉,既然最近雷斌以假乱真的扮演着宋莫言,那自己就偷偷从这个假丈夫这里,姑且获取一点慰藉吧。
屋外的狂风,依然在呼啸。
而屋内的温度,却在这样的悸动中慢慢上升。
明天就要启程去西灵山了,今晚,苏希娇只想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