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芙苓慢步走至疤面人身前,恭谨行礼,颤声说:“不知恩公驾临,请恕未曾远迎之罪。”疤面人不言不语,依然屹立原地。
宋大憨既不肃容,也不行礼,面含微笑,挺着个大肚皮,看来仍极神气。宋芙苓心思细腻,已看出疤面人表情有些不对,立即颤声问:“恩公入夜前来,不知对晚辈有何教言?”
疤面人沉声冷冷地问:“苓姑娘,今日午前总坛议事厅上的纸柬,可是你自己所为?”
宋芙苓全身一颤,立即垂首说:“是的,因为恩公曾说要来大荆山,但至今未见前来,三堂五坛以及所有香主,多存轻视,一致认为恩公已不敢前来践约。晚辈心中不服,久想警告他们一次,但苦无机会,恰巧今晨返山,看到他们帮中重要首领俱在较技场,参观一位卫小侠与人比武,是以,晚辈也挤在帮众人群之中看了一阵。后来,张道天抗命,被丽凤姊姊剑劈当场,晚辈见机会难得,立即回室换上早已备妥的黑衫面具,提笔写了那张纸柬……”
疤面人未待宋芙苓说完,立即插嘴问:“你说的各大门派,秘密选拔高手,企图协力消灭蓝凤帮,这话可是事实?”
宋芙苓立即肃客说:“句句是实。”疤面人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赞许,似是无话可说。宋大憨听得惊急万分,疤面人不问挑战之事,原来是妹妹的意见,因此,只急得眨眼咧嘴,冷汗沁出,两条小腿直打哆嗦。
宋芙苓指着倒地热睡的几个香主,恭声说,“请恩公出手解开他们几人的穴道吧。”
疤面人微微一笑,说:“让他们睡一会儿罢,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自会醒来。”说着一顿,望了宋大憨一眼,似乎有意打趣这位憨哥,于是,冷冷一笑问:“宋大侠一向可好?”
宋大憨全身一战,立即干声咳嗽一声,龇牙一笑,连声说:“托福,托福。还好,还好。”
疤面人强忍笑意,慢条斯理地说:“看今夜月色如此皎洁,明日定是一个好天气,在下想就较技场与蓝凤帮了却去年那段过节,在下想在开始前,先与宋大侠了却挑战比武的事,不知宋大侠意下如何?”宋大憨傻了。
苓姑娘立即恭身说:“晚辈已代恩公留柬,声言已不再追究挑战之事,如明日恩公定要与家兄比武,今日留柬之事,显然是假,岂不影响恩公的声誉?”
宋大憨立即连点大头,极端虔诚地说:“有理,有理,声誉乃人之第二生命,尤其吾辈武林侠义人物,最重信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尚望阁下慎重三思才好。”
宋英苓见宋大憨在如此紧要关头,尚有心情背诵父亲平素对人的谈词,只气得娇躯微抖,杏目圆睁。疤面人微微一笑,正待说什么。突然,风声飒然,人影闪动,蓝天丽凤正由对面房上飞驰而来,一个纵身,已扑上大厅台阶。
宋大憨看了精神大振,宛如来了救星。苓姑娘粉面微变,心情紊乱,不知如何应付。疤面人愣了,蓝天丽凤佯装神色惶急,状甚紧张,一见厅内立着的疤面人,立即焦急地大声说:“麟弟弟,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姊姊找得好苦。”疤面人完全呆了,宋氏兄妹更是如置身云雾中。
人影一闪,蓝天丽凤已至疤面人身前,就乘这一呆之际,出手如电,沙的一声,一张人皮面具已捏在蓝天丽凤的纤手里。卫天麟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蓝天丽凤立即娇声佯嗔说:“还不把黑衫快些脱下来?”
继而望着发呆的宋芙苓,急声说;“妹妹快去阻止他们进来,这件事,务必保守秘密。”宋芙苓一定神,轻声应是,纵身飞出厅外。
宋大憨一声惊喜大叫,伸臂抱住刚刚脱下宽大黑衫的卫天麟,高声嚷着说:“疤面人原来是公子老弟,你可把我的胆子吓破了。”
蓝天丽凤柳眉一竖,佯怒嗔声说:“小声,站远些。”说话之间,出手如电,纤指已点向宋大憨的肚脐。
宋大憨大惊失色,疾松双手,闪身暴退。卫天麟忍不住笑了。宋大憨立在一丈以外,一眨鹅卵眼,满不高兴地说:“帮主姊姊,何必如此情急,我宋大憨又不是千金大闺女,抱抱公子老弟,又有何关系。”蓝天丽凤粉面倏然通红,一声娇叱,疾伸纤指,又要向宋大憨扑去。
宋大憨一看苗头不对,哈哈一笑,身形一闪已飞至屏风之后。蓝天丽凤虽觉宋大憨说话鲁莽,但芳心里,却有些甜甜蜜蜜,于是,凤目一瞪,嗔声对着屏风后说:“大憨弟,你小心,你不要自恃一身横练功夫,姊可知道你浑身最脆弱的地方。”继而,转首对一直微笑着的卫天麟,说:“弟弟,我们走。”说着,握着天麟的左手,双双纵身飞至厅外,继而一挺腰身,已登上屋面,直向黑坛寨外,闪电驰去。
卫天麟被蓝天丽凤温柔嫩细的玉手握着,并肩飞驰,丝丝淡淡幽香,迎风送入鼻端。但卫天麟却毫无绮念邪思,这时,他正在竭力去想,蓝天丽凤何以知道他就是疤面人?飞驰中,卫天麟转首细看蓝天丽凤,他心中不禁猛地一震。他看到蓝天丽凤的秀发乌黑,鬓角间尚有一丝水珠,锦花大披风的肩头上,尽被水湿。卫天麟顿时大悟,俊面不禁微红,觉得自己太大意了,蓝天丽凤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竟然未曾发觉。
这时,两人已登上总坛石堡后的一座松林,卫天麟对蓝天丽凤的轻功火候,更加注意。他星目一瞟并肩飞驰的蓝天丽凤,他发觉这位大姊姊登枝渡叶的轻功绝技,实在不亚于他的驭气凌云。蓝天丽凤握着麟弟弟的手,面绽娇笑,凤目闪辉,芳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慰,她一直在想,如何让他永远属于自己。越过松林便是石堡,这时,卫天麟才注意到不少目光在暗影中,发着轻声惊呼。
“……老张,快看,那是帮主和卫小侠……”
“……听说卫小侠的长衫,是件宝衫……”
“……最亮的影子是卫小侠……”
“……帮主和卫小侠,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卫天麟无心去听这些,他一直沉默前进。蓝天丽凤听到帮众们的赞美,立有—股热流起自心头,经过小腹直达脚尖,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将麟弟弟的手握得更紧了。两人飞越石堡高墙,落在蓝天丽凤独住的精舍小院后的花园内,继而几个飘身,已进入天麟住的厢房内。
室内红烛高燃,通室大亮,两人落座,立有侍女送来两杯香茗。蓝天丽凤即向送茶侍女问:“三位堂主可曾来过?”
“三位堂主已来过两次。”
蓝天丽凤又问:“他们可说什么?”
侍女放好茶杯,侍立一旁,说:“堂主们仅问帮主可曾回来,守门姊妹们说,帮主还没回来,三位堂主便转身走了。”
蓝天丽凤点点头,继而一挥手,说:“你快去命厨下速送一桌酒菜来。”侍女恭身应是,转身走了。
卫天麟喝了一口茶,低声问:“姊姊为何在小弟身后盯梢?”
蓝天丽凤粉面微微一红,佯嗔娇声说:“谁有心盯你的梢,你在前面闪电飞驰,人家在后面拼命直追,看你绕山狂驰,不知你在发什么疯,人家怎会放得下心。”说着凤目深情地睨了天麟一眼,又说:“人家刚刚追上你,看你坐在一块青石上,仰首无语问苍天的傻样子,不知你有什么鬼心思……”
卫天麟立即笑着插嘴说:“看到我还不打招呼,不是盯梢是什么?”
蓝天丽凤有些撒娇似地嗔声说:“人家看你满腹心事地坐在那里,两眼望天,说不定是在想心上人,人家怎好出声打扰你。”
卫天麟似乎不愿谈“心上人”的事,有意岔开话题,于是一笑,继续问:“为何我发现了姊姊,你还不现身?”
蓝天丽凤粉面微红,强词夺理地笑着说:“那是山鸡,不是我。”卫天麟笑了,蓝天丽凤也笑了。
这时,四个侍女手托酒菜,已然走了进来。侍女们摆好酒菜,满了杯,俱都走出室外。卫天麟确实有些饿了,一连干了三大杯。蓝天丽凤心情愉快,也强忍酒味的辛辣,陪着天麟,连连举杯,频频沾唇,苦在口头,甜在心里。卫天麟美酒当前,面对佳人,正是人生梦寐难求的事。
蓝天丽凤见天麟忽然沉默,若有所思,立即不解地问:“弟弟,你在想什么?”
卫天麟问道:“对各大门派秘密选派高手,企图合力对付蓝凤帮,姊姊有何打算?”
蓝天丽凤冷冷一笑,立即怒声说:“各大门派不来便罢,果然前来,个个诛绝,定不放过一个活口。”说话之间,柳眉竖立,目射寒电,粉面上隐现杀机。卫天麟听了,剑眉不由一蹙。
蓝天丽凤冷冷一笑,又说:“不瞒你说,姊姊从没把各大门派放在眼里,久想斗斗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高手,一直苦无机会,如今送上门来,正合我意。”
蓝天丽凤粉面苍白,越说越气,继而又忿然说:“弟弟,须知各大门派,多是外貌和善,内心险诈,沽名钓誉,欺世骗人之辈,尤其,心胸窄狭,胡乱猜疑,遇到异己,便群攻围殴。务必将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已,可说毫无道义而言。”
卫天麟剑眉愈蹙愈紧,两片薄唇,愈形向下弯曲,俊面上已充满了煞气。他本来就对各大门派存有恶劣印象,一直认为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人物,多是外表伪善,内心石更诈之徒,如今再经蓝天丽凤一说,愈发激起了他久已积压心中的愤怒情绪。
蓝天丽凤继续狠狠地说:“这次便是一个显明的例子,各派发觉蓝凤帮逐渐壮大,分舵遍及大江南北,已有压过各大门派之势,便借帮中弟兄行为不法,加害武林,难道他们各大门派中,就没有宵小不法之徒?”
卫天麟冷冷地问:“如果各大门派选出的高手,骤然前来犯山,姊姊预备如何应付?”
蓝天丽凤冷冷一笑,断然说:“立即出山迎战,悉数歼灭在山麓,大荆山根本不让他们进入一步。”
卫天麟立即又问:“姊姊帮中,除三堂四坛和宋氏兄妹外,是否还有其他可以迎战的高手?”
蓝天丽凤已看出卫天麟不信三堂主和四旗坛主可以迎战各大门派前来犯山的人。于是,琼鼻冷哼一声,决断地说:“不须其他高手,仅三堂四坛足够应付。”
说着一顿,又含有解释的意思对天麟说:“弟弟不要认为费庭法、黄仲华等今天没能斗过北邙双叟,便轻视了他们的武功,实在说,当今武林各派掌门又有几个能胜过这两个赫赫有名的老贼?况且飞拂真人、尖嘴老尼更是早年黑道中的魔头。”
卫天麟俊面不禁有些赧然,正待解释,又听蓝天丽凤说:“弟弟武功高绝,技艺超群,自是不觉李沛然等的武功有何惊人之chu,须知他们个个武功不弱,每人都有几套绝技和独到的功夫,当今各派高手中,极少有人是他们的敌手,否则,各派也不会联合出动了。”卫天麟无话可说,只是不断地连连点头。
食罢,侍女立即将酒筵撤去。蓝天丽凤深情亲切地说:“弟弟,今天终日打斗,定然有些疲惫,请早些就寝吧。”说着,又注视了天麟一眼,起身向室外走去。卫天麟依然送出室外,一直看着蓝天丽凤走进上房里。
大庭中,宫灯高燃,如同白昼,阶前无数盆花,俱都含包待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卫天麟折身走进室内,扬手震熄烛光,立即盘膝床上,闭目调息。今天,他的确有了一丝倦意。不知过了多久,卫天麟调息已毕,精神焕发,真力充沛。于是,拉开锦被,正待就寝。
蓦地,一阵急促似跑的脚步声,由院中响起。卫天麟心中一动,飘身来至窗前,向外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劲装少女神情慌张,纵身进入蓝天丽凤的上房。接着蓝天丽凤腰悬佩剑,神色凝重,匆匆由上房出来,直向院外走去。卫天麟闪身掠至外间窗前,立即屏息凝神细听。
只听蓝天丽凤在院门以外,低声问:“黄堂主有事吗?”
接着传来黄仲华略带急促的声音:“帮主,现在第七分舵、第三分舵和第一分舵,俱都放出讯鸽,纸条上面说:各派选出的高手,似初更时分在李家集会合,预定五更拂晓犯山。”
卫天麟听得心头一震,暗说:好快。又听蓝天丽凤,问:“都是哪些门派?”
接着是费庭法浑厚低沉的声音,说:“据初步调查,有峨嵋二老、华山双绝、武当三剑客、点苍云中鹤、终南疯道人、崆峒一清真人、邛崃涤玄道长、衡山静尘仙长,尚有昆仑长老、虚虚仙翁、雪山飞虎双钩,以及少林长老普惠大师、长白赤练侠,俱因路途较远,未能及时赶到,可能正在中途星夜行程中。”卫天麟听了这些名号,脑中一片模糊,一个也没听说过,因此也没用心去记。
稍时沉默,李沛然说了:“帮主,事不宜迟,如按预定计划去做,现在就该即刻动身,最多再有一个更次,他们便到了。”
蓝天丽凤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李沛然说:“三更刚过。”
蓝天丽凤又问:“现在是谁的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