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是亲眼看到那女人身上的魔气被祛除，足以证明鬼医有多厉害。</p>

听到女人话语，陈牧不知该如何回应。</p>

他又不是什么外科大夫，这种情况还真没办法搞定。</p>

可如果直接拒绝，反而会引发对方怀疑。毕竟以鬼医的名号，不至于连尝试都不敢。</p>

到底该怎么做呢？</p>

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幸福的男人，陈牧心下一动，淡淡道：</p>

“既然明大人信任老夫，那老夫便尝试一下。这样吧，老夫先写一个方子，明大人依照药方煎熬药汤，让闾丘先生连续服用五日，五日后再进行检测……”</p>

“五日？”明蓉儿神情流露出一丝为难。</p>

陈牧道：“换脸容易，但换那部位难度很大，毕竟……你也明白它的重要性，不可随意尝试。老夫需用药物淬化他体内的杂质，进行调和。</p>

明蓉儿指尖轻轻敲打着梨木桌面，进行思考。</p>

片晌，她拍手笑道：“好，我相信鬼医老先生的能力，会给我一个惊喜。”</p>

陈牧也不废话，要来笔纸唰唰写了一道药方。</p>

这药方倒不是胡乱编造。</p>

当初在天命谷，“外科高手”韩东江为把自己变成女儿身，试验了不少医术，这些医术正巧被陈牧保留了。</p>

随便拿出来忽悠一下，就算明蓉儿去验证也不会出岔子。</p>

将药方交给对方后，陈牧直接询问起了王后的情况：“请问明大人，王后为何迟迟不见老夫？”</p>

明蓉儿灵眸扫过药方，温和道：“既然鬼医老先生问起，那本官就实话实说了，这几日宫内发生了一些状况，王后需要处理，所以才无暇接见老先生，并非是刻意冷落。不过老先生放心，等王后处理完事务自然会见您的。”</p>

宫内发生了状况……</p>

陈牧眸眼一动，没有再进行追问，摸着胡须缓缓点头：“无妨，只要到时候王后给予老夫想要的东西即可。”</p>

明蓉儿好奇道：“本官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宝物，能让您老愿意入宫？”</p>

锤子的宝物。</p>

这不过是老子进宫的借口罢了。</p>

陈牧内心吐槽了两句，表面却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样，淡淡一笑：“到时明大人便知晓了。”</p>

※※※</p>

长草随风摇曳，铺满在天际间低垂着的灰暗烟云，沉沉浮浮，倍显萧瑟。</p>

白纤羽静静站立在古树下，裙摆飘动。</p>

不远处是一座小院。</p>

篱笆围成的小院仅有见屋舍三两间，两侧空旷处鸡鸭悠然觅食，炊烟袅袅，透着温馨。</p>

白纤羽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地址，粉唇微抿。</p>

就是这里了。</p>

如果墨老板没有骗她，那么当年参与杀害她家人的那个冥卫，便隐居在此处。</p>

一同隐居的，还有被埋藏的血淋真相。</p>

白纤羽轻吐了口浊气，将纸条揉碎扔在地上，走了过去。</p>

院内平静而又祥和。</p>

一个模样可爱，扎着两角发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小石块前，聚精会神的盯着罐子里的两个正斗得激烈的蛐蛐。</p>

小女孩也就五六岁左右。</p>

兴许是蹲的时长太久有些腿麻，女孩索性拉过垫子跪在上面。</p>

时不时攥紧小拳头，给某位“蛐蛐大将军”鼓劲。</p>

一旦自己的“大将军”落入下风，女孩便鼓起嘴巴如小包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p>

正屋门旁，一位皮肤粗糙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纳着鞋底。</p>

妇人荆钗布襦，相貌普通平庸，眼角刻有鱼尾纹，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柔和。一看便是个性格淳朴的贤惠妻子。</p>

偶尔抬头望着小女儿，嘴角噙着温柔会心的笑意。</p>

院墙处有一些陈旧的弓箭铁钉，专为捕猎。</p>

旁边还晾着一张野猪皮。</p>

从女人不时看向山峰、及眉间的担忧来推断，这家男主人此时还在山上打猎。</p>

男主人身手……应该不错。</p>

白纤羽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漾开一抹憧憬。</p>

自从与陈牧相爱后，她倒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期望能隐居在偏僻之所，远离尘世喧嚣。</p>

可惜这种生活也只能想想罢了。</p>

望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犹豫片刻，她终是迈步走了进去。</p>

“你好……”</p>

白纤羽的脚步很轻，轻的就像是鸿毛一样，走到女人面前，后者才惊觉，神情愕然带着迷茫。</p>

毕竟这样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路人过往。</p>

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人，任谁也会觉得惊讶。</p>

“我可以讨碗水喝吗？”</p>

白纤羽收敛起自己的波动的戾气情绪，水润的唇勾起和善迷人的笑，对妇人说道。</p>

妇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放下手里的鞋底：“可……可以，姑娘您先稍等，我给您取碗水……要不您进屋吧，我泡杯茶水给您。”</p>

或许是从白纤羽的气质与装束认为她是某位富家大小姐，女人神情很是卑惶与恭敬。</p>

就连说话时都刻意压屈了些身子。</p>

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给自己的家庭招惹来麻烦。</p>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渴了偶尔路过此地。”</p>

白纤羽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柔声说道。“我还有急事，很快就走，您只需倒碗水就行。”</p>

“好，好……”</p>

妇人连连点头，匆忙进了屋子。</p>

目送着女人进屋，白纤羽继续近距离打量着这座很普通却蕴着温馨祥和的小院。</p>

一草一木、点点滴滴都于每一次日落日出时记录下家的温馨。</p>

“大姐姐……”</p>

耳旁小女孩清脆的稚嫩嗓音响起。</p>

白纤羽转过娇躯。</p>

刚刚还在斗着蛐蛐的小女孩此时一脸好奇的望着她，怀里抱着那个装有蛐蛐的罐子，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脆声问道：“大姐姐，你是仙女吗？”</p>

白纤羽莞尔，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髻：“为什么这么说？”</p>

“因为大姐姐你好漂亮啊，楠楠从没有见过像大姐姐这么漂亮的仙女。娘亲以前告诉过我，天上是有仙女的……”</p>

小女孩目光闪着明亮的光泽。</p>

小丫头长得很可爱，但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皮肤略显得黑一些。</p>

却也更衬托出那双大眼睛清澈如镜湖。</p>

白纤羽笑道：“你娘亲说的没错，天上是有仙女的，不过姐姐可不是仙女，姐姐是坏人。”</p>

“坏人？”</p>

小女孩神情迷茫。</p>

她显然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大姐姐怎么会是坏人，肯定是心地善良的仙女。</p>

“对了，你爹爹呢？”白纤羽换了话题。</p>

小女孩指着连绵的山脉，小脸透着兴奋之色：“爹爹去山上打猎了，很快就会回来。大姐姐你打过猎吗？可有意思了。爹爹经常带我去打猎。”</p>

“姐姐可不敢打猎，那里野兽多，姐姐很害怕的。”</p>

“爹爹就不怕。”</p>

女孩挥起小拳头。</p>

白纤羽微笑道：“这么看来，你爹爹很厉害了。”</p>

“那是当然了。”听到有人夸赞她的父亲，小女孩顿时兴致高昂的比划起来。“爹爹用一只手就能把这么大的野狼给抓起来，他还能用剑——”</p>

“楠楠！”</p>

突然，一声冷喝传来。</p>

只见门口妇人手中捧着一只碗，眼神凌厉的瞪着小女孩。</p>

后者吐了吐小舌头，低着小脑袋不敢再吭声。</p>

妇人朝着白纤羽尴尬笑了笑，将端着的水碗递给对方，歉意道：“不好意思姑娘，小孩子太淘气打扰了您。”</p>

“没事，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p>

白纤羽接过瓷碗，轻抿了一小口便放在粗糙的木桌子上，随口问道。“大姐，为什么你们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离镇子又远，买什么东西也不方便。”</p>

妇人捋了捋耳旁的发丝，坐在旁边重新拿起了纳至一半的鞋底，笑着说道：</p>

“离近离远其实都一样，只要能平安生活下去，累一点也没什么。再者我丈夫性格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就这么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生活挺好，不烦心。”</p>

被母亲呵斥的小女孩闷闷走到旁边，继续斗起了蛐蛐。</p>

白纤羽看着她，微有出神。</p>

妇人偷偷瞄着身旁气质高贵婉雅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半是胆怯半是紧张的问道：“姑娘，我看您并不像是双鱼国人，是从外地来的？”</p>

“我来自大炎。”</p>

“大炎啊，那可真是好地方。”</p>

妇人感慨道。</p>

白纤羽收回眸子，纤嫩的手指缓缓扣着瓷碗，望着碗中层层**漾开的波纹，淡淡道：“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p>

“他呀，有时也说不准，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就回来的。”</p>

妇人堆着笑脸，因常年干活而粗糙的手不时擦着自己的衣衫，说不出的卑微。</p>

看白纤羽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喝，妇人小声道：“姑娘，这水是用山上的泉水烧开的，可能喝着有些不习惯，要不我给您泡点茶叶吧，润润口感。”</p>

“不必了，我没那么娇气。”</p>

白纤羽婉拒。</p>

闻言，妇人刚准备站起的身子又稍稍佝偻了一些，想要找些话题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拘谨干坐着。</p>

不过一会儿，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斜阳的映照下渐渐清晰。</p>

男人身材匀称，看着四十左右，粗布短褐、皮肤呈小麦色，外貌五官十分平庸。</p>

可白纤羽一眼便识出，此人带着易容面具。</p>

男人虽然从表面看着老实巴交，沉默寡言，可一双眼睛却时而闪动着摄人的精芒。</p>

这是一个精明冷酷的人。</p>

男人手里提着两只被利箭贯穿脑袋的野兔。</p>

裤管上还染着几滴干涸的血液。</p>

“爹爹！”</p>

正忙着斗蛐蛐的小女孩看到男人后，杏眸亮起，立即雀跃着朝着对方奔去，脸上洋溢着喜悦。</p>

但因为没注意脚下，女孩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栽去。</p>

眼看就要栽倒在尖锐的篱笆裂枝上。</p>

“楠楠！”</p>

妇人吓得惊叫起来。</p>

离小女孩最近的白纤羽下意识身形一闪，伸手去抓。</p>

却抓了空！</p>

小女孩竟已经被男人抱住。</p>

“好快。”</p>

白纤羽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芳心微微一凛。</p>

男人同样诧异的看着她，幽墨如点漆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便默不作声的将小女孩扶起，捡起地上的猎物。</p>

妇人慌张跑来抱住小女孩，拍了对方一下，生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p>

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差点破相，撅着小嘴委屈巴巴道：“楠楠是因为看到爹爹很开心，又不是故意的。”说着，挣脱开身子跑去抱住男人的腿。</p>

回头还朝着妇人做了个鬼脸。</p>

妇人无奈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说道：“夫君，这位姑娘是路过前来讨水的。”然后又对白纤羽介绍男人：“这是我夫君。”</p>

男人嗯了一声，便带小女孩走向空旷之地处理猎物，没说一句话。</p>

妇人歉意的对白纤羽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姑娘，我这丈夫不善与人交谈，性子太内向。”</p>

“没事，你丈夫身手很好。”</p>

白纤羽口吻平淡。</p>

妇人一愣，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继而堆笑道：“经常在外打猎，年轻时也练过些把式。”</p>

白纤羽看了男人背身一眼，又端坐回椅子，随手拂去肩膀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拿起水碗，嗓音清冷：“你丈夫是哪里人？看着也不像是双鱼国人。”</p>

“他父亲曾是大炎的百姓，后来在这里落根，所以我夫君也算是大炎人。”</p>

妇人回答道。</p>

“倒是运气不错，遇到了老乡。”</p>

白纤羽绝美的容颜泛起一丝浅笑，雪白的裙衫沐浴在赤云红霞中，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p>

任谁看到这一幕，皆会恍惚错认为是仙女下凡。</p>

妇人笑了笑，没有接话。</p>

缄默片刻，白纤羽忽然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茶水钱，谢谢你的好心。”</p>

妇人一怔，吓得连忙摆手：“这……这就一碗水而已，不值钱，姑娘您快收回去……这我们不能要……”</p>

叫楠楠的小女孩怔怔看着桌上金子。</p>

在艳霞的晕染下，只觉那锭金子被镶嵌上了一圈金黄，好看极了。</p>

男人依旧拿着小刀处理着猎物毛皮，不发一言。</p>

白纤羽笑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有时一碗水可救人一命，价值不菲，有恩便要还。同样……有仇便要报，你说呢？”</p>

妇人听着一头雾水：“就一碗水……”</p>

“可否让您女儿进屋。”</p>

白纤羽打断她的话。</p>

妇人不知所措，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看着面前不复先前温和的绝美女子，试图想要搞清楚状况：“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p>

“让您女儿进屋，别让她出来。”</p>

白纤羽再次认真提醒。</p>

一股冰冷的寒意由她周身散发出来，原本温馨宁静的小院此刻仿佛换了季节，从春夏到寒冬。</p>

男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p>

他沉默良久后站起身来，对妻子说道：“带楠楠进屋。”</p>

看着自己的丈夫，妇人那张被风霜摧残过的粗糙脸颊上闪动着莫名的情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