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中,司马晚晴带诸人到西湖边的绣舫中坐定。
绣舫内陈设极其奢侈华丽,盛希贤素喜乘它四处游玩,一向没人敢在周围转悠,倒是个极僻静的所在。
“你去买城东仙缘楼的十八珍宝粥。”无论段喻寒说什么,司马晚晴都不想厉冽听了去汇报。厉冽闷哼一声,却不挪步。
裴慕白一笑,“你还是去吧。难道要我们三个把你捆成粽子扔出去?”
论武功,厉冽自恃并不输于眼前三个中任何一人,但他们若联手,他必败无疑。咧咧嘴,他怏怏离去。
“有什么话你说。”明明近在咫尺,她的冷淡疏离却拒段喻寒于千里之外。
“好,希望你能听完。”段喻寒知道撕开她心头旧伤,是何其残忍,但他必须把所有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你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生日,是怎么过的?”
她有点发懵,他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
“回答我,还记得吗?”
“没什么特别,是和爹、岳叔叔还有大哥二哥一起过的。”
记忆的闸门霍地打开,她想起了什么,“是你来牧场后,唯一一次没来给我庆祝生日。”
她还清楚记得自己当晚大发脾气,怒冲冲的去找他,结果岳叔叔说他去关内办事还没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去见你?”涩涩的味道哽在喉间,段喻寒幽幽的问。
“岳叔叔说你去办公事了,还拿了草编蚱蜢给我,说是你给我的礼物。”
“其实我当时就在里屋。”段喻寒依稀记得,在帘后看到她小脸气鼓鼓的,不过拿到蚱蜢后立刻笑开了花。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发生了什么事?”
“你生日前两三个月,牧场来了个叫腾昆的客人,记得吗?”
段喻寒瞧她茫然的模样,再次提示她,“和阗的玉器大王,给你送过一个玉蟾蜍。”
“嗯。”
她模糊想起一次宴会上,自己和大哥二哥一样的打扮,有个肥头大耳的客人凑过来,夸他们兄弟仨一个比一个俊俏,后来送了她一个玉蟾蜍,还趁机摸了一下她的脸,大哥二哥和她都气坏了。
那玉蟾蜍倒是极精巧漂亮,她很喜欢。
后来拿去给段喻寒看,他莫名的生气,把它砸得粉碎,连粉末都通通丢到河里去,害得自己委屈得直哭,跟他呕了好几天气。
“腾昆好男风,暴戾成性,司马烈把我送去陪了他两个月,做成了一笔两百万的生意。你生日那天,我受伤太重,所以没去看你。”
他的黑眸沉静如一潭死水,潭底却泛着惨白的冷光。
他的话如雪山冰水,流进她的心,从内而外的寒意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还为了做成自己的一笔生意,把寒儿送给客人当娈童,甚至用令人发指的东西凌虐他,让他险些丧命。”
昔日岳中正的话突然极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司马晚晴脑中一片混乱,事实到底怎样,为什么竟想不明白。爹虽算不上正人君子,但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搞错了,爹不会那么对你。”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爹。
“没有司马烈赐酒,我怎会被蒙汗药迷到,醒来就在腾昆的床上。没有司马烈的允许,腾昆怎敢在牧场附近禁锢我两个月。在他眼中,我只不过是条可以给他换取利益的狗,随时都可以送给别人玩弄。若不是舅舅及时救我回来,只怕我死了,也没人吭一声。”
段喻寒语调愈加冷凝。
如果不是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和原谅,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告诉她这些丑陋恶心的往事。
宛如被利刃狠狠扎进心窝,她脸色雪白,手中的青瓷茶托控制不住的要滑落,手指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没有弄错?
他说的是真话?
爹是那样的卑鄙?
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不会贪图关外司马的财富,正是为了这怨恨,杀了她的父亲兄长。
裴慕白迅速接过那青瓷茶托,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
段喻寒居然有这样的悲惨遭遇,他很震惊。
想来象段喻寒这样的骄傲,尤其不能接受被别人肆意凌辱,报复也是意料之中。
如果是自己,虽不会象他那么狠,但也必定要对方付出相当的代价。
司马晚晴怔怔的看着段喻寒,忽然惨然一笑,声音飘忽,“谢谢你告诉我,我明白了。”美目中一向的清澈晶莹忽然全转了迷蒙无光。
就算他说的是事实又怎样?她可以理解他报复的心,却不能谅解他报复的狠绝。告诉她这些,除了让她更伤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晴,”段喻寒惶急的握了她的手,她也不躲,“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仔细听。”
司马晚晴神色黯然,恍若未闻。
“你是舅舅的孩子,不是司马烈的女儿。”段喻寒扶过她的肩头,直视她,一字一顿的说。
司马晚晴悄然笑了,笑得迷茫,“你又骗人,上次骗了那么多人还不过瘾吗?”
“上次是我不好,可我今天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这是你娘的遗书,是她亲笔写的,不是伪造的。秦妈妈可以作证。”
遗书?
司马晚晴接过那泛黄的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