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封遗书,她早就看过千百次,没有破绽,完美无缺。
那上面的话她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母亲在忏悔?
请父亲原谅她,因为女儿不是他亲生骨肉?
司马晚晴凄然的望着他,“为什么今时今日,你还要侮蔑我娘的清白,甚至还要拉上岳叔叔!我不会信的。”
“小姐,遗书是夫人留下的。夫人病重的那段日子,就写好了,一直不敢给老爷。夫人怕老爷不原谅她,迁怒小姐,所以吩咐我好好收着,到老爷临终时再拿出来。前次,是秦姨太懦弱,贪生怕死,把遗书交出来,还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害你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可秦姨从没说谎,即便死后见到夫人,也无愧于心。”
秦妈妈素来温柔,此刻说话却是斩钉截铁般坚定。
司马晚晴轻叹一声,为何秦姨还要偏帮段喻寒?她前次受了逼迫,难道这次就不会是受逼迫说这话吗?
段喻寒似乎知晓她的心意,蓦地拉她起身,“你不信,我们立刻回牧场。只要你的一滴血,和舅舅的一滴血,你的身世自然真相大白。”
他不惜毁了岳中正的一世清誉,也要这么说?
他骗她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要滴血认亲?
何况以他的智慧,又怎会把同样的计谋用两次?
还是他想骗她回牧场?
无数往日画面纷急涌过心头,记忆越温馨感人,她却越如坠冰窟。
三岁时,她坐马车时贪玩把身子探出,结果摔了下去,是岳叔叔扑过来垫在她身下。结果她毫发无损,岳叔叔浑身都擦伤了。
八岁时,大哥抢了她手里的千层糕,她大哭,岳叔叔应允她每次从外地回来都给她带各种点心,后来一直兑现。
十岁时,她和段喻寒开始跟岳叔叔学下棋,岳叔叔总喜欢抱她坐在膝盖上,说你们是我最爱的两个孩子。
十七岁时,她因怀孕深夜逃走被发现,爹愤怒的一掌,岳叔叔替她挡了,结果受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十八岁时,她发现段喻寒是凶手,要离开牧场,是岳叔叔拿了致命的天下第一暗器,威胁段喻寒,要他放她走。
在段喻寒和她之间,岳叔叔更看重她的意愿,难道仅仅因为对司马家的忠诚和愧疚?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岳叔叔没孩子,所以才对自己格外疼爱。可回想起来,仿佛并不见岳叔叔对两个哥哥特别钟爱。
难道段喻寒说的是真话?
若是真的,这三年来她决心复仇、夺回烈云牧场又多么可笑?
她和司马烈根本没有血缘之亲,她是母亲红杏出墙的产物,她根本没有资格代表司马家复仇,更没有资格继承烈云牧场!
“我不回牧场,放手。”她的语声突然激昂。
“晴,你是我的表妹,我们是至亲的亲人。”段喻寒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疑惑和挣扎。
纤手一震,泛黄的纸顿时化做千万个蝴蝶,漫天飞舞。
司马晚晴笑道,“你不用再编谎话来骗我,我不会相信。”
唇角明明是上扬着笑意,眼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实就是事实。”
段喻寒执着的要她承认事实。
他知道,她若真的不信,根本不屑多说。
她现在的表现,恰恰表明有几分相信。
司马晚晴霍地转身,“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吧。我很累,要回去休息了。”足尖一点,如穿梭林间的燕儿飞掠上岸,翩然几个起落,已不见踪迹。
“让她静一静,真相还是谎言,她自会求个明白。”很奇怪,裴慕白忽然觉得段喻寒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段喻寒看了看他,第一次发现他很顺眼,“说起来,我们相识已久,居然没有好好聊过,倒是一大缺憾。”
裴慕白哈哈一笑,“我以为你一直把我看成敌人。”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我若是你,当年也会义无反顾的帮她,所以我并不怪你。”
一旦放下心结,段喻寒很清醒的知道,烈云牧场和江南裴家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冲进暗香阁,司马晚晴颓然倒在床上。脑中仿佛有无数杂乱丝线在纠缠游走,却始终无法看明捋顺。
调息静心,细细思量。
即便段喻寒是受辱在先,她也无法原谅他报复的残酷毒辣。
即便她真是岳中正的孩子,她和他之间还是有杀兄之仇。
何况司马烈对她多年的抚育之恩,也不能抹煞。
她,终究还是要他偿还血债。
只是,她为了替亲人报仇,却要牺牲另一个亲人的命,加上司马冰和岳中正一世的伤心难过,究竟是否值得?
无边无际的倦意重重袭来,昨日的纵情加上今日为裴慕白一路担心奔波,再有适才的激动困扰,她终于伏在柔软的被衾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手习惯的摸到枕下的白泥,抚弄那俊逸脱俗的轮廓,一丝忧伤的笑浮上眉梢。
梦中,他带了十四岁的她在宴和塔顶,仰起脸看星星。
他突然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比翼双飞。”
“就是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翅膀挨着翅膀一起飞呀,我当然知道。”她忽闪着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