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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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庙会还没正式开始,老南街和平渎路上已是商贩云集、行人接踵。

打长途客运站出来,陈瑶的嘴就没消停过。

几乎所有可以勉强归类于平海美食的东西,她都要尝一尝,完了还要评价一番,露出赞叹或嫌弃的表情。

当然,一切以她的幼年记忆为标准。

午后灿烂的阳光下,那些热气和油香,那些吆喝和叫嚷,那些熙熙攘攘和尘土飞扬,俨然让这个女孩回到了童年。

可惜此情此景于我而言没什么特别,无非看看热闹,就是人有点多。

南街老庙会从小到大满打满算我也就去过五六次吧,印象中除了路宽点、街长点,跟我们村赶集也没多大区别。

所以不可避免地,蹦蹦跳跳、兴致盎然的陈瑶身边走着一个无精打采、了无生气的我。

更可怕的是,鄙人还需对陈瑶的评价作出反应,亦即:赞叹她的赞叹,嫌弃她的嫌弃。

这个差事的苦逼程度在糖油煎饼上达到了顶峰。

严格上讲,糖油煎饼算不上平海特产,毕竟类似的玩意儿(造型不同)周边县市也有,不过叫得最响的还是平海油煎。

一路下来,卖油煎的不下十来家,除了在第一家陈瑶一声欢呼拿了俩后(另一个自然硬塞给了我),对其余各家她也就点点头眨眨眼,颇有些长者风范。

直到在一家叫老柳庄糖油煎的摊子前,她才停了下来,这一开口就要了五个。

“我四个,你一个。”

她用平海话说。

这个老柳庄糖油煎是个老字号,倒不是我对它多了解,而是招牌上写着“老字号”。

“吃啊,快尝尝。”

陈瑶咬了一口,一脸美滋滋的。

我瞅瞅满手的油腻,坚决地摇了摇头。

“就一口。”她近乎哀求。我只好咬了一口,不待咀嚼就迅速咽了下去。“咋样,好吃吧?啥叫正宗,啧啧。”

“还行,”我告诉她,“不过比我奶奶弄的差了点儿。”

“那倒要瞧瞧你奶奶的手艺了。”陈瑶白眼一翻,哼了一声。

“靠。”我暗怪自己多嘴,手里捏着俩油煎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过你奶奶弄得再好呀,比起我爷爷弄的也要差上一点儿。”陈瑶摇头晃脑。多么奇怪,这人嘴憋得满满的,吐字依旧如此清晰。

明天周六,阴历九月十七,既是为期三日的南街老庙会的头一天,又是为期一周的平海旅游节的开节日。

周五这天没课,我便拉上陈瑶,回了趟平海。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我的邀请,后者几乎没怎么犹豫。

这搞得人非常被动。

毕竟我也只是脑子进水随口说说,结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然,带女友回家没什么不好,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有点突然。

应该说陈瑶还是很激动的,具体表现就是在大巴车上时而活泼异常,时而沉默不语。

她这套我估摸得略准,应对措施即远远站开,天地广阔任她老打滚。

到平海时将近四点,骄阳却毫无疲态,没准比起盛夏正当年也不遑多让。

以上纯属个人感觉,我又不是温度计,我只知道顶着日头吃灰的滋味不好受。

更不要说这一逛就快俩钟头,陈瑶说总不能空手而来,我说上次从澳洲带的那些够有面子了,她死活不答应。

如你所料,这套对话在平阳已发生过一次。

最后陈瑶在民俗街给家里每人买了条毛线围巾——除了我之外。

老实说,我觉得那玩意儿实在太丑了。

等我俩风尘仆仆地赶到御家花园已六点出头,残阳半死不死,新月微微露脸。

或许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此行并未告知任何人,包括母亲。

所以奶奶唠唠叨叨地开了门,然后就吓了一跳,待看清身后的陈瑶,那如南方河网般皱纹密布的嘴就再也合不拢。

她甚至红了脸,拉着我的胳膊就是两巴掌,怪我“真是个傻小子,啥也不懂,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吱声”。

接着她便搓搓手,一把给陈瑶拽了进来,一张嘴除了向我开炮再也凑不出其他词句。

陈瑶更是不堪,脸都红到了耳根,也就剩在傻笑的间隙瞟我几眼了。

第一次会母亲时都没见她这样。

说不好为什么,我倒冷静得出奇,放下包包囊囊后就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拿起一个橘子,我问:“我妈呢?”

奶奶不理我,直到把陈瑶让到沙发上,她才横我一眼,撅了撅嘴:“人姑娘到家里来,你瞅瞅你那样儿,一点礼数也不懂!”

我笑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陈瑶,又重复了一遍以上问题。

奶奶还是不理我,她吩咐我给客人拿饮料,就迈着小碎步奔去了厨房。

边走,她边回头:“喝点水,喝点水,奶奶去给你俩炖点水。”

我和陈瑶同时起身说不用,奶奶却置若罔闻。

这种事毫无办法。

没几分钟,我亲爱的奶奶就端着一个大白瓷碗出来了。

毫无疑问,里面卧着四五个鸡蛋。

“你的自个儿端去!”

她边走边向厨房摆头。

不管有多不情愿,我也只能向厨房走去。

等再回到客厅,陈瑶已经埋头在大白瓷碗里了。

“多好的姑娘啊!”

奶奶坐在一旁,搭拢着俩手,也不知说给谁听。

陈瑶透过水蒸气偷瞟了我一眼,脸依旧红彤彤的。

我以为面对这碗“水”她能坚持几分钟,不想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妈呢?”咬上一口鸡蛋后,我问。有点百折不挠的意思。这下奶奶总算听见了我的话,她说:“你妈忙得很,这啥旅游节,明儿个啊,还得唱戏,剧团一连忙活好几天了。”果然不出所料。我瞥了陈瑶一眼,后者抬眼笑笑说:“你瞅啥?”

“吃你的呗,乱瞅啥?”

奶奶立马打抱不平,“锅里熬了点稀饭,一会儿我去炒俩菜,你看你回来也不吭声,家里啥都没准备,慢待人姑娘!”

她把腿拍得啪啪响,一副要把我撕了的样子。

“这就行了!”陈瑶看看我,又转向奶奶,“饱了,不用麻烦了。”

“你这姑娘瞎客气啥,不吃饭哪能行?”

“真饱了。”陈瑶瞅瞅我。

“让你吃你就吃。”我真不想看到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抗,“我爸呢?”似乎这才想起父亲,我嘴里憋着鸡蛋,有点不好意思。

“和平也一样,这旅游节上面查得那叫一个严,稍不合规定就得关门,你爸也不知能吃个热乎饭不。”这么说着,她语调都变了。

“净瞎操心,在我小舅那儿还怕没饭吃?他那儿除了热乎饭还有啥?”

晚饭炒了个西红柿鸡蛋,炒了个青椒肉丝,完了又拌了个莲菜。

奶奶担心自己眼神不好,让我全程帮忙,我一甩手把这个光荣的任务让给了陈瑶。

烧饼也买了几个,没办法,权当明天早饭了。

奶奶说父母都不回来吃饭,她一个老太婆就是瞎凑合,“可别怠慢了姑娘”。

姑娘则一个劲儿地表示很满意,夸奶奶手艺好。

奶奶说姑娘礼物买得才叫好,那个蜂蜜那个啥油,才吃了一点,这腰不疼了腿不困了,神了!

在姑娘的乐呵呵中,她又说礼物就是个礼数,可不能老买,见外!

陈瑶的机灵劲儿可算上来了,她说给奶奶买她心里高兴。

“多好的姑娘啊,”奶奶索性放下筷子感叹道,“平海姑娘瞅着就是俊!”

饭后领陈瑶到卧室晃了一圈儿,又在她的帮助下在书房给自己支了个钢丝床。

之后就没事干了,要么看电视,要么上网,再或者——我提议到楼下溜溜圈儿。

望着窗外猫眼般的圆月,陈瑶却突然表示想去“戏台”看看。

这是个好主意,可谓一拍即合。

“也给你妈吱一声,傻小子!别吓她一跳。”奶奶冲我撅撅嘴,就要去打电话。但我制止了她,我说:“就是要吓我妈一跳!”

上学年奖学金只拿了个三等(陈瑶一等),不到五百块。

如果有什么羞于见母亲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不过想想尚欠着父亲的礼物,这羞愧又难免有些矫情。

两种情绪这么一对冲,我的脸皮反倒厚了几分。

因为晚饭吃得过于圆润,我和陈瑶只好骑电瓶车前往。

既便如此,一路上也没少打嗝。

陈瑶戏称:咱们乃是由臭鸡蛋驱动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