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灯下残影 协力成城(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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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殿主后头的中年和尚面相威严,步伐颇有气度。

他送走了殿主后,踱着步路过云水堂顺道检查每一处。

水缸里的水,墙角的灰尘,灯盏里的油,显得一丝不苟。

每个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道:“三行师兄。”

三行目光如电,只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但凡看见了疏漏处也仅伸指一点,立时有僧众上前补救,个个都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轻慢。

经过柔惜雪与章大娘时才第一次止了步,沉声道:“不错。莫要轻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若敢违反寺规,定以寺规论处!”

“谨遵法旨。”

章大娘学着柔惜雪弯腰俯首,并作出唯唯诺诺的模样。

看三行的气派,该是寺中的僧值。

金山寺不是武林门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数年纪老迈,刚才那位殿主几乎已是风烛残年。

以三行的年岁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算出类拔萃,但在柔惜雪的眼中看来便算不得什么。

来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云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

三行指指点点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点出来,无论有没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声,还要立刻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

三行这人装模作样,刻意立威,今日没有找着借口,他日免不了还要找二女的麻烦,总要收拾到她们才肯暂时罢手。

“也查一查他。”

大殿里的早课已结束,云水僧们也忙完了手头的杂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带着章大娘,从寺门处的弥勒佛祖开始参拜。

柔惜雪礼节诚心又极有法度,中途不断指点章大娘,倒像一对刚结缘的师徒。

拜完了弥勒佛与四大天王,刚要离去,就见昨日见过的照客僧慌慌张张地跑进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领着个肥头大耳,满面虬须的胖大汉子跨过寺门。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汉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着笑,见了柔惜雪和章大娘连连使着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过罪过,佛祖面前不敢污言秽语,弟子失礼。我说和尚,人家师太在这里好端端地参拜,你赶人干什么?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子就不喜欢你这样子,莫要乱来,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样即可。”汉子脸上肥肉一抖原本要发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闹,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着笑道:“施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汉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豪客,一到山门就先封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参拜下来可不得给寺里捐上千儿八百两银子?

这种大豪二知客可万万吃罪不起,再多怨气也得在心里憋着。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贫尼已拜完,施主请便。”

“不敢,不敢。”汉子忙回礼,又啧啧赞道:“师太这般风范,名山大寺果然不同凡响。来,老子再封二百两斋钱给诸位大师。”

大汉满口污言,又似礼佛甚诚,让二知客哭笑不得。

片刻后大知客来到,还有大殿的香灯,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来相陪。

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号人物,规格极高。

大汉说话虽粗鲁,却是长袖善舞,与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丝毫不显怯意,一路谈笑风生。

柔惜雪与章大娘离开寺门便心中窃笑,大汉正是乔装的拙性。

章大娘心知肚明,柔惜雪虽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吴征做了这般安排。

强援到来,二女都精神一振。

来寺中一趟,又泼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银两,当然要在寺里暂居一段时日,以求暮鼓晨钟荡涤心灵,洗一洗满身俗气。

拙性这等财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星星摘月亮,寺中无不尽力满足。

莫说是他,就连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现得体,让这位豪客心头大悦而给斋堂多赏了二百两,二女午间都单独多了两样精致的斋菜。

金山寺里的寺规僧众过午不食,一天只有两顿饭。

午饭过后回云水堂里小歇片刻,柔惜雪与章大娘就要去打柴。

刚至云水堂,就见拙性正瞪着牛眼闹脾气,大体是他是贵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规矩就住在云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来云水堂里条件一般,二来像柔惜雪和章大娘这样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来还有些混僧有碍观瞻,叫贵客见了不仅金山寺大损颜面,也会生出恶感,说不定要少了好几百两银子。

拙性正自发怒,频频强调自己有多么诚心,岂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不依寺中规矩?

自己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就是荒郊野外一样睡得安稳,为什么云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听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

拙性当然不会无事生非,这么做有多重目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云水堂绝不敢再欺凌软弱的柔惜雪。

她现下的待遇其实可以预见,吴征也做了相应的安排才会遣来拙性,拙性也确实办得漂亮。

“不妨试着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着柴刀刚出云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赶上低声道:“二位不必打柴了,今后晨间打一缸水,夜间清扫大殿即可。”

柔惜雪合十,瞪着无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惧意道:“这位师兄,贫尼不敢忘却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懒……”

“你……师太莫要争了,这是大知客的吩咐,师太若有什么意见,待大知客有空闲了再说。但是贫僧提醒师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贵客,大知客忙得不可开交,师太还请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扰。”知客堂僧人将手以身体遮挡着连挥,示意她快些离开。

“是,尊师兄法旨。”这知客僧人明明对她的不识抬举十分恼怒,但不敢发作出来,全因晨间与拙性的一面之缘,生怕贵客忽然想起女尼,无端惹祸。

柔惜雪忽觉自己并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

她回身时心中暗道:“行善只积个人之德,于世间益处不大。想要扬善,必要惩恶!”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经,再回云水堂时半途又与那满目邪气,油头粉面的混僧擦身而过。

那混僧虽又看了她几眼,但丝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

看他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暂离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柔惜雪低声向章大娘笑道,说的自是拙性了。

“这老小子惫懒得很,除了主人的话,谁也不买账。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他就会使出全力。这贼和尚既然离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拙性一来寺里不过半日,不动声色间就安顿好了柔惜雪,还把要查的人逼离寺庙方便动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若不是知晓内情者,简直神不知鬼不觉,手段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甚好。这种人不该在寺中出现,他还与僧众有勾连旧识,必有蹊跷。”

“属下理会得。”

二女回到云水堂,见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闭目听着庄严的钟声,手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信众——不那么专业,但似模似样。

听得脚步声,拙性眯着眼微睁,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师太也是来此挂单,老子还以为师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贫尼见过居士。贫尼来到金山寺朝圣,也不过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雪淡淡回礼道。

“原来如此!与师太也算是有缘了。大师,这位师太修行期间麻烦多多照料,日后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张手又是二百两的一张银票递给大知客,心中却是暗暗赞道:“主人的安排着实巧妙。若不是柔掌门,旁人哪能不被看出端倪?我既然来此居住静修就要称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换个人谁能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寺中这些和尚眼光厉害,三两下就让露出破绽。”

“居士……”柔惜雪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愕然间手足无措。

出家人不敢贪图钱财,但这大笔银子是给知客僧的,不是给她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师太之虔诚,我就不为难师太,师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总之与师太无关。”拙性大笑着起身一抱拳道:“有劳大师,我去歇息片刻,大师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与章大娘终于有了间禅房,虽偏了些,房内的设施倒齐全许多。

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灯火烛与高香几炷,二女又要承担起打扫整座大殿的职责。

大殿宽广,打扫一遍殊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扫净房要忍受恶臭好了不知多少倍。

过了两个时辰,整座寺庙万籁俱寂,只剩下烛火的噼噼剥剥声时,拙性的胖大人影忽然出现在大殿。

他道:“两位不必惊慌,我许过愿,要一日五回参佛,现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声音洪亮,说完之后就跪在蒲团上,自顾自地默念起经文来。

柔惜雪与章大娘则静静地在他一旁打扫,听得拙性低声道:“今日离寺的和尚已捉拿,张百龄给他下了重手,这人已什么都说了。”

柔惜雪不说话,只认真地抹着供桌香台,又听拙性道:“这人叫吴忠,镇海人氏,花银子买了份度牒后就在金山寺挂单,已有两个年头。他本是城里的泼皮无赖,没有旁的本事,就有一双看女人的眼睛。师太,恕属下直言,他已看出师太花容月貌,也已将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号叫三宝。这三宝安排他久住寺中,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会送来些女子囚禁于此,吴忠就负责识人估价以便于女子买卖。除了这些之外,吴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净,也请师太不必担忧,有大娘与属下二人在此,师太虽处危机, 安如磐石。这么快就有进展,全赖师太一双慧眼识人,属下已在想方设法捉拿三宝,望能顺藤摸瓜,将贼党挖出来。”

“阿弥陀佛。”柔惜雪抬头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

如吴征所料,金山寺这种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纳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