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将军虎威 雪中短兵(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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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残枝,点点洒洒的血迹已变得暗沉,吴征受伤晕去后,突击营将士就地休整。

经历近两日的激战,将士们均疲惫不堪。

他们包扎伤口,调养内息,只是缺了主心骨,将士们的目光多少有些迷茫。

林中一战的损失远比估计的要大,突击营阵亡四十六人,带伤的足有百余人,三百精锐人马,只余不足二百人。

韩归雁背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

突击营出征之前,她就准备了多达五种后续计划。

霍永宁的意外出现,让突击营这一战不仅没有达到重创向无极与丘元焕的目的,还让损伤足足多了一倍。

即便这样,也还在预估之内,韩归雁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让她头疼的是,突击营眼下士气不高——包括她自己在内。

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吴征会受伤,也算不到吴征再遇霍永宁会心神激荡如此,竟至晕去。

突击营是韩铁衣训练成军,柔惜雪指点武功修为,倪妙筠监视诸军让他们又敬又怕,也是她麾下的精兵。

可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也只是吴征。

经历了伤亡之后,这个男人躺在厚厚的草甸上深蹙着眉,眼角还有不住涌出的泪水,似乎在梦中还在回忆无尽的伤痛。

柔惜雪盘膝坐在吴征身侧闭目垂首,手中拨弄佛珠默念经文祈祝。

她的遭遇与吴征相似,感受最多,对她往年的作为更加自责。

那段晦暗得看不见光的岁月里,自暴自弃,但有人却在脸上笑着,心中凄苦地负重前行。

而自己,却做得太少太少……

‘征儿的心结从来没有放下,修为越高,大事做得越多,他就越后悔。’祝雅瞳向陪在吴征身边的诸女道,说着说着抹了抹双目。

‘大师兄从小到大都没偷过懒,那时候他自己也刚下山不两年,要他背负那么多,还要和顶尖儿的人物比,待他太不公……’顾盼早哭红了眼,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会懂得死去人的悲壮,也会懂得活着的人所需要背负的东西。

‘正是这些不公,才让他今天能站在你们前面,死死顶住丘元焕的【两仪落】,保护你们不受伤害。’祝雅瞳心中大痛,又忍不住十分的傲然:‘没事的,征儿不会有事,一个男子汉本来就有他必须承担的事情。’

‘祝夫人说得没错。不要哭,我们都不要哭,也不要心疼。’陆菲嫣婷婷起身,抿了抿唇道:‘吴郎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们都要尽力帮着他才是正道。心疼和不忍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也不能改变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更不能让他的理想达成。这是吴郎的宿命,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伴着他,帮着他完成这些宿命!’

陆菲嫣说完,与林锦儿对视一眼。

林锦儿将吴征从小抚养成人,吴征小时,她总感慨吴征太过成熟,遇事沉着冷静,总会自己思考解决之方,从来不哭不闹。

可到了今日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也几乎将她的心都扯碎了。

在吴府里林锦儿曾日日板着脸,就希望能督促吴征快些复仇。

吴征每日请安,总是恬然着面容,当时自己又何曾想过他刚成年不久,何曾想过他的心里和自己一样饱受煎熬,一样痛不欲生。

‘我说……不好意思,不想煞风景,但有些话你们不好说,我来说。’栾采晴瞥了林锦儿一眼,目中不屑,哼声道:‘祝雅瞳,我知道你现在又心疼又得意。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心疼也好,得意也罢,不管他心里有多难过,又有多累,眼下他没资格再晕下去。你们多舍不得都不重要,他要再不醒来,这一仗也不用再打下去啦。’

‘公主金玉良言。’祝雅瞳摸了摸吴征的脸庞,抬起藕臂伸出纤指,美眸眨了眨看准了吴征身上的穴道,提起一身精纯内力就要一路点吴征周身大穴将他唤醒。

‘唔……’纤指未落,吴征四肢抽了抽悠悠醒来,时机巧得仿佛他一直在假寐偷听。

眨眨眼凝聚了会视线,仰身坐起咬着牙忍下内伤的裂痛,吴征看了看天色道:

‘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吴府诸女一下子围了上来,祝雅瞳笑盈盈道:‘不迟不早,刚刚好。要再晚些,娘就要点醒你了。’

突击营的将士不敢上前打扰,一个个踮起脚尖远远地探头探脑。

不知怎地,光是听闻吴征醒来,他们心中阴霾便扫去了大半,仿佛正有阳光透过层层云雾。

‘这么久……’吴征晕迷过后混沌的脑海短时间便清明过来,高喊道:‘于右峥,墨雨新,你们怎么样了?’

‘于右峥性命保得住,伤势也重的很,我吩咐人将他送回夷丘城去了。墨师也受了伤,硬是不肯回,还留在这里。’

韩归雁的回答让吴征如释重负,就听墨雨新在远处高喊道:‘谢大人关心,属下一点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能与大人并肩作战是属下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属下不回去。’

‘这家伙……’吴征笑着摇摇头,腾地从软软的草甸子上跳起,伸伸腰,踢踢腿舒展筋骨。

与韩归雁只对视了一眼就知目前的状况,吴征环视一圈道:‘就剩下咱们还能打了……’

‘阵亡四十六人,带伤不宜再战的六十九人。有墨师带头,剩下轻伤的兄弟就不肯走。’韩归雁在吴征耳边低声道:‘我们人数不太够,你有办法么?’

‘什么时候打仗是比人多来着?’吴征刻意喊得大声,嗤笑着道:‘否则还打什么仗,两边人数拉出来比一比,少的直接投降便罢了,还打什么打,兄弟们说是不是?’

突击营的将士齐齐哄堂大笑。

‘你奶奶的,阿弥陀佛,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偏生大人就能说的清清楚楚,我和尚就不行。’忘年僧双手合十,一脸悟透禅机之状。

‘哈哈哈哈,大人言之有理。’墨雨新挥着拳头喊道:‘咱们突击营在大人的引领下,打架哪回不是人数居于劣势,哪回又打输了?’

‘啧,墨师,你这人说话就是爱浮夸,恭维起人来有时候我都打冷摆子。’

吴征走向将士们,搭着墨雨新的肩膀道。

‘大人,属下从前看相算命习惯了,总拣些好话来说,但是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哪。’

‘我知道。’吴征点点头,向四周挺直了腰板站立如标枪的将士们道:‘其实有时候我说话也总会浮夸些,但我和墨师一样,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去做。做得不够好,不够快,没关系,我在做,我在尽力做。’

吴征指着身后的诸女道:‘上回和燕国开战,我和兄弟们说过,我的娘子在陵江城被团团围困,正浴血奋战,我要去救她们!不管敌人再强大,路途再凶险都要去,自己的娘子都不去救,还算什么男人?这一回也一样,夷丘城江岸边足有七万的燕军,他们想从这里渡江,然后顺江岸东下,把盛国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全变成战火连天。我家的娘子待我好,我就得帮她们扛起艰难。此地往东南,都是各位的同胞,我们可能吃过他们种出的大米,做出的馒头包子。上一回兄弟们二话没说,陪着我去出生入死,就算我吴征其实是个外人,还没什么本事,兄弟们还是陪着我去了。好些兄弟在燕国的大地上丢了性命,再也回不了故乡,我一直心中有愧,也是欠了大家的人情。这一回,我没说的,只要兄弟们要去,吴征一样舍命奉陪,战退敌人之前绝不会后退半步。我们就这一百来号人,去,还是不去?吴征但凭兄弟们一句话!’

突击营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就是一个个都涨红了脸。

终于还是忘年僧忍不住,上前抱拳道:‘大人呐,这个这个……兄弟伙都是自己人,您虽是外人也别见外……这个这个……兄弟伙从来都……’

‘我外你奶奶个屁,滚一边去!’墨雨新武功没比忘年僧更高,军中职位可高得多了,积威之下一声大喝,将忘年僧吼得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低着头归了队。

想起自己说话颠三倒四,这张嘴实在不太争气怨不得被人骂,怒从心起,啪地重重抽了自己一嘴巴。

‘大人这么说话,属下着实有点不乐意。’墨雨新一脸怒气,朝着吴征吹胡子瞪眼道:‘我们原先都是些什么人?一辈子见不得光,他妈的有家都不敢回。是大人给了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份恩情旁人不知道,反正我墨雨新这辈子都还不完!在伏牛山那是什么情况,兄弟们心底都门清,丘老狗悄悄地摸回来,捉了我们多少兄弟严刑拷打逼问大人的下落,哪个兄弟开了口?大人万金之躯,为了兄弟们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又独自阻挡丘老狗让兄弟们安然脱身。这等义薄云天,从前还可说是报恩,但从那一刻起,我墨雨新的性命就是大人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大人现在让我拿刀去砍丘元焕,墨某立刻就去,绝不皱皱眉头!’

一顿吹几乎吹晕了吴征,墨雨新继续怒道:‘从前燕秦两国都瞧不起咱们盛国,连大人的话都是这个意思,什么叫同胞受难,我们去不去?他奶奶的,哪个不是憋足了劲儿就等大人下令?大人莫要欺盛国无人!’

‘对!他奶奶的,哪个不去?狗就不去!’

‘辣块妈妈,干他娘的燕狗!’

‘咱们盛国有的是血性汉子,不去的趁早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人是怎么教导咱们的?’墨雨新清了清嗓子,高举右臂握拳,将士们也一同举臂握拳吼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

连吼三遍,方才止歇。

墨雨新回身,领着将士向吴征齐齐单膝下跪了一地道:

‘大人,下令吧!’

‘下个屁。’吴征一脚踢在墨雨新屁股上道:‘这玩意儿老子会吗?妈的揭我疮疤!请韩将军下令。’

众军哈哈大笑声中,也不知是笑吴征有点惧内,还是羡慕吴府这一家人天作之合。

韩归雁嘴角一弯点了点头,面容一肃上前。

她虽精于将略,但激起士气这种事,没有人能比吴征做得更好。

女将自己绝无法与吴征一样,和将士们完全融于一处,也没有他清晰犀利的言辞。

倪妙筠,柔惜雪也一样办不到,甚至韩铁衣都不能。

至少韩铁衣在做把自己卖出去保护将士们性命的事情,一定会三思又三思,绝不会像吴征一样想都不想。

柔惜雪抹了抹眼角,顾盼满面绯红。

吴征很少污言秽语,长得也不是一身腱子肉,须发虬长的威猛样子。

可是这个人做的事豪气干云,正是有伏牛山独挡丘元焕这样的事情,才让这干汉子一个个服服帖帖。

奸吝小人会笑他傻,蠢,但做大事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才叫人欣赏与佩服。

‘令!吴征为先锋,祝雅瞳,陆菲嫣押后。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为中护军!’韩归雁颁完将令之后,吴征忽然撕去外袍,只着一件单衣与身上的轻甲。

吴征道:‘我们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精中之精!大雪天的穿得太多行动不便,武功还要打个折扣!’

嘶啦啦的声音响起一片,将士们全都撕去了保暖的外袍,只着贴身的劲装。

吴征抚摸着半搭于肩的轻甲道:‘不是我惜命,这件甲是我出山时师门打造赏赐的,我得穿着它,告诉世人昆仑从小养育我,教导我的精神,这股精神永远都不会灭……’

‘行军!’韩归雁一声令下,吴征转身而行,将士们依着阵型布置尾随在吴征之后。

路过吴府诸女,吴征对玉茏烟道:‘玉姐姐跟着我娘,不要逞强,自保为主,没人会怪你。’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随着你们行动就是。’玉茏烟点头,向柔惜雪瞄了一眼道:‘柔妹妹被你感动了。’

吴征见柔惜雪眼角微红,知她素净的心被往事打动。

也不管人前人后,单臂将女尼一搂,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口道:‘惜儿乖乖地跟着菲菲,不得擅自行事。若有不顺,千万不要硬来!’

‘是。’柔惜雪娇躯僵直低眉顺眼地应下,又嗫喏道:‘对付普通的士卒,我可以的。’

柔惜雪习得【道理诀】之后,她原本境界就高,武功恢复神速。

前边看她抖鞭花卷起暗器,光内功都有六品上下,至于她原先绝顶高手的眼界与武功,动起手来更是远远不止。

有陆菲嫣在一旁保护万无一失。

‘栾公主,前方要和燕军生死厮杀,你要不要先回夷丘城?’吴征松开柔惜雪,平静地看着栾采晴。

‘燕军跟我没什么干系,什么时候他们保护过我了?有这么大的热闹,不看可惜。’栾采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好,多加小心。’吴征从栾采晴面上看不出什么,大体也想象不出她会和燕兵打得你死我活。

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遂转头向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吩咐道:‘你们武功都很好,互相照应着,咱们人少,记得万万不要落单。师娘务必看好她们不要乱来。’

等她们一一答应了自己,最后拉起顾盼的柔荑道:‘盼儿跟着我。’

‘大师兄真帅!’有时候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在面临大事时都会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光芒,何况是丰神俊朗的吴征。

从小就喜爱又崇拜的大师兄刚刚与天下前三的高手拼得旗鼓相当,现在又指点群豪,挥洒自如,小姑娘眼睛里都几乎冒出了星星。

女子景仰崇拜的眼神,实是男子最大的骄傲,吴征紧了紧大手,道:‘别担心,大师兄保护你。’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顾盼重重连点螓首,万般可爱,望向吴征的目光中又露出温柔笑意,让吴征心中一跳。

少女脸上的稚气将脱未脱,那份兼具女孩的清纯与少女的娇媚,就像一名绝色在你面前罗衣半解,将裸未裸一样的诱惑,何况顾盼本就是绝色。

吴征像幼时一样轻轻捏了捏顾盼的瑶鼻,携着她的手当先走去。

吴征与顾盼当头做先锋,将士们随后,中央拥立着主将韩归雁,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等中护军,陆菲嫣与祝雅瞳护着柔惜雪与玉茏烟殿后压阵。

‘大师兄,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见队伍还有一段距离,顾盼低声问道。

‘丘元焕不是个好对手,我的内力还差了些,脾气发作又和他硬碰硬了一场。哪,这里内力运转稍有阻滞不畅,不过没什么。’吴征指了指丹田低声回应。

他的伤其实不算轻,心神激荡,又是没得取巧的内力比拼。

吴征发狠震开丘元焕固然在场面上大占上风,受到的反震之力也是巨大。

【碎月金刚】名副其实,吴征身上并不好受。

‘以后不许再意气用事了!’顾盼沉下脸,像只发怒的小猫。

‘好,大师兄答应你,就这一回。’吴征尽量笑着让顾盼安心。

‘哼,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相信。’

‘今后不会的。其实只有这一回,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和他们硬拼一场,明明知道还有差距,明明知道这样不划算,还是想拼一场。从前其实也一样,大师兄做事也会权衡利弊,有利有弊才会做。唯独这一次,好像是上头了什么都不想计较,呵呵。’吴征歉然笑道,也知道自己平日说话没能及时兑现的太多,也难怪顾盼总觉得他哪天又要犯浑做傻事。

‘盼儿知道大师兄心里苦,总之,大师兄今后无论做什么事,务必想想这一家人。’顾盼看着从小疼爱自己,陪着自己长大的男子身负重任艰难前行,心中委屈,扁了扁樱唇道:‘唉,这话肯定不是人家一个人说过,大师兄就是随口应付说点好听的应付人,做起事情来和从前还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吴征提高音调怪声道:‘从前的确也应承了不少,世上那么多事,哪有一件是必然能保证的。唯独盼儿就是不一样,因为大师兄现在不同了,就算我要做些什么傻事,也再没人奈何得了我。能和从前一样?’

顾盼眨了眨明眸,听得喜笑颜开,大大白了吴征一眼,似乎恼他耍嘴皮子绕圈圈。

但盼儿就是不一样,还是让她心花怒放,那一眼光彩夺目,顾盼生姿。

说话间江流声越来越大,看看到了江边,三十条小船已备好栓在岸边。

管培明熟知周围地理,选的地方十分隐蔽始终未被发现。

看管船只的一百名军士听见人声齐齐握紧了手中兵刃,警惕地眺望。

‘到了。’吴征先现身朝他们挥挥手。

军士中有五名管培明的亲兵都认得吴征,见状急忙行了个军礼:‘大人,船只都在这里。’

‘砰砰砰!’号炮声远远响起,即使隔着三十来里地依然震耳欲聋。

军士们面色变了变道:‘吴大人,这是管将军出兵的炮声。’

韩归雁蹙着锋眉越众而出,摊开地图掐算着时辰道:‘比预定的时刻要早了一个时辰!丘元焕回燕军大营,趁我们这里一时难以赶到,率先发了难。’

葬天江在此处犹如九曲回肠,两岸均是高山崖壁,视线难及。

将士们心中焦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夷丘城,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韩归雁。

女将两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心无外物地沉思。

为将之道,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冷静。

吴征回头目光一扫,将士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立止。

不过一炷香时分,韩归雁嗖地起身下令道:‘不必赶路,依原先的计划行军。’

‘得令!’

韩归雁以不变应万变,将士们对她信任有加,无人质疑女将的判断。

不同的是行军阵型略作调整,韩归雁从中军移到前线,与吴征顾盼一同做先锋。

‘丘元焕临机应变,一定做了周全的盘算。咱们如果太急反而容易中计!再说了,夷丘城的将士们也不是草包,还有陷阵营助力,丘元焕就算天神下凡,燕军想搭建浮桥渡江也没那么容易。’韩归雁贴着吴征的耳朵道:‘先让两军打起来,我们出了峡谷之后寻找薄弱的地方切入,才能将突击营的作用全然发挥出来!’

‘然也!’

即使到了冬季枯水期,峡谷里的江流依然湍急。

三十艘轻舟,载着百余名突击营将士与一百名看管船只的军士,并一同前来的向导官在峡谷间穿行。

落差极大的激流常常将轻舟抛起,御风般飞渡。

驾舟的军士水性精熟,波涛中轻舟如箭,又稳又快。

一路舟行,江中的巨石将激流溅作飞花碎玉,水声震耳欲聋。

一个时辰之后,远远已飘来的厮杀声,眼看舟行即将驶出峡谷,厮杀声都已盖过江水的奔流声!

转过三道急弯,江面忽然变宽,眼前豁然开朗。

但江流依然弯弯曲曲,难以极目远眺。

‘韩将军,我们已出了峡谷,前方十里就是夷丘城。’

‘知道了。’韩归雁摆了摆手,先锋舟上旗帜招展,三十条小船见状齐齐在江面横过船身。

如此一来,舟行的速度放缓了大半,顺着江流徐徐向东飘去。

又行三五里,远远终于能看个大概。

只见到了夷丘城边,数十丈宽的江面上战船蚁聚。

虽冬季枯水都是些小船,但两军因此也短兵相接,战况惨烈。

突击营赶到战场花了一个时辰,战斗也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两军殊死搏杀,俱有疲态。

但战局不会因此而停歇,江面上容不下这么多人,更多的生力军正在岸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换下体力不支的弟兄。

韩归雁又挥了挥手,水手们见了旗帜死死扳着舵,又以船桨奋力逆江流而划,令小舟几乎停在江面上一动不动。

‘丘元焕!’吴征指了指岸边人群密集之处。

人山人海,视线原本无法启及,可从战场的缝隙里,正能看见燕军拉起几条粗绳横跨江面登上南岸。

盛军拼死作战要破坏浮桥,可遇见极强的阻拦始终无法得手。

人群中还有将士不断惨叫着高高飞起,似是被巨力抛开。

‘看见了,陷阵营的将士在死战。’韩归雁目光一扫,已将战局了然于心。

丘元焕当先渡江杀出一条血路,再死死守着江岸,陷阵营的将士将他围在垓心,死战不退。

‘我把他打回去!’吴征身为先锋,又是士气之源,见状主动请缨。

‘不行!不急……我想想,我想想。’韩归雁的锋眉几乎拧在了一块,低声道:‘不能去,不能去的。丘元焕身边必然带了大批死士,燕军还在不断渡江增援,要将他们压回去你三五个人不成。要是带兵前往,反而会乱了眼下的阵势。到时候燕军借机一冲,人潮可比江流还要猛恶,谁都拦不住!’

吴征幡然醒悟!

这片战场上的重中之重,盛军虽然无法击退丘元焕,可也布下了重重阵势,决不允许丘元焕再突破一步。

这些阵势眼下还稳如泰山,一旦自乱阵脚,反而会出意外。

燕军凭借丘元焕守住浮桥口,整座浮桥已搭建成了一半。

盛军将岸边堵死,爬到浮桥中央的燕军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但稍有不慎阵型散乱,燕军以点带面,整个盛军都有溃败的可能。

有些不甘地远眺了眼夷丘岸边,吴征也知道眼下不可意气用事。

他对丘元焕的恨远远及不上霍永宁与向无极,再说丘元焕对燕国虽重要,眼前不是好时机。

‘我们登北岸。’片刻间韩归雁下了决断,让吴征都吓了一跳。

北岸可是燕军大营,数万大军壁垒森严,自己手头加上接应的夷丘兵也才不到三百,登上北岸无异于送入虎穴狼窝。

战事刻不容缓,韩归雁还来不及解释已忙着挥旗下令,心意之果决不容置疑。

吴征对她一向信心十足,只是前行了两步,踏于船头立在全军最前,平静地看着心爱的女子。

‘我军兵力较少,只要开战必然处于劣势。好的是夷丘这一带山地多,阵型不易展开,燕军一口吞不下。’韩归雁指着江面上数不胜数的战船与密密麻麻的军士道:‘这里已经难以插足,踏进去就是绞肉场,我们这点兵力一个个都是宝贝,不能白白损耗在这里!而且,就算打退了燕军,我们仍是守势,燕军什么时候想来又能再来。我军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增援,二哥那边与蒯博延绝对分不出胜负,夷丘这里长此以往,兵力迟早要被耗完。’

‘一战定胜负?’吴征还是惊讶不已,不愧是自己一眼相中的妻子,吴府的女主人,胆子简直比自己还大。

‘对,一战定胜负!而且只有我们进攻,才能吸引燕军回援,不能肆无忌惮地往南岸添兵。就算这一战打不出结果,才能真正帮到夷丘城。’韩归雁神秘地一笑,凑在吴征耳边道:‘学你的,我们去烧燕军的粮仓!’

吴征一愣,也低声道:‘妙计是妙计,杀进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咯……’

‘你怕不怕?’韩归雁微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吴征。

‘你做的决定,你们都在,我怕什么?’对视中两人神情一肃,战船已排好了阵型,将士们做好了准备,激战一触即发。

‘韩将军,韩将军!’韩归雁正待下令登岸,只见陆菲嫣携着柔惜雪踏着船只飞跃而来。

‘何事?’

‘将军可是要以寡击众登北岸攻击燕军?’柔惜雪罕见主动发话问道。

‘正是。’

‘将军可否将列阵一事交由贫……我来做?’柔惜雪双手合十像是恳求,说话口气却不仅大,还十分坚决道:‘将军要以寡敌众,势必会被敌军重重包围,我在营中教习时特地让将士们练过些阵法。原本是为了在武林中对付高手围攻,用在战阵上也无不可。吴……大人知道的……’

柔惜雪精通各门派武学,为了对付霍永宁又花了无数的心血浸淫阵法之道,天阴门下的剑阵威力有目共睹。

韩归雁大喜道:‘如此甚好,请柔教官随我在中军指挥战阵。陆菲嫣!’

‘在。’

‘你与吴大人,顾盼一同为前部先锋。’韩归雁握着陆菲嫣的手紧了紧,郑重道:‘势如破竹,绝对不要管后面!’

‘得令。’

‘传:玉茏烟调入中军。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调入后军由祝雅瞳调配压阵,阻截追兵!’韩归雁的将令一条条地颁下,远眺了一眼战场,挥手道:‘放血焰!’

砰,红得刺眼的烟花冲天飞起,在空中炸出一团血色。

这是陷阵营的传令信号,还是第一次出现,意为不计代价死战。

正苦战的陷阵营将士见了信号,费家的五名子侄正领着齐寒山数十名陷阵营高手,在举大盾的步军与弓手配合下激斗丘元焕,小半日下来已死伤了多人,见状咬紧牙关,反而加力缠斗不休。

三十条小船又调转方向顺着江流一字横开,依着前部,中军与后军列着阵势,朝北岸飘荡而去。

彤云密布,朔风呼号,空中忽然飘飘荡荡,下起鹅毛大雪!

吴征回头道:

‘韩将军该去中军主持战局了,不用担心。’

韩归雁虽千算万算,终究是险中又险的决断,她实在想呆在前头,但这一支三百人的军伍少归少,战场决策都要她来做。

离北岸不足二十丈远,女将朝吴征点点头道:‘他丘元焕有死士,我却有天底下最好的两位破阵猛将,还有天底下最好的高手殿后,有什么可担心。’

吴征哈哈大笑,一口真气真如足下的葬天江源源不绝,回荡江心。

两声女音片刻后一同响起,女子音色轻柔,二女的声音一者悠扬婉转,一者缠绵悱恻,动人之极,可气息与吴征一样无休无止!

三音互相缠绕相依,比金锣声更激昂,比编钟更悦耳,比号角声更苍凉,比战鼓声更雄壮,气冲霄汉,荡气回肠,在数万将士的厮杀怒吼与江流滔滔声中清晰可闻。

‘将军,陷阵营刚刚传来的急报!韩将军已战退大秦袭扰之兵,正领吴博士与祝侍郎,陆仙子攻击燕军粮仓长阳屯!方才的信号是韩将军下令陷阵营死战,务必将燕军前部与丘元焕死死拖住!’

‘韩将军一身是胆也!’管培明感叹一声,拔剑道:‘传令,诸军临阵交替!不眠不休!前军不与燕贼缠斗,进兵北岸大营,谁敢后退半步,立斩不赦!’

亲兵见管培明提剑上马向岸边冲去,当是要亲自领军攻击燕军北岸大营,忙怪叫一声追了上去。

大雪纷扬,先锋船只离岸刚刚十丈,吴征笑声顿止,远远朝韩归雁一笑,也不回身,一个倒纵!

身在空中翻腾拨开箭雨,堪堪落在岸边时剑光洒下,正是祝雅瞳的绝招‘白凤振翅’!

惨呼声中,五名燕兵登时血如泉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