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下手,恐怕也是方才郡主勃然大怒的原因之一。
幸好,还有江湖经验姑且可称丰富的丁小妖在旁。
依照仵作的交代,郡城内外这段时间共有六具女尸身上被刻了柳字,但是不是只有这六具,他也说不清。
获郡是北防重镇,虽说连年大动兵戈,领内百姓早已逃得七七八八,但发配来的犯人,不舍得离开故土的居民,与驻扎在各处的官兵,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目。
况且鬼狄大军还不曾打下过郡城这枚大钉子,高墙之内,住户并不算少。
城内共有仵作三人,稳婆两个。
女尸通常会由稳婆勘验,但屋中这个仵作乃是郡城里的行老,死掉的女尸又都年轻秀气,便被下头发现尸体的差役“孝敬”给了他。
这仵作被柳焽一吓,什么都交代得干干净净,连六具女尸被他猥亵过、其中四个还受了他的阳气一事,都不敢有半点隐瞒。
那两个稳婆清晨都已在城中审问过。
可惜她们对验尸的事并不上心,经手的女尸大都只是查验下体,确认是否奸杀,便画押上报,不曾留意过哪个死人身上有柳字。
有据可查的,仍只有这仵作“亲身”勘验过的六具。
最近的一具带“柳”女尸死于两日前。
她丈夫是北边村落的屯田尉,年末缴租后随军出征,死于沙场。
她领了抚恤,连着积蓄一起,在郡城内购置了一个小门户,为邻里做些针线活儿维生。
有传言说她私下也做暗娼,不过时局如此,比比皆是,倒也不值一提。
她死于自家卧房之中,双手反剪背后,用她自己的腰带绑着,内外裤扒到膝盖,按尸体发现时的姿态,淫贼应当是从背后将她制服,蹂躏一番后,用拔下的长发将其勒毙。
女尸的阴户内部多处出血,谷道开裂,两只绣花鞋都被塞进嘴里,用骑马汗巾勒住,那双赤脚足心被打肿,血淋林的“柳”字,则刻在肩背中央。
柳焽蹙眉,盯着那仵作道:“被折磨成如此模样的女尸,你也下得了手?”
那仵作双目失神,已到了昏昏沉沉问什么说什么的境地,喃喃道:“我浑家死了好些年,我又续不上弦。去嫖,婊子都不爱接我这晦气客。我又不是劁了卵子的猪,那……那人虽死了……总还是个娘们呀……”
单溪和秦青崖早已远远躲开,不知在低声嘀咕什么。看秦青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袁忠义暗忖,应该是和他有关。
眼下天岑派的事不必着急,袁忠义先做出关切之色,沉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放过了两个?”
仵作身子一颤,脸上血色又少了几分,哆嗦好一会儿,才道:“那俩……我实在找不到地方……可用。”
等详细问完那两具女尸的情形,宋青儿已经忍不住捂住嘴,恶心得阵阵干呕。
就连上惯了沙场的柳焽,面色都显出几分难看。
丁小妖更是禁不住愤愤道:“这哪是什么淫贼!这分明是……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好端端的女子……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糟蹋!”
柳焽叹了口气,道:“看来,果真是他。今早找回来的那具尸身,有些伤……也不像是饥民所为。”
袁忠义沉吟片刻,道:“柳钟隐既然藏身在郡城之中,柳将军,在下还是不在此处叨扰,去那边追查线索的好。”
单溪在旁道:“哎,此言差矣。袁兄,先前的案子都发生在郡城内外,你那时过去,还算是赶了正着。现如今,那武功高绝的淫贼已然到了汊口镇外,说不准就在哪儿躲着,对郡主虎视眈眈。你若走了,单靠我们师姐妹二人,怕是防不胜防啊。”
袁忠义略一思忖,道:“此人留尸军营之内,不怕他人发觉,还没对小妹这个活口穷追不舍,依在下之见,他应当还有别的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他昨晚审问出郡主住处,直接对郡主下手,才是他一贯的手段。”
丁小妖苦思冥想,跟着眼前一亮,叫道:“我知道了!”
单溪一瞥,微笑道:“丁女侠请讲。”
“那淫贼不是不想来抓郡主,他是不敢!”
“不敢?”
“他故弄玄虚在外围害死这么多人,是因为他知道郡主身边必定有高手保护。他被袁大哥打出来的内伤,一定是还没痊愈。所以他不敢冒险,只能……想办法把这里的高手引走。”
袁忠义挑眉道:“引走?”
“对。他在郡城里犯案,就是想让人知道来了武功高强的淫贼。到时候郡内差役捕快解决不了,人心惶惶,能向谁求助?是不是只有郡主?”
丁小妖越说越顺,飞快道,“到时候郡主体恤百姓,将身边高手派去郡城搜查,他才能趁虚而入。只可惜他没想到,郡城有个如此恶劣的仵作,淫亵女尸,知情不报。所以,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来军营肆意妄为。”
袁忠义做出恍然之色,缓缓点头,“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
秦青崖立刻道:“那便更不能让袁……袁少侠离开!”
她语调拔高,显得颇为尖亢,好似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平复。她看向袁忠义的眼神还是十分慌乱,但已能发现其中不由自主的敬畏。
也不知道,单溪咬耳朵的时候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袁忠义微微一笑,道:“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柳焽一脚踢昏哆哆嗦嗦的仵作,偏头问道,“愿闻其详。”
袁忠义招招手,让众人围拢过来,低声道:“不论如何天神下凡的武功高手,也难在万千大军的包围之下全身而退。这里强弓劲弩不知多少,精兵悍将数不胜数,那淫贼不敢直取中军大营,与其说是顾虑郡主身边的高手护卫,不如说是担心惊动大军,到时候就算侥幸冲杀出去,只要受了外伤,就再难逃过正道之士的追杀。那何不让他以为,调虎离山之计顺利成功,给他一个冒险来对郡主下手的契机呢?”
秦青崖一怔,马上道:“郡主千金之躯,岂能犯险做饵?”
袁忠义微笑摇头,道:“郡主身居高位,戎马征战,除非那淫贼有本事混进大营之中,否则……他怎么有机会认得郡主卸甲之后的模样?”
单溪沉吟道:“袁兄说得有理,这么看……只要有人充当郡主,便能设伏。”
袁忠义又道:“柳钟隐既决意调虎离山,定会在往郡城的必经之路上设法观望……不对,那样太容易暴露,兴许,他就躲在郡城之中,等着看有没有武林高手来追查他。”
柳焽目中寒光闪动,道:“世事不可能尽在掌握,推测到了这个地步,已是该行动的时候。袁少侠,往郡城追查淫贼的事,你来张罗。军营中的埋伏,我来负责。我这便调动近卫,为郡主安排新的住处。”
秦青崖蹙眉道:“师妹,那咱们两个……”
单溪眸子一转,拉她走开两步,道:“在军营安全些,去郡城,便可能要跟袁兄一起,与那淫贼恶斗。天岑派最重大义,郡主不得不护,淫贼也不能不除。咱们两个,不妨兵分两路。我功夫不如师姐,具体怎么分头行动,师姐你来定夺吧。”
秦青崖抿唇蹙眉,斜眸看向袁忠义。
单溪微微一笑,道:“是我思虑不周,师姐跟袁兄一道行动,怕是会觉得不自在吧。那……”
她还没说完,秦青崖便低声打断道:“师妹,你对我说句实话,你觉得,袁忠义的武功和我姐夫比起来,哪个更强?”
单溪笑容一滞,眼眸转动,“这……”
“我晓得了。”
秦青崖转回目光,道,“师妹,你心思机敏,应变灵活,郡主这边,就交给你了。既然淫贼那边可能会有一场恶斗,就让我跟袁少侠走这一趟。”
“诶?”单溪一怔,“师姐你……要去?”
秦青崖纤长手指在腰侧藏着峨嵋刺的地方缓缓抚摸,道:“惩奸除恶,本就是吾辈之责。我身为师姐,岂能因为这点挫折便退缩不前。”
说罢,她转身回到柳焽面前,将决定告知,竟不再给单溪商讨的机会。
单溪只得一抱拳,朗声道:“天岑派领了郡主护卫之责,自当留下一位以防万一。淫贼可能在郡城埋伏,这边就由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师妹留下,还请柳将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