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羞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对方道谢,“……谢谢您。”
他轻笑了下,松开她,“没事儿。”
裴安和回忆起飞机上的事儿,只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明明怕得要命,就一不经事儿的小孩儿,又装作一副成熟老道的样子。
这段小插曲,对他来说,仿佛生命里的一片羽毛,并不值得过多投入心神。
直到在巴黎的画展上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
经由身边的助理提醒。
裴安和才知道这个冷清故作成熟的小姑娘,原来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天才少女画家” 。
他依偎在贵宾室的沙发上,手指搭在膝头漫不经心听着助理汇报。
“这小姑娘当初还挺有灵气的。”
“十四岁时那副油画,轰动了整个油画界。”
“有人戏称她是‘莫奈重生’,虽说是个戏称,也能瞧得出这小姑娘的天赋。”
“可惜签了团队后,越来越商业化。”
助理尽心尽职的汇报着,他没听进去几句。
一个陷入到红尘里的小姑娘,着实没必要在意。
跟这小姑娘的再一次相遇,是画展结束后的一场酒宴。
裴安和记得,这场酒宴,他原本是没打算来的。
偶然听到商业上的朋友提了句,“今儿的酒宴有点儿意思啊,连姓苏的那个小姑娘都叫来了?”
“姓苏的小姑娘?谁啊?”
“这几年风头正胜的天才少女画家苏辞呗。”
“行啊,林少这是玩女明星玩腻了,改了口味儿?”
男人调笑:“女明星哪有艺术界的有逼格?”
“那倒是。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搞不好还是个c。”
“c不c无所谓,我就见不得她清高的模样。”林清叼着烟,“什么艺术家,照样得跪在老子面前喊爸爸。”
几个人越扯越猥琐,没留意休息室有人。
直到瞥见一抹猩红的火星,林清诧异扭过头看向星火的来源。
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烟,没抽。
这会儿,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清认出来人,忙收敛着匪气,满脸堆笑跟人打招呼,“裴少,原来是您,吓我一跳。”
见对方没搭腔,林清略显尴尬,陪笑道:“不知道您在这儿休息,扰到您了,哥儿几个跟您赔个不是。”
裴安和掸了掸烟灰,将猩红的烟蒂重重地摁灭在烟灰缸,要笑不笑地回他,“没事儿。”
他嘴上说得和气,林清却有种这人摁灭的不是烟蒂,而是自个儿的脑袋的错觉。
面对裴安和这样气势逼人的绝对上位者,林清这种靠家里的纨绔子弟,明显挨了一截。
他没话找话地跟人聊天。
对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末了,漫不经心问他一句,“今晚有个饭局?”
“啊是,一些艺术界的朋友。”林清没想到这人会对这个感兴趣,“裴少您要一块吗?”
林清是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应邀参加他们这个饭局。
毕竟,不是一个阶级和层面上,平时高攀不上的人物,会跟他们在一块。
后来一想,最近安和集团这位裴少闹得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
男人果然恢复了单身,隐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便袒露无疑。
……
裴安和记得在饭局上见到那个小姑娘时,对方正冷着脸坐在一个男人身旁。
那个男人姓丁,据说是某个艺术协会的会长。
瞧见他出现,冷漠的小姑娘似乎惊讶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旋即沉了下去。
这种宴会最没趣儿,不过就是各种吹嘘。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散漫地抽着烟,冷眼旁观着几个无聊人士对他的吹捧。
酒过三巡,玩开了。
有人提议让玩游戏,很低俗的游戏,输了就喝酒。
姓丁的那个男人推着小姑娘给林清敬酒。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冷清的小姑娘端了酒杯。
心下不禁微微一哂:所谓的天才少女画家,也不过如此。
这饭局着实没劲儿。
不值得他再浪费时间。
掐了烟,他从座位起身,跟林清说了句,“你们玩儿,先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拿了酒杯,对着林清的脑袋直愣愣地浇灌了下去。
他的脚步稍稍一顿,回头看她。
那小姑娘倒完酒,对着一脸懵逼的林清竖了个中指,骂了句,“傻逼。”
从一个文雅冷清的小姑娘口中听到这话,令他愣了一瞬,陡然轻笑出声。
-
骂完人确实很爽,伴随而来的是丁辉怒不可遏的指责。
“苏辞你脑子进水了吗?你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她漠然回他,“一群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社会败类。”
“……”
“你以为你的画都是谁在买单?你真以为你是个大天才,是独一无二的大画家?”
“没团队给你营销,你算个什么东西?”
丁辉急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你特么的最好立马去给老子跪着求林少,我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给我哄得人舒坦了。”
“我不去。”她冷冷看着他,扭头就走。
丁辉:“站住!你去哪儿?”
她不理会。
“你不想在这个圈内混,尽早滚蛋!”
“团队能造一个天才少女画家,就能造第二个,第三个。”
她轻哂,“随便你们。”
丁辉气得砸了手头的花瓶,玻璃碎片溅起,划伤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踝。
鲜血渗出,她却并没有什么痛觉。
当晚,她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在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
顶着的那些明星似的光环,在资本面前不堪一提。
她是谁?
她算什么?
她不过是被捧出来的“东西”而已。
她再也画不出优秀的,有灵气的作品。
被取代也是理所应当。
结果,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丁辉的威胁:“苏辞你是不是忘了,你爸妈签下的合同里,赔不了违约金会付出什么代价?”
连带着是母亲含了哭腔的电话:“阿辞求求你救救你爸爸,如果你爸爸出事儿了,妈妈也、也不想活了。”
应该不管他们的。
可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比起这个,她更做不到去求那个姓林的垃圾。
那群公子哥儿想要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苏辞想着,她一无所有,但她至少有作品。
她靠着卖画,总能填补了合同里的高额违约金。
奇怪的是,丁辉似乎真给了她时间,任由她折腾。
她联系了以往的老主顾,对方讲的很隐晦,说是暂时没有这个需求。
有的甚至电话都不怎么接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天才少女”出现了。
苏辞突然开始茫然,慢慢延伸到对自个儿能力的无限怀疑。
交违约金的日子越来越近时,苏辞又一次遇到了裴安和。
说是“偶遇”,倒不如说是“蓄谋已久”。
那天晚上的饭局,林清对这个男人恭敬的模样历历在目。
她查了他的资料,才惊觉这人深厚的背景。
安和集团的继承人,实际掌权人,杀伐果断的大boss,曾有过两段婚姻。
两位太太皆出自名门望族。
不折不扣的顶级豪门公子哥儿。
苏辞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之下,做出这种决定十分耻辱。
于是。
在那样的雨夜,她倒在了他的车前,努力装作是一场毫无预警的意外。
……
带这个小姑娘上车时,裴安和表情及其冷淡,甚至那么些许失望与冷漠。
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掩饰的再好,依旧瞒不过他。
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的事儿,他都清楚明了。
没出手,只是想看看这小姑娘能撑到哪一步。
一个骄傲到了骨子里的小姑娘,曾经有过那样令人惊艳的作品。
裴安和想瞧瞧,她那一身傲骨与资本抗衡,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而眼下,却令他始料未及。
淋了雨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得很,依旧能瞧出来她是精心化了妆的。
一头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身上是件单薄的红裙,熨帖着,遮不住的玲珑身材。
一个顶漂亮的小孩儿。
又傲又冷。
这会儿却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
折断了一身的傲骨,向他这个“大资本家”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懒洋洋地靠在车后座,笑看着她,“买你的画?”
小姑娘点点头。
说着,她还真掏出手机,一张张翻开给他看。
他淡淡扫了眼,微笑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些流水线作品值这个价?”
裴安和清楚,这小姑娘最怕什么。
果然,他说完,小姑娘漆黑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
大约是伤到了自尊心。
他突然懒得跟她纠缠下去。
外头下着很大的雨,水珠儿砸在玻璃窗,溅起了多多水花。
他漠然出声:“下车。”
她僵了僵,抬眸看他,没动。
车子停在了空旷的小路,他轻叩着车窗,漫然催促她,“听不懂么?下——”
她突然打断他,“我还有副作品。”
他觉得好笑,倒也想看看她说的作品是什么。
小姑娘反手扣了手机,眼眸低垂着,似乎在酝酿情绪。
等了半晌,裴安和才听她低声说,“能让你的司机下车吗?”
他并不在意,随口一问,“理由?”
“……”
小姑娘又沉默了。
紧接着,他瞧见她深呼吸一口气,尔后抬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
“那个作品就是——”
“我自己。”
说出这句话时,小姑娘漆黑的眼睛里含着屈辱的水汽。
这话说得直白的很,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哂然看着她,没做声。
心想:果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知道什么叫做利益最大化。
-
做出这个决定时,心脏紧缩着,滴血一样的疼。
苏辞知道,她势必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嘲笑到了骨子里。
原以为他会将她丢下车。
过了好半天,眼前的男人突然轻笑了声,轻飘飘问她,“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
“为什么是我?”
“……”
她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上网查过这人的身世背景,除了那些显赫的名头外,就是他的花边新闻。
真真假假分不清。
但既然跟两任太太都处不好关系,想必那些花边新闻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仿佛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男人莞尔,“我最讨厌撒谎的小朋友。”
她在心里骂他:你才是小朋友。
但这会儿,意气之争要不得。
拢了拢心神,她老实回答:“因为这是最优选择。”
讲完,眼前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好看的眉眼旋即弯了弯。
她当时心想:这人笑起来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渣苏的气质爆表。
男人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我曾经有两任太太。”
她愣了愣,反而有些迷惑,“我是要跟您谈恋爱吗?”
他怔了下,低笑出声,“说的是。”
这是……答应了吗?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他答应,还是期待他再次拒绝她。
这会儿真的答应了,她反而紧张得无所适从。
活了十九年,别说跟男人亲密,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她真的能豁出去吗?
怔忡间,就听男人不紧不慢开了口,“下车。”
“……”
所以,还是失败了。
奇怪的是,失败后,她竟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去推车门,手指刚碰上车门把手,手腕蓦地被他扣着强硬地扯回来。
她一时不察,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
男人垂眸打量她强装镇定的脸,表情玩味又冷淡,“没说你。”
“?”
就见他对着前排的司机,淡声吩咐,“下车。”
“……”
-
其实没想要在这里折腾她。
听到她直白的理由,裴安和被深深气笑了。
生气的同时,便是无以名状的掌控。
一个主动提出来这种事儿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值得他的尊重。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婆娑的树影像是午夜的怪兽,一点点蚕食着人心。
他冷漠地看着她跪坐在他腿上,颤抖着双手去解纽扣。
红裙从小姑娘雪白的肩头滑落,尔后,是棉质内/衣。
不知是不是冷,他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贴靠过来,去亲他。
很生涩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