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群龙之首(1 / 1)

老商埠 飞天 2082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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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一笑的声音始终不卑不亢,面对宋自雪,并不恐慌,一问一答,有板有眼,把所有问题都推在朱啸天身上。
  “回二姐,大哥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起意夺金,那就做到极致,不留后患。”
  “残杀无辜,杀戮无度,算什么君子?”

  “那我管不了,二姐,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真是听话,向鬼子军部射箭书呢?也是大哥的吩咐?老四,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么多年,你变得太快,我都认不清你了。”
  陈宝祥暗自感叹,如果不是朱啸天回来,他早就跟吴一笑割袍断义,不再是兄弟了。
  吴一笑最不该做的,就是给鬼子通风报信,向军部射箭书。
  江湖恩怨江湖了,不能借助日本鬼子的力量,残杀同行。
  昔日大明朝绿林内讧,有人败走中原,投靠关外大清国“屠帅”多尔衮,借兵归来,大杀四方,留下了干古骂名。
  中原百姓共同尊奉“仁、义、礼、智、信”,一旦江湖人不仁不义,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开棺鞭尸,遗臭万年。
  “回二姐,你三次白鸽传书,联络昔日朋友,信件全都落在大哥手里。咱不是八方面军的人,跟他们走在一路,恐怕最后要吃大亏。大哥让我告诉二姐,不要再传书个他们,以免上当受骗。”
  砰的一声,宋自雪猛拍桌子:“那我的事,李擎天是我义妹,当年我义父‘北丐’李乾坤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和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二姐,那些都翻篇了,现在鬼子悬赏三十万大洋,买李擎天的脑袋。二姐,你到底想见李擎天,还是要她的脑袋?大哥还说,梁山县那边的兄弟已经联络好了,拿下昌邑这一批金子,咱们转头就上梁山,怎么样?”

  宋自雪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陈宝祥内心突然凄凉起来,“重建梁山泊”固然是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中原大事,可一旦上了山,就回不了头了。
  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桃源是路人。
  再想过人间烟火、开门迎客的米饭铺日子,就不可能了。
  “呵呵,呵呵呵呵……”
  宋自雪冷笑,笑声越来越冷漠。
  “二姐,大哥让我问你,八方面军在中原各城,留下了一盘棋,与你有关吗?”
  “有关无关,跟他有什么干系?”
  “大哥的意思是,如果你就是棋盘中的‘红帅’,事情就好办了。不管龙头车还是北伐军埋藏的五干万军饷,都是咱们的,咱在梁山揭竿,天下英雄尽入印中,从此后,民国历史有咱几个光辉熠熠之名,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觉得面上有光。”
  这段话,包含着两大宝藏机密,每一件说出来都石破天惊,震撼天下。

  北伐军饷一事,张长官、韩长官几次满城搜索,都徒劳无功。
  按照江湖传言,北伐军到达山东,一路聚集的军饷越来越多,无法运输,只能就地埋藏,等北伐胜利后,再挖掘出来,送到京城。
  军饷的大概数量与太平天国藏金持平,那已经是半个华夏的财富,无论谁得到它,都将真正地富可敌国。
  “如果我是‘红帅’,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老大真是高抬我,以为我是红帅,也不想想,以我的资历与名声,怎么担当起这个名号?”
  吴一笑干笑了一声,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下去:“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万里江山一盘棋,世事如棋局局新。如果你是红帅,哪会把东面来的那点金子看在眼里?哪会把‘重建梁山泊’放在嘴边?二姐,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大哥问,如果重建梁山泊,你和他,谁是梁山之主?”
  陈宝祥觉得,这才是结拜四人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
  兄弟结拜,以年龄尊长高低排序不是问题,但梁山泊一百单八将以及时雨宋公明为尊,无论武功高低、能力强弱,都不可能超越他。
  一旦重建,朱啸天是神机军师朱武的后代,而宋自雪是宋公明后代,两人的地位立刻就要颠倒过来。不然,朱啸天怎么可能服众?
  “老四,告诉大哥,天下大权,有德者居之。我和他,都不足以领导天下英雄,只有八方面军才是未来华夏复兴之光芒。故此,重建之后,我会修书一封,派人去西北八方面军驻地,与他们共同商量,共同决定,天下义军奉谁为领袖。”
  “好了二姐,该问的,我都问完了,马上就去长春观,向大哥禀报。”

  吴一笑掀门帘出来,看到陈宝祥,点头一笑,随即开后门出去。
  陈宝祥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济南的水越来越浑,牵扯的事越来越多,他一个人真正变成江海一粟,大河一舟,根本做不了什么。
  “三弟,我知道你在外面偷听。这一回,咱每个人都卷进来,恐怕无法善终。如果有一天,我和大哥对敌,你会帮谁?”
  隔着窗户,陈宝祥看不见宋自雪的脸,但明白这些话的沉重含义。
  “二姐,谁对我就听谁的。”
  “那你说,谁对谁错?”
  “天下英雄,无头乱撞,只有八方面军雄才大略,公平中正,才是华夏希望。二姐,即便重建梁山泊,我也愿意,在八方面军英雄的率领之下,杀鬼子,平天下。”
  屋中沉默,过了许久,宋自雪才幽幽地叹气:“起舞弄清影,高处不胜寒。八方面军的确是江湖未来之希望,群龙之首,当之无愧。只不过,我们知道,神枪会知道,鬼子知道,南方军也知道。正因如此,四大高手一离开太行,中原地区各大势力就都行动起来了——”
  陈宝祥悠然想到,当年梁山泊聚义,也是高处不胜寒。

  朝廷几次派兵攻打,双方鏖战于金沙滩,不分胜负。
  等到梁山泊受招安,平田虎,诛王庆,伐辽国,征方腊……打遍天下无敌手,赢得干秋万岁名,但最终导致英雄凋零,只存忠魂。
  “二姐,我们还能做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在等——风、雪、雨……”
  陈宝祥百感交集,过去,他敬重朱啸天胜过敬重宋自雪,但当下,他觉得宋自雪独木支撑济南英雄好汉的威名,不肯与任何势力同流合污,令人肃然起敬。
  “三弟,我一向都知道,你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杀鬼子。那也是中国百姓的想法,鬼子残害我民族同胞,践踏我中华大地,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须知道,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是,二姐,我知道。”
  “任何私通鬼子之行为,都不可饶恕。老四几次给日本军部射箭书,我都察觉了。他搬出大哥来压我,等到我们四人见面,这件事就抵赖不得。我相信,大哥再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当然不会,大哥一世英名,怎么可能在日本鬼子脚下当狗?”
  窗内窗外,两人一起笑起来。

  “将来有机会,我替你引荐义妹李擎天。她才真正是巾帼英雄,当代之花木兰——”
  陈宝祥脱口而出:“那么,她即是棋中‘红帅’?
  “我希望她是,但八方面军里面,高手如云,她也未必就是最强的那个。”
  陈宝祥心里突然热血澎湃,就是因为宋自雪说“八方面军高手如云”。
  日寇势大,要想克敌制胜,济南真的太需要外地的高手强援了。
  过了饭点,米饭铺冷清下来。
  陈宝祥算完了今天的账目,回到北屋。
  宋自雪仍然在看地图,手握铅笔,不时地记录。
  从招远到昌邑,一路山水各半,行路辛苦,伏击容易。在那里夺金,并不困难。
  正如之前陈宝祥所想,这是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谁夺得黄金,立刻变成众矢之的。

  黄金变成死亡令牌,到了谁手里,谁就要死。
  两人在八仙桌两边坐着,谁都一言不发。
  柳月娥不敢进来,一直在店里打扫。
  “三弟,随我出去。”
  终于,宋自雪收起了地图,带着陈宝祥出门。
  两人上了按察司街,一路向北去,穿苗家巷,过东门桥,奔海晏门方向。
  济南当年为防捻军,在府城外围修筑土圩子墙,周长四十里,在此开设城门,命名为“海晏门”,寓意“海晏河清”。
  如今,海晏门已然不在,但这条街做小买卖的铺面却日益兴旺发达,人气聚集起来。
  正走着,路边有人站起来,向东边一指。
  宋自雪没有说话,按照那人手指的方向,进了一条宽敞的巷子。

  巷子中段,有一口青石栏杆围着的水井。
  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拎着水桶,站在井栏旁边。
  见到宋自雪,两人点头,又向南一指。
  宋自雪继续向南,到了一个静悄悄的院子门口。
  院门上有红砖留下的一幅图画,一条巨龙腾空向上,旁边无数小人,顶礼膜拜。再远处,还有一座高大宫殿,一人站在大殿顶上,双臂高举,力托青天。
  两人进了院子,直奔北屋,掀开棉布门帘进去。
  屋内正中是枣红色八仙桌,桌子后面是八尺条案。
  条案上方,悬挂着中堂与对联。
  中堂画的是长河奔流,自天际滚滚而来。远山巍峨,与云天相接。
  对联的两句话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屋内没人,两人刚刚站定,左边套房的门帘一挑,有个穿着青色夹袄、披着玄色斗篷的年轻女子走出来。
  “十三妹。”
  宋自雪拱手,那个女子笑靥如花,一步跃过来,抱住了宋自雪。
  “宋姐姐,想死你了。师父本来说,一到济南,就能去看你。没想到,线人报告,狗腿子太多,无法见面。我在这里闷着三四天,都快憋死了。幸好你今天来了,太好了……”
  宋自雪给陈宝祥引荐:“这位是八方面军的人,我义妹李擎天唯一的徒弟,银十三,我们都叫她十三妹。”
  女孩子双手抱拳,深深鞠躬:“陈三哥,久仰大名。”
  陈宝祥十分惭愧,一年前,银十三在沪上静安公园刺杀日酋小野次郎,并投掷炸弹,炸毁敌人卡车,毙敌二十人,传为抗日佳话,受到八方面军与南方军的联合表彰。
  对比这女孩子,自己毫无名气,怎么当得起“久仰”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