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文看出,陈宝祥情绪不高,就制止传武说话,一家人闷着头吃饭。 真正影响陈宝祥情绪的,就是那封信。 他不知道如何处置,如果送信人上门,究竟要不要说实话? 不知不觉,他又恍惚起来。 “当家的,你去睡吧,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陈宝祥没有多说,直接上炕,脱衣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在极遥远处叫喊,竟然是宋自雪的声音。 “三弟,记住,济南人要杀鬼子,想尽办法杀鬼子,干万不能当汉奸,那是遗臭万年、玷污祖宗的事。快起来,接金子,迎大人物过关,护送大人物到东面去。快起来,快起来……” 陈宝祥猛地睁开眼,却是黄粱一梦。 柳月娥领着三个孩子,围坐在八仙桌边。 “去了大观园,咱就得有模有样了,所有打补丁的衣裳全扔,家里这些破木桶烂杯子,全扔。带不走的桌椅板凳,全都转让出去,总之,开新店,走新路,跟老店彻底划清界限。” 柳月娥情绪高涨,已经试着给孩子们分配任务。 “老大跟着你爹学习管账,老二管着跑堂的、清扫的,秀儿好好上学,将来成了女秀才,肩负的任务就多多了。” 剩下的,就是饭店的后厨。 柳月娥已经决定,跟陈宝祥相互照应,不能在这里出了麻烦。 “你们记住,大饭店开业之前,谁都不能透露出去。你爹说了,凡事低调,没有坏处。” 陈宝祥起身,踉踉跄跄去了院里。 宋自雪已经死了,死人不会传递信息。所以,他在梦中听到的一切,都是臆造出来的。 他抬头看,天上寒星闪烁,没有任何异样。 “那封信……西面来的八方面军大人物要过关,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能有丝毫闪失。这件事跟谁说去?” 他思来想去,除了游沧海、燕云十八骑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与八方面军有关的朋友。 “运金队有内奸,内奸向外透露消息,消息一定会传递到日本军部去。唉,到底该怎么办?” 屋顶瓦垄一响,有夜行人经过。 陈宝祥向后缩身,到了廊檐下面。 嗖的一声,有人轻飘飘地落地,双手拎枪,竟然是闻杜鹃。 “陈老板,借一步说话?” 闻杜鹃大步走进柴房,把双枪放在小木桌上。 她虽然是女子,但气势惊人,并不输给须眉男儿。 “有什么事?” “把那封信给我。” 闻杜鹃的脸上,如同罩着一层寒霜。 陈宝祥刚想推诿,闻杜鹃就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要鉴定一下,这封信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玄机。那么重要的一件事,说有内奸,就有内奸吗?焉知不是敌人故意设计,让我们自乱阵脚?” 她这样说,证明已经了解信的内容。 陈宝祥从怀里取出信,双手捧给对方。 闻杜鹃取出那封信,平铺在桌子上。接着,她取出另外一封信,也铺在一边。 “笔迹都对得上,但传递的事情却是前后矛盾。前一封说,运金队受挫,在招远那边的募集队也出了叛徒,几乎遭到全歼,必须等到西面来的大人物抵达指示,才能开始下一步的工作。” 陈宝祥凑过去,看闻杜鹃拿着的那封信。 信的内容极为狼狈:“队伍破坏殆尽,黄金募集不到。人心全部涣散,无人能够应战。期盼大人物不远干里而来,指点江山,激扬斗志。” 既然如此,两封信的意思完全矛盾,南辕北辙。 “陈老板,说说看,你相信谁?” 陈宝祥毫不犹豫,指向闻杜鹃手里的那一封。 当然,有真就有假,塞进米饭铺的这封信,就是假的,是敌人的疑兵之计。 “陈老板,猜猜看,谁会这样戏弄你?” 不知为何,陈宝祥脑子只转了半圈,就脱口而出:“毕恭。” 闻杜鹃冷笑着点头:“你果然很厉害,大宗主说,你表面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实际比谁都聪明。这就是毕恭的毒计,任何觊觎黄金的人,都会折在两人手上。他一直都在利用你,等着你把所有江湖好汉,引进他的包围圈。” 陈宝祥脸红了,如果他拿着这封信冒然出去找人,就等于成了毕恭的探路石。 幸好,他身体不适,一直都在睡觉。 “帮我想想,如何才能除了毕恭?” 闻杜鹃是杀手,杀手为杀人而生。所以,遇到问题,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就是一杀了之。 “除了他,又要面对他的弟弟毕敬,那才是一个难缠的狠角色。” “好,那就一起除了,不留后患。” 闻杜鹃轻轻搓了搓手,就接下了这个大麻烦。 陈宝祥答应,会想办法接近毕恭,把他送上断头台。 闻杜鹃拿起两封信,放入怀中,然后从后门出去。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可气,他并没得罪毕恭,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无理要求,都妥善配合,绝不出错。 如今,却换来这样的待遇,岂不令人难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毕恭、毕敬投靠了日本人之后,也变成了半个日本人。所以,他们的心,跟日本人的一样,也是焦黑的。 闻杜鹃杀人,就等于是放出了胜负手。 万花楼与毕恭、毕敬之间,必有生死一战。 如今闻杜鹃从两封信的前后差异,认识到毕恭正在布局,不得不准备杀敌——“胜负手一出,大结局即将落幕。” 陈宝祥应付完闻杜鹃,接着有人登门,竟然是久未谋面的于书童。 于书童沉着脸,一进门就亮出手枪,顶住了陈宝祥的胸口。 “陈老板,我于书童最对得起朋友,有罪罚,有功赏,你都懂得,对不对?” 陈宝祥哼了一声,举着手后退。 “现在告诉我,这个院子里人来人往,究竟在谈什么?” 陈宝祥不想回答,既然于书童投靠了日本人,那么,所有情报自己找去,他可不愿跟鬼子、汉奸来往。 “抱歉,我就是个厨子,别人来来去去,我也挡不住。” 于书童张开了手机的机头,枪口始终不离陈宝祥胸口的要害。 “陈老板,我一开枪,你就完了。所以,关键时刻,就应该——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