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波又自轻轻“嗯”了声,飞鹤般掠回门口,突然脚步顿,像是下了
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首向杨孤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
重的夜色里。
杨孤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
李莫愁,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李莫愁挺直的腰板,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
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
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震,只觉脑海中片混饨,而李莫愁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
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杨孤鸿剑眉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李莫愁冷冷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生
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
她又自冷笑声,伸手向上指,杨孤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
个洞窟。
他心念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李莫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伸曲,突
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
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
我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杨孤
鸿心头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
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
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李莫愁目光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
道我要杀你?”
她笑声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杨孤鸿胸膛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李莫愁目光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
了,我杀了你,杀了公孙止,世上就永远没有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
凌波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凌波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个人能抢去凌波,没有任何个人…
…”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
人,你早就走了!”
杨孤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
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
李莫愁大喝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杨孤鸿只觉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
珠又落到地上,李莫愁身形向后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毋庸用这暗
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杨孤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
招招致命,杨孤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
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
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李莫愁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
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杨孤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
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李莫愁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
得杨孤鸿每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
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百招。
“砰”的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李莫愁脚尖的踢之下,四散崩
裂,碎木粉飞,杨孤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拧,右掌自左而右,
“砰”地挥出掌,右脚轻轻挑,挑起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
在手里,此刻他右掌团,五指箕张,突然起弹向李莫愁当头拍下的掌,李
莫愁厉啸声,身形缩,退后步,杨孤鸿右掌已自右向左团,接过左掌上
的桌脚,手腕震,抖手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刹那中完成,炔如电光
火石,而抖手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花,
竟无异于柄青钢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
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官连环,再看却似巴
山的回舞风柳,但仔细看,却又和天山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时之
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李莫愁凄厉的长声笑,左掌指回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
小擒掌手,从杨孤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杨孤鸿剑法稍有漏泄,
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
筒,当做内家点的兵刃“点撅”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却不离杨孤鸿
身上大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内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精奥的招数取胜,这么
来,杨孤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李莫
愁,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第奇人,李莫愁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
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百十招,杨孤鸿冷笑声,大喝道:“五十招就
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
话声未了,突见李莫愁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拧,知道她
这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引,李莫愁右手针筒已疾然点向胸腹之间。
这招两式快如电火光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挡,剑筒相交,杨
孤鸿只觉手腕震,对方针筒之上,已有股凌厉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自他掌
中木剑逼了过来,他除了也以内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声,双腿牢
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李莫愁的内力相抗。
明珠滚动,此刻已滚到门边,杨孤鸿牙关紧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逼来的
肉力,竟是次大似次,第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内力又逼了过来,第
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内力又至,他纵想抽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
能,抬目望处,只见李莫愁日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哇哇”怪笑之声又起,她
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
没有人再会知道,凌波永远是我的了。”
哪知——门外夜色中突然幽灵般现出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
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李莫愁、杨孤鸿心头俱都震,两人倏地起分开,扭首望去,只见洪凌波
当门而立,地上的珠儿,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李莫愁浑身阵颤抖,倒退五步,
倚在墙上,有如突然见到鬼铣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洪凌波,颤声道:
“你……你怎……地回来了?”
洪凌波面目之上木无表情,缓缓抬足,踢开门边的明珠,缓缓走了进来,
目光转,从地上拾起那块自木灵牌,轻轻拥在怀里,目光再转,笔直地望向
李莫愁,字字的冷冷说道:“我爹爹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冰冷的语声,宛如支利箭,无情地射入李莫愁的心里。
她全身震,枯瘦的身躯像是在逃避着什么,紧紧迟到墙角。
洪凌波目光抬,冷冷道:“我知道爹爹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步步地向李莫愁走了过去,杨孤鸿抹额上的汗
珠,但掌心亦是湿湿的,已出了掌冷汗。
他的心亦在慌乱地跳动着,他眼看着洪凌波的身形,距离李莫愁越来越近,
哪知李莫愁突然大喝了声:“站着!”
洪凌波脚步停顿,李莫愁却又长叹声,缓缓垂下头,说道:“你爹爹是
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洪凌波伸手探柔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
她纵声狂笑着,笑声凄厉,只听得杨孤鸿掌心发冷,他从未想到人们的笑声
之中也会包涵着这许多悲哀凄凄的意味。
只见洪凌波又自缓缓抬起脚步:“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是不是?”
她狂笑着,冰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沿着她柔润
的面颊流了下来,她重复的问着:“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缓的移动着脚步,每举步,都像是记千钩铁锤,在李莫愁心里头撞
击着。李莫愁枯瘦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要再走过
来,知道吗?不要逼我杀死你,不要逼我杀死你……”
洪凌波的笑声更凄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你杀死了我爹
爹,杀死了我妈妈……”
哪知——她话声尚未了,李莫愁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妈妈,
哈哈——我杀了你妈妈……”
突地——杨孤鸿只听“轰”然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李莫愁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
强至刚的内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
“我杀了你妈妈……我杀了你妈妈……”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洪凌波与杨孤鸿的呼吸
之声,在这寂静如死的夜色中响起些声音,但却又只是那么微弱。
洪凌波还自呆呆的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
她僵立着的身躯,渐渐也起了阵颤抖。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杨孤鸿只见她身躯摇
了两摇,然后便像是缕柳丝般虚弱的落到地上,他心头跳,再也顾不得别的,
纵身掠了过去,把搂住她的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洪凌波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样重的悲哀,北海
样深的仇恨,要宣泄出来。
第018章洪凌波芳心初动
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
就直爱着她、照顾着她的师父,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管在别人眼中,
对她的师父如何想法,但是那么多年,师父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所有她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部像飞烟样的
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爹爹、妈妈,你们怎么不让女儿见你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爹爹、妈妈,在她脑海中只是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
捕捉不到,而且也看不真确——但是——李莫愁的影子却是那么鲜明而深这地留
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脱,难以自遣,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
成了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心,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
苦的生命:“啊,为什么苍天对我这样残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杨孤鸿的胸膛,他不敢移动下,他知道此刻蟋
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他看到门外已有了线
淡淡的曙光,但是晚风很冷,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么总会有段更深的黑暗和更
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合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
又有丝淡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切都是多余的,
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黯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杨孤鸿感觉到他怀中的洪凌波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她
是否睡了,但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躯,只是稍为闭起眼睛,养了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露,却
吹干了洪凌波的眼泪。
他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他垂下头——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
吟咏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瞥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合,迷乱的感情的依归——既像是
踏破铁鞋的搜寻着在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
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
混合了悲梦的初醒,在这刹那时,她的确已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哀,虽只是刹
那之间,但等她忆起悲哀的时候,她却已领受过人生的至境。
她羞涩的微笑下,不安的坐直了腰身,然后幽幽长叹声,张了张嘴唇,
眨了眨眼睛,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但是有如海潮般的悲哀与愤仇,却又已回到她
心里。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不胜负担大多的忧郁,而又沉重地合了
起来,她合着眼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目光转,望向土墙的破洞,又自长叹
声,道:“天亮了,我该走了”“她缓缓回过头,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许多:”
我不说你大概也会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我要去找我的仇人……仇人,
你也该走了,天亮了,天亮了……“她梦呓般重复着自己的言语,转身走到门口,
似乎要证实下外面是不是天亮了样。
晨雾也散了,但晨愁却未散,她再次回过头,凝注着杨孤鸿眼,生像是她
已自知以后永远也见不着他似的,因为她已抱定了决死的心,去复仇,或去送死!
这其间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杨孤鸿缓缓站了起来,他领受得到她言语与目光中的含意,这是他平生从未
领受到,甚至从未梦想到的感觉。
直到她已缓缓走出门口,他才如梦初醒,脱口呼道:“姑娘!”
洪凌波脚步顿,口过头,默默地凝注着他,他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
那李莫愁到哪里去了?”
洪凌波缓缓摇了摇头,幽幽叹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得
到她的,定找得着她的。”
杨孤鸿抢步走到她身边,鼓起勇气:“那么我们就齐去找吧!”
洪凌波微微楞:“我们……”
她缓缓垂下头,似乎在叹息着造物的微妙,若换了两日以前,这两人原本是
仇敌,但此刻……
杨孤鸿又叹道:“我该陪你起去。”
他垂下头,她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杨孤鸿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
心意相流,但觉自己心胸之间突然生出无比的勇气,杨孤鸿接着叹道:“为你复
仇,唉——只怕那李莫愁此刻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语声顿,朗声又道:“但我们定找得到的,是吗?”
默然良久,这双少年男女,便齐地掠出了这残败的寺院,掠向小金山巅,
那就是李莫愁原来歇息之处。
他们虽然深深知道他们的处境是危险的,因为天国山巅上除了赤练仙子李莫
愁之外,还有着许多个武林高手,这些人原本是为了要对付心来参与天目之会
的武林群豪的,但此刻却都可能变做他们复仇的障碍。
但是他们心中却已毫无畏惧之心,但只要他们两人能在处,便是天大危难
也不放在心上。
此刻朝阳已升,彩霞将消未消,旭日映得满山青葱的木叶,灿烂片光辉,
轻灵而曼妙的飞接在洪凌波身旁。
孤鸿点了点头,心中突然动:“昨夜你怎的那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公孙止
就在此山附近吗?”
洪凌波道:“我昨夜根本没有跟去,因为……因为我心里有那么多事,我只
是在半山喝住那两个少年,让他们自己说出公孙止落脚的地方,当时我还在奇怪,
明明问就可知道的事,姑——她为什么还要我跟去,因为那两个少年根本下敢
说假话的,但是现在我却知道了,她不过只是要将我支开而已。”
杨孤鸿目光重:“昨夜你若没有半途折回的话,只怕”洪凌波忧郁地
笑:“所以我现在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句话。”
小金山上,林木苍郁,而入说话之间,身形已掠过百十丈。
洪凌波突又叹道:“这么来,只怕会有许多专程赶来的人要失望了,唉—
—这总算他们幸运,要不然,——”
杨孤鸿剑眉轩,突然脱口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
洪凌波道:“你只管说好了。”
杨孤鸿叹道:“小刀会的那些门徒,——唉,不问也罢,反正事过境迁——”
他生怕洪凌波说出令他伤心的话来,因之他想来想去,纵想问出,但话到口
边却又不忍说出口来了。
哪知洪凌波却正色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些人真的不是我动手杀的。”
杨孤鸿不禁松了口气,他真不敢想,假如洪凌波说:“是我杀的。”
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微笑下,忍不住又道:“奇怪的是,那些人不知究竟是谁杀的?”
洪凌波轻叹声,道:“这个人你永远也不会猜出来。”
杨孤鸿变色道:“是谁?”
洪凌波叹道:“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反正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杨孤鸿脚下不停,心念数转,却仍忍不住间道:“难道是那绝情谷主公孙止?”
洪凌波摇了摇头,杨孤鸿又道:“是他的几个徒弟?”
洪凌波又摇了摇头。
杨孤鸿奇道:“这我倒真的猜不出了,只是奇怪的是,江湖中不知谁有那么
霸道的暗器,除了这些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
洪凌波轻轻笑:“那些暗器叫做无影神针,倒的确是我发出来的。”
杨孤鸿心头震,倏然顿住身形,面容亦自大变,颤声道:“是你……你…
…”
洪凌波又自轻笑下:“不过我发出这些暗器非但不是伤人,而且还是救人
的。”
杨孤鸿竟不禁为之愣,大奇道:“救人的?此话怎讲?”
洪凌波道:“这话说来很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总之你要相信,现在我……
我再也不会骗你的。”
面颊微微红,伸出玉掌,遥指前方,道:“你看到没有,前面那绿叶牌坊,
那就是本来准备做小金山之会的地方了。”
杨孤鸿愣了半晌,心中反复想道:“……现在再也不会骗你了……”
这句话,不觉疑念顿消,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山荫道上,林木渐疏,山势顿
阴,条石梁小道,笔直通向山去,石梁山道上却赫然矗立着个高约五丈,宽
约三丈,虽是树枝搭成的,但气势却极巍然的绿叶牌楼。
牌楼两边,挂着两条血红的长联,上面写着斗大的十六个孽巢大字:“仰望
苍穹无穷,俯视武林群豪!”
对联并不工整,但口气之大,却是少见,杨孤鸿冷笑声,道:“这想必是
那李莫愁写的。”
洪凌波摇了摇头,突笑道:“写巨幅对联是谁:只怕你也万万猜不到。”
杨孤鸿不觉又自大奇:“是谁?”
“洪凌波道:”
写这副对联的,就是在武林中人缘极好的那个神偷司空玄。
杨孤鸿心头震:“难道就是拿着三幅书卷,到处扬言的巨富神偷司空玄,
这倒真是令人无法意料,他怎么会与李莫愁有着干系?”
洪凌波淡淡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人的善恶,真叫人猜不透,武林中
谁都说司空玄是个好人,其实——哼,这人我知道得最清楚。”
原来当时赤练仙子李莫愁立下决心,要将武林群豪都诱到小金山来,她想来
想去,什么都不缺少,就只少了个传讯之人。
要知道此种情事,若要在江湖传扬出来,李莫愁必是不能亲自出面,因为那
么来,别人定会生出疑惧之心,而这传讯之人,不但要口才便捷,而且要在
武林中本有极好人缘,使得武林中人不会疑心她别有用心。
她想了许久,便着人下山,到武林中寻了个符合此种条件之人,其便是
司空玄,另两人其中之生性刚强,本极不满李莫愁的为人,上得山来,不到
日,就被李莫愁给制死,临死之际,他还骂不绝口。
另人也不愿做此等害人之事,口里虽然答应,但夜间却想乘隙溜走,自然
也被李莫愁杀了灭口,而那司空玄不但口答应,且还替李莫愁出了许多主意,
于是他临走之际,不但带了那三幅书卷,而且还带走李莫愁的袋珠宝。
洪凌波将这些事对杨孤鸿说了,只听得杨孤鸿剑眉怒轩,切齿大骂,他生性
忠直,自然想不到世上还有此等卑鄙无耻之但洪凌波却淡淡笑道:“这种人我看
得多了,有些人在武林中颇有侠名,其实——哼哼,等会你到了里面,你就会发
现许多你根本不会想到的事。”
杨孤鸿长叹声,随着她掠人那绿叶牌楼,前行十数丈,山路忽然分成两条
岔道,条道口立着块白杨木牌,上面写道:“易道易行,请君行此。”
另条道口,也立着面自杨木牌,上面写着的却是:“若行此道,难如登
天。”
杨孤鸿心中动,方自忖道:“这想必是那李莫愁用来考较别人轻功的花样。”
却见洪凌波脚下不停,身形如燕,已自当先向那难道中掠了过来。
他心中不禁暗笑:“她真是生性倔强得很,此时此刻,她在我面前竟还不肯
示弱,偏要走这条难走的路,唉——其实她留些力气,用来对付仇人岂非要好得
多。”
但此刻洪凌波已掠出数丈,正自回头向他招手,他心念轩处,却也已随后掠
了过去。
其实他自己生性亦是倔强无比,若换了他自己选择,也必会选择这条道路无
疑,倏然几个起落,他身形也已掠出十数丈,只见这条道上山石嗟峨,道路狭窄,
果真是难行无比,但是他轻功却极佳妙,此路虽然难行,他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中方自暗晒:“这种道路若也算难如登天的话,那么世上难如登天的道
路也未免大多了。”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前面的道路竟然更加平坦起来,便是轻功毫无根基的
普通壮汉,只怕也能走过。
他心中不禁又为之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这条道路也算做难行的话,那
么那边『易道』之上,岂非路上铺的都是棉花?”
洪凌波笑道:“你又猜错了。”
杨孤鸿愕,心念动处,突然恍然道:“原来这又是那李莫愁故弄玄虚,是
不是?易道难行,难道易行,这么来,武林中人十中有九都难免要上她的恶当。”
要知道他本乃聪明绝顶之人,虽因涉世不深,再加以夭性正直,是以对于人
心险恶之处,他往往看不甚清,但只要别人详加指透,他立刻便能毫无困难地猜
到事实真相。
第019章她脸红了
洪凌波果然颔首道:“这次你倒猜对了,那条易道,表面看来虽然平平无奇,
极为好行,其实其中却是步步危机,满是陷阱,莫说轻功平常的人,就算是轻功
较高的武林高手,若不留意,也难免中伏,其中尤以那百步留沙、十丈毒河两个
地方,你只要真气稍有不继,立时便是灭顶亡魂之祸。”
她语声顿,又道:“到此间来的武林豪士,多半为了要夺宝藏,若非真正
艺高胆大的人,谁也不愿多费力气,自然都要走那条易道,于是他们不但上当,
而且还得送命,至于那些敢走难道的人,武功定必甚高,些普通陷阱未必能难
得倒他们,所以这条难道上反而什么陷阱也没有。”
杨孤鸿暗叹声,忖道:“这李莫愁用心当真是恶毒无比,若非我先来趟,
探出此间真相,那真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士会葬身此地。”
心念转,又忖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洪凌波自幼及长,都受着
这种魔头的熏陶,行事自然也难免会有些古怪,甚至会有些冷酷,唉——但愿她
以后和我起会——”
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微微热,不禁又自暗笑自己,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远
了些。
抬头望处,只见前面又到了道路尽头,尽头处又有座绿叶牌楼,没有对联,
却有方横匾,上面亦写着三个掌巢大字:“第关。”
洪凌波却已悄然立在牌楼之下,带着丝微含忧郁的笑容望着他。
他面颊红,掠了过去,口中道:“你倒先到了。”
洪凌波含笑道:“我见你心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心思似的,却不知你在想着
什么?”
她秋波转,突然见到杨孤鸿眼中的眼色,两颊亦不禁红,含笑默默的垂
下头去。
这双少年男女心中本来虽都是忧闷哀痛,但这半日之间,彼此却又都给了
对方无比的慰藉,是以这两人此刻面上才都有些淡淡笑容,但纵然如此,他们
的笑容却也仍非开朗的。
只听洪凌波徐缓道:“这里面共分成三关,第关里面有三座擂台,第二
关里面是罗汉香、梅花桩类的功夫,第三关却正是金刀换掌、五茫神珠、隔山
打牛之类内家功夫的考较之地了,过了这三关,才是我——”
她语声顿处又自面颊红,轻声道:“只是这些东西,现在我都不管了。”
杨孤鸿叹道:“光只这些东西,想必就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李莫愁
当真是生性奇异已极,她设下这些东西,竞只是为了言人而已,唉——我听那公
孙止曾说起这里每处都内伏恶毒陷阱,主擂的人也都是些恶毒的魔头,此刻那
些人却又在哪里?”
洪凌波道:“请来主擂的人,有的还未来,有的此刻只怕还在里面睡觉——”
她语声未了,绿叶牌楼突然传来声娇呼:“小姐在这里!”
杨孤鸿、洪凌波蓦地惊,回首望去,只见这牌楼边,座依山搭建的凌空
竹阁之内,倏然掠下三条人影,正是那些穿着身轻纱罗衫的垂髫少女,惊鸿般